遠處,九霄徐步走來。她醒來後不見了罌粟,就出來尋了。遠遠看到青帝掂著那朵罌粟,旁人看了以為他在掂花自語,她卻知道他們在對話,而且是在爭執著什麼。她遠遠地站住,正看到了青帝臉上閃過的那絲猶疑。
像是有陰雲從心頭掠過。
或許是因為罌粟與她太相像,又結合前晚與罌粟的夜談,她竟在剎那之間,將那二人的對話猜出了十之□□。也清楚地看到了青帝的動搖。
心中如潑了一盆冷水一般,臉上微微色變,呆住在原地。
青帝終于看到了站在遠處的她,朝她招了招手。她恍然醒過神來,低了一下臉,斂起眼中的驚怔,抬起頭來時,眼中是一片安然,徐步走過去。
青帝也藏起了臉上的那一點不自在,道︰「你不是說好多天沒睡好了,為何不多補補覺?」
九霄微笑道︰「我一早起來找不到頭花,原來跑你這里來了。」
「哦。」青帝低眼看著手中花兒,有點魂不守舍的模樣。
花兒道︰「喂,傻了嗎?人家來尋頭花來了,還不還給人家。」
青帝回過神來,抬手把罌粟遞還給九霄,遞到一半時,九霄都伸手來接了。他的手忽然頓了一下,沒有將花兒遞到她的手里,而是轉了方向,直接將花兒別在了她發際。
罌粟輕聲笑道︰「小子,機靈多了。」
旁邊問帛恰巧路過,看到青帝為佳人戴花這一幕,雙目炯炯有神大聲問候︰「上神早啊!」
「唔……早。」九霄沒料到青帝會忽然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又被問帛八卦的目光照耀,有些慌亂。
問帛樂呵呵走開,一句自語順風飄來︰「原來一大早頂頭上的花,是要給上神的啊。」
那邊兩個人難免臉上泛紅,表情均是有點尷尬。
九霄對青帝道︰「我去吃點東西去,你忙。」
發際的罌粟輕飄飄給青帝丟下一句︰「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青帝不能接話,不能答。眼中閃過迷惘。這絲迷惘落在九霄的眼里,心底又是暗暗地發涼。
頭戴著罌粟花往回走時,九霄問道︰「你跟他說什麼了?」
罌粟笑道︰「我告訴他我很中意他,要他好好追求你。」
九霄道︰「你越來越自以為是我娘了。」
回到軍帳中,坐在桌前吃著婢女端來的清粥小菜,一邊道︰「鴆令還是放在你那里,你好生保管。」
罌粟道︰「那是自然。你行事如此不靠譜,我哪敢現在交給你。」
九霄道︰「你還有什麼沒傳授我的本事,不要忘了教教我。」
「看你對老身極不尊重,我很不想教你啊。」
「哼。」九霄無所謂地喝著粥。「我稀罕學麼。」
「你當然得學。尤其是鴆神的重生之術和抽魂之術,是關鍵時刻救命的兩大密術,你要盡快學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將鴆神軀殼交給了你,你切不可讓它有閃失。鴆神若死了,鴆族就完了。」罌粟的語氣十分嚴肅。
「你不是不想教我嗎。」九霄閑閑地道。
「你……」罌粟怒了,「馬上給我滾起來學,立刻!馬上!」
傳授的過程是在九霄布下的禁制結界中進行的。
鴆神的重生之術是以以心口的一根血羽化新的肉身,靈魂從舊軀殼渡入新軀殼,以重獲生命和青春。這一招通常是用在舊軀殼瀕死之時。上次原九霄以血羽創造了無煙,算是對此術的濫用。
罌粟道︰「我以血羽創造了無煙,自己的魂魄卻不渡過去,靈力也就折損一半。若不是後來無煙的魂魄進到軀殼中將那一半靈力帶了回來,鴆神的靈力就生生折損了。而且能施此術的血羽唯有一根而已。在無煙存在的那些年里,鴆神是沒有重生血羽的。直到無煙上身,這根血羽才悄然長了回來。」
九霄不由心驚︰「也就是說你為幫顓頊,用唯一的重生血羽而創造了無煙。若不是無煙的魂魄陰差陽錯回到軀殼中,鴆神就不能重生了。」
罌粟道︰「是這樣。」
九霄唏噓不已︰「你為他付出得也太多了。」
罌粟木然道︰「我犯過這種蠢,所以希望你不要重復我的錯誤。」
以血羽重生的術法很是復雜,重生一次,元神要受極大損傷,要養息數年才能復元。所以不能嘗試,罌粟只是施法的過程細細地說給九霄听,九霄默默記在心里。
