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自從來了香雪閣後,整日里並無大事,只是候在蘇清身旁听她吩咐。
因為小翠養傷的緣故,大丫鬟之職暫由紅玉替代。她本就是沈老婦人給齊羽霓預備下的大丫鬟,奈何齊羽霓只信任從小一起長大的靈玉,所以,紅玉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
這日,蘇清看著繡房里一副未完成的繡件,一時技癢,便讓紅玉去庫房領幾批錦緞和絲線回來。
紅玉想要吩咐手下的丫鬟,卻听蘇清說道︰「自打你到了我這兒從沒出門過半步,何不借此機會出去走走呢?我沒有讓人侍候的習慣,有事情喚小丫頭就行了,今日我便給你放半日假,你去找小姐妹們玩兒去吧。」
紅玉點頭應了一聲,然後退下。
自從來了香雪閣,紅玉為了躲避善財,一直不肯出門。
今日,紅玉也特意挑了老爺用午膳的時間才動身,雖只是初夏,到了午時太陽還是非常灼人。
經過花園的時候,那毒烈的陽光像是能穿透她身上的布料,直接將熱度滲入她的皮膚,不多久她的頭發上就已經有了薄汗。
走到庫房的時候,來往的人已不多,有認識紅玉的人都點頭打了個招呼便走開了
管庫房的陳媽媽抬頭看了一眼紅玉,沒什麼好臉色,冷冷的說道︰「你來干什麼?」
紅玉用非常平穩的聲音回答,「我們家小姐想要匹錦緞及各色繡線。」
陳媽媽用鼻音哼了一聲,然後冷冷的說︰「羽霓小姐的明月居剛派人來領過東西,怎麼又讓你來了?」
紅玉自然知道這老東西在故意刁難她,她也不生氣,淡淡的解釋道︰「我已經被羽霓小姐撥到了香雪閣,現在伺候的是蘇清小姐。」
陳媽媽呦了一聲,大聲道︰「就那勾欄里出來的爛幣也配稱小姐?原以為你是飛上了枝頭,誰知現在又跌進了糞坑了,踐人有賤命啊!」
紅玉不接招,仍然不卑不亢的說道︰「請媽媽快一點,我們小姐還在等,如果您這里實在是沒有,我只好去找老爺。老爺囑咐過,如果清姑娘要的東西,庫房里找不到,可以去通報他,無論是多貴重的東西,只要清姑娘想要都得滿足她!」
陳媽媽怒道︰「什麼玩意兒啊!拿著雞毛當令箭,白柳兒,去給她拿幾批素錦,不過是個爛幣,還想學我們家夫人做女紅,我呸!看她能繡出來什麼玩意兒。」
紅玉接過白柳遞來的素錦和繡線,轉身往回走。
「媽媽,她是誰?你怎麼對她這麼凶?」
「她啊!一個爛幣的女兒,如今被打發過去伺候香雪閣的爛幣。以前她還妄想攀上枝頭,嫁給老爺身邊的善財大爺,可惜了沈管家嫌她髒,不準善財大爺娶她。呵呵……人嘛,什麼樣的身子就配了什麼樣的命!」
反正陳媽媽不怕得罪紅玉,紅玉還未出門,她便大聲嚷嚷開來。陳媽媽的佷女,是沈管家看中的兒媳婦人選,與紅玉是情敵。所以,陳媽媽才對紅玉如此仇視。
紅玉絲毫不將陳媽媽的話放在心上,從羽霓小姐將她送出去的那刻,她就不打算在跟善財有任何往來。
人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善財在半路上將紅玉截住了。
「你躲著我干什麼?」
紅玉淡淡的說︰「我並沒有躲你!」
善財咧開嘴笑道︰「幾日不見,哥哥都想死你了,你想不想哥哥?」
紅玉搖了搖頭,說道︰「不想了。」
善財著急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在香雪閣受委屈了?我去跟蘇清姑娘說說,告訴她你是我的人……」
「好了!」紅玉阻止了善財繼續說下去。「善財大爺,你是老爺的女乃兄弟,以後是沈府的半個主子,你我之間,還是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比較好!」
善財听了紅玉的話,越來越覺的被蒙住了,「你是哪個地方不對勁!我听說你出來了,特意丟下手上的差事,跑過來見你!可是你說的話我怎麼听不懂啊?」