鴆神的抽魂之術,就像跟原來的九霄魂魄一樣,生魂帶一分靈力從軀殼中抽離,具化成某樣物體。這一招是用在極危險的時候棄軀殼而逃。盡管如果以後回不去軀殼,就會失去鴆神的神力以及不再能重生,但總能暫時保住一線生機。
而且化成別的模樣後,完全沒有原身的氣息,旁人修為再高也發現不了。對于不管變化成什麼,自身都難以控制地散發著侵人威懾力的神族來說,是個極好的逃遁和隱藏的手段。
原九霄化成罌粟就是在感覺自己無法逃離顓頊的謀害時,用了這個術法。
九霄好奇地問︰「如果我用這一招,也會變成罌粟花嗎?」
「那不一定。這個術法的缺陷在于無法控制魂魄具化成什麼外形。因為鴆有劇毒,術法會引導著魂魄,模擬近處的毒物的模樣,混跡其中以便藏身。我從軀殼中逃離時,屋外的花園中罌粟花正在盛開。罌粟花本是毒花,我就成了花形。」
九霄端詳著花兒︰「幸好是花形,而不是變成蜈蚣,毒蛇什麼的……」
罌粟也是後怕不已。畢竟是女子,還是偏好漂亮些的外形。
這個術法施展起來相對簡單,魂魄只要能及時回到軀殼之中,也不會有什麼損傷。所以罌粟就讓九霄施此術試一試。
將施術之法傳授給九霄之後,讓她先去床上躺好,免得魂魄抽離後,身體倒下撞到臉。
九霄躺下後,忽道︰「如果我施術出了差錯,把自己變丟了怎麼辦?」
罌粟開玩笑道︰「那我就收回軀殼,繼續做我的上神。」她自信這術法很有把握,斷不會出差錯。
一切準備就緒時,罌粟滿期待地說︰「這荒山野嶺的可沒什麼花兒,你變出來一定比我丑。成了形就快些跑回來,倒想看看你會變成個什麼。北方森林中多毒蠍,我猜你多半會變成一只丑蠍子,呵呵呵呵。」
九霄白了罌粟一眼,閉上眼楮,按著罌粟傳授的心法默念運術。
眼前閃起泛起一片藍光,腦海中像是起了風暴,一陣劇烈的暈眩,整個人像是被狂風卷上了半空,飛快地飛向某個方向。混亂中她向後看了一眼,看到九霄的軀殼靜靜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現在狂卷而去的,其實是帶了鴆神一分靈力的魂魄。
她感覺自己被狂風帶出了軍帳,耳邊響著震耳轟鳴。片刻之後,突然直直折墜向地面,以粉身碎骨之勢砸了下去。她驚恐萬分,以為會就此摔得魂飛魄散。
在觸地的一剎那,突然感受到劇烈的疼痛。這種疼痛強烈而怪異,像是身體被無形地力量瘋狂地拉扯,有什麼東西以心髒為中心迅速擴散、烈烈蔓延、發瘋生長,整個靈魂都被這怪異的劇痛挾裹在內。
她感覺這痛苦的過程很漫長,其實只是如光芒一閃的瞬間。
等她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臉朝下,以跪伏的姿態在地上。身上的疼痛正在慢慢消失。她慢慢抬起臉來,向四周望了一眼。
她看到了一片青黑色,數對青黑大翼,青色皮甲。一張張覆蓋著面具的臉。這些臉從高處俯視著她,面具後的眼楮透出些許關切的神情。
「你沒事吧?」一張面具臉說話了。
她怔怔地搖搖頭。
其中一人向她伸出手來。這個人的手上套著覆蓋著黑色鱗甲的手套。
此時她已經看出他們是什麼了。
是鴆軍。她的鴆軍們。
對著友好伸過來的手,她也伸手扶在他的手上,借著對方的手勁站起。這時她已看到自己的手也是戴著這種黑鱗手套,右手中握著一把青色三叉毒刺。再低眼看看自己,四肢修長而健碩,看不出是男是女,穿著與鴆軍們一樣的青色皮甲,背上也有兩只青黑大翼,模了模自己的臉,果然也是戴了面具。
她恍然明白了過來。施了抽魂之術後,她沒有像預料中那樣變成毒蠍、蜈蚣、毒蛇,更沒有變成罌粟花,而是變成了一名鴆軍。對啊,罌粟說過,抽魂之術施展後,魂魄會模擬近處的毒物,變化成它的模樣。
這附近最多的毒物,不就是身含劇毒的鴆軍嗎。
忽有一名鴆軍走過來,面具樣式與其他人略有不同。他伸手一劃,指了包插、括九霄變成在內的六名鴆軍,道︰「你們六個,隨我去莽林深處執行偵察任務。」
其他五名鴆軍齊聲應命,九霄也含糊地跟著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