紅玉無奈的笑了笑,「我本來只是個普通的小丫鬟,承蒙老夫人不棄,將我教養一番,送去羽霓姑娘身邊服侍。原本像我這樣的身份,是不能做大丫鬟的,可是老夫人和羽霓卻不嫌棄我的出身。如今,因為你我之間的關系,羽霓小姐不打算要我了……我連自己的本分的事情都沒做好。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動私情,日後,蘇清小姐願意將我許給誰我就嫁誰,如果蘇清小姐不嫌棄,我就一輩子伺候她,終身不嫁!」
善財這才听懂了她的意思,又覺得十分好笑。
「你這小丫頭心里想什麼呢?你只要心里好好想著哥哥一個人就夠了,其他的事情都交給哥哥去處理吧,羽霓小姐她不是生你的氣呢?她是在跟夫人斗氣,你我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
善財試著去拉紅玉的手,卻被紅玉掙月兌。
「善財!別逼我恨你!我們兩個,此後就各自珍重吧!」
說完這句話,紅玉便走開了,余下還未將手放下的善財在原地發呆。
紅玉心里頭松了一口氣,這事解決了也好,她生活在這府里,和善財總會抬頭不見低頭見,刻意的躲避太累。
紅玉在回香雪閣的路上,竟然遇見了隨著二爺一起出府的沈大貴,沈大貴時常跟在二爺身邊跑腿,二爺又時常往明月居去看羽霓小姐,所以二人還算是相熟。
紅玉問道︰「你不是跟隨二爺派送賑災物資去了山東?」
沈大貴嘆了口氣道︰「哎!這一路該打點的也都打點好了,不知怎麼搞的,遇到了個瘟神,說是六扇門的人!硬說我們的貨有問題,半路給攔截下來。我們的貨本是第一批,府中的第二批貨物還沒出發,這瘟神查了第一批貨沒問題後,又要來查第二批貨物,他說一定要查清楚第二批貨沒問題了,才肯讓我們的第一批貨放行,這不是胡攪蠻纏麼!」
紅玉點了點頭,問道︰「那可怎麼辦?我們等得起,那些受災的百姓可等不起啊!」
沈大貴點點頭,又道︰「還好!朝廷派去的賑災物資比我們要快,雖然不多,可也能支撐幾日。還有個民間教會,也在災區救助百姓。我們的貨晚幾日也不打緊的。」
紅玉嘆了口氣道︰「哎,話雖如此,可救人的事晚一步,不如早一步來得好!」
「誰說不是呢!我也不跟你多說了,我得趕緊讓人將那批貨整理好,好讓這些趕緊檢查完了事!」
沈大貴朝著紅玉擺擺手,往庫房的方向走去了。
紅玉搖了搖頭,嘆道,這二爺好不容易領了個容易的差事,自己沒出岔子,卻又招惹了一些不該招惹的人。
回了香雪閣,紅玉便將此事報給了蘇清知道。
彼時,蘇清正在和小翠說笑。
桌上擺著沈惟善派人送來了新鮮荔枝,剛采摘下便被急急送來的的新鮮荔枝殼紅艷艷的十分好看,用薄冰鎮著,用銀盆裝著,看上去嬌艷欲滴。
別看這小小的一盆荔枝,這可是比金子更值錢的玩意兒,從嶺南運過來還要保持荔枝的新鮮,可不知要累死多少匹馬,真是奢侈之極。
此時,小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擦點粉,也看不出來了曾經被打的痕跡。
小翠有些八卦的說道︰「照你這麼說,這些六扇們的人,是懷疑我們府中送去的賑災物資里,夾雜了一些不該有的東西,這才會想要來府中搜髒物?」
紅玉立刻反駁道︰「我們可是沈府,雖然說老爺只在商籍,可這蘇州府乃至京城的大官們,誰不賣我們沈府一個面子?這麼堂而皇之的到我們府上來搜東西,可不是打了沈府的臉面?我倒想知道是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敢到我們府上來搗亂。」
蘇清心中一動,此事會不會跟福興會有關系呢?
她現在是草木皆兵,正是因為看不見敵人的存在,所以覺得處處都是敵人。
小翠拿起桌上的荔枝,將荔枝撥開送到蘇清嘴邊服侍後,說道︰「如果是老人,肯定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只恐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小翠意有所指的看著蘇清。
這話讓蘇清听得有些迷糊,小翠的意思是,此事跟她有關?
六扇門她又不熟悉。
唯一認識的不過是一愣頭青。
蘇清吃驚道︰「不會吧!難道是他?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捕快,如何能調動六扇門的勢力與沈府為敵?」
小翠捂嘴笑道︰「姑娘太小看人了!你怎麼知道人家只是一個小小的捕快,若他是個小小的捕快,為何能在傅丞相家里做客?若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捕快,如何能說動賢王殿下,並從賢王手中借到大筆銀子來替姑娘贖身?那日魚先生派人來說,日後展少爺當家做主如何如何,可見他父親便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常言道,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蘇清雖然分析起別人的事情頭頭是道,卻對自己相關的一切十分迷糊。听了小翠的話,她只覺得頭疼。
縱然荔枝再是美味,此時的蘇清也沒了胃口,她對小翠說道︰「你速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然後回來向我稟報!」
小翠笑著對紅玉說道︰「雖然你才剛回來,可免不得還要再勞煩你陪我去一趟,二爺那邊的人我不太熟,必須得你陪著我才行!」
「你我之間何須這樣多禮,走吧。」
二人走後,蘇清的心卻無論怎樣都無法靜下來。
她心中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這個展雲飛當日被帶走後,是否吃了苦頭,如果他當真來歷不凡,魚先生應該不會難為他。
比如,這個來沈府搗亂的人究竟是不是展雲飛,如果是展雲飛的話,她應該設法與他一見,告訴他,不要再苦苦糾纏。無論她是名JI或者暗衛,與她這種身份的人來往,必定不會有好的結果。
比如,這個來沈府搗亂的人不是展雲飛,又該如何是好。
蘇清都有些不確定,到底是希望見到展雲飛,還是不要再見到他。
可她隱隱約約的覺得,心里還是想要再見一見那個干淨明亮的少年。
蘇清往香爐里扔了一塊檀香。
在她內心無法寧靜的時候,總是需要聞一聞檀香的味道,這種安靜而又平和的香味,能讓她的暫緩腦海中的胡思亂想。
似乎是等了很久,小翠他們還未回來,蘇清覺得,或許她應該親自去看一看的。
香雪閣的小廝將她引入了庫房所在的院落,在這里她又一次見到了展雲飛。
他還是如蘇清記憶里,那般神采飛揚的模樣,他看著蘇清的笑意盈盈,仿佛他們是昨日才告別,今日又重逢的好友那般。
展雲飛道︰「蘇小姐,咱們又見面了?你沒有忘記咱們之間的賭約吧!」
蘇清頷首,問道︰「不知展公子為何一口咬定,沈府的賑災物資有問題呢?沈老爺這天下第一大善人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他怎麼會在這些賑災物資里做手腳?」
展雲飛道︰「正所謂人不可貌相,蘇小姐可別被那些看似忠良的人給騙了,也許他們的心比蛇蠍還要狠毒。最近六扇門得到一些線索,說是沈府跟一個神秘組織搭上了關系,要替他們運送一些貨物。我怎麼知道,他們真是送賑災的物資還是運送別的什麼東西?」
神秘組織?難道六扇門也在查福興會的事情?
一听到與福興會相關的事情,蘇清就忘記了她來這里的初衷,「不知此展公子可搜到了一些線索?」
展雲飛道︰「暫時沒有線索,可是沒有線索才是最好的線索。這蘇州沈府可是塊好大的肥肉,要是被那神秘組織給啃下來,不知道朝廷又要費多大的力氣!」
關于福興會,雲飛揚知道的並不比蘇清多。
他雖是太子,可沒有入朝管事。
因為如意是傅丹青的枕邊人,所以傅丹青才會事無巨細都跟如意吐槽一番,如意不知道蘇清身兼暗衛的身份,也只把福興會的事情當做笑話說給蘇清听了。
魚子謙是暗部統領,他也是雲飛揚的師傅,此時的雲飛揚在他心里不過是個小毛孩,他也不會將這麼機密的事情,告知雲飛揚。
所以,雲飛揚對于福興會的事情,完全是來自于外界的謠傳和揣測。
說白了,他就是找了個借口來沈府看蘇清。
有二十來天沒見到蘇清了,他心里十分想念,可是他又沒什麼好的借口能來沈府。
也許蘇清已經嫁給沈惟善了!
也許蘇清還沒嫁給沈惟善!
也許蘇清過得並不好,在等待著他的搭救……
他心里想蘇清想的要命,想得十分心疼,剛好他派來盯著沈府的人,看到沈惟良運著賑災物資出府了。
雲飛揚雖然單純,可他手底下的狗腿子們都是些鬼精的玩意兒,打探到沈惟良是個十分好糊弄的人,立刻就抓到了他的把柄。
蘇清听展雲飛說得一知半解的模樣,心下也有些了然。
她生怕這展雲飛是歪打正著之下,會打草驚蛇。
她正在追查福興會的線索呢,若是福興會藏在沈府的人被展雲飛給嚇跑了,那她在沈惟善身上花的心思,小翠在沈府受的委屈,不都白費了麼!
蘇清久久的凝視著展雲飛,直到看得展雲飛都有些神色不太自然了。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怪不好意思的。」
蘇清問展雲飛,「你是來看我的。」
展雲飛沒有反駁。
見展雲飛不說話,表示默認的樣子,蘇清又繼續說道︰「只是因為你想見我,只是因為你一己之念,你就耽誤了多少性命你知道麼?那些因為黃河受災的百姓們,正等著這些物資救命呢!也許只是晚了幾天而已,可這幾天里面,有多少人會因為缺少藥物,而生病死亡?有多少人會因為缺少一口粥而餓死,有多少人會因為少了衣服穿而生病,這些你可有想到?你只顧及這你的想法,卻不會替其他人想想。」
因為受到心上人的譴責,展雲飛還想要替自己爭取一番,「正是因為百姓們的安全,我才要更加慎重啊!也許這些物資里面,有對百姓不利的東西呢?那些神秘組織的人會不會在賑災的糧食里面下毒?」
「即使下毒,他們也不會去毒害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他們也是人生爹娘養的,他們想要對付的人絕對不是這些正在遭受災害的百姓!」蘇清越說越覺的生氣。
展雲飛還是第一次看見蘇清生氣的模樣,在他的心里,蘇清一直是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可是突然間被心上人如此批評,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蘇小姐,你別生氣了!都是我錯了,我認錯還不行麼?我不過是想見你一面而已。久久沒有你的消息,我心里總是在想,沈惟善他對你可好?府中的下人有沒有欺負你?你……可有半點想過我?」
听到展雲飛坦白,蘇清的語氣慢慢的緩和下來,「展公子,我很感激你喜歡我!那日在大護國寺保護弱小維護正義的展公子我心生敬仰,在天香書坊不顧強權拼命要為我贖身的展公子令我折服,可今日這樣只為一己私利便置他人性命于不顧的展公子卻讓我十分痛心!懇請展公子日後多以天下蒼生為念,莫要再重蹈今日之覆轍。蘇清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且如今已快要嫁做他人之婦,還請展公子將我忘了吧。」
听了蘇清的話,雲飛揚當下便傷心到了極處。
他不是那種不顧天下蒼生性命之人,不過是因為思念心切,又受了底下人的蠱惑,這才有了今日之事。
沒想到,他的這番做法在蘇清眼里是如此不可取。
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他從來沒被人說過這麼重的話,即使是他那身為天下至尊的父親,即使是對他十分嚴格的恩施魚子謙。
兩行清淚從展雲飛的臉上滑下,他慢慢的道︰「我再也不會為難沈府的人了。我會安排六扇門的人沿路為這些賑災物資放行,確保他們如期到達賑災地點。你不要討厭我!我知道錯了,我會改的……我今日便去了。走之前,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這輩子我就只喜歡你一個人。無論你是否嫁給別人,無論你處于何種境地,只要你說一聲需要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會出現在你面前,為你擋住所有的危險。我想告訴你,如果你允許我留在你的身邊,我便會如傅丞相對待傅夫人那般,把你當做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細心珍藏……我知道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能夠保護你的能力,可是你要相信,我會盡快做到的!如果,你肯給我這個機會……」
說完這番話,展雲飛也不再敢看蘇清臉上的表情,便對手下的人吩咐了一番,帶著大家一起離開了。
听完展雲飛那番話,蘇清被震住了。
第一次,有人親口告訴她,想要好好保護她。
雖然他看起來還不是那麼穩重,可能連自己都沒辦法好好保護。
可這番話卻如此貼心。
蘇清直覺的自己有些愧對展雲飛的那一番痴情,他一直是這麼的善良,這麼的眼光,他美好得像是陽光下的琉璃一般。清澈、透明、給人帶來無限的溫暖。
可是她卻如暗夜里見不得光的老鼠一般,半步都不能走錯!
其實,黃河的災民與她何干?她也是受災的人啊,當年她家遇難,誰又肯對她家出手相助呢?
她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不過是為了讓他早早的離開,不過是因為她的私心作祟,怕他毀了自己在沈府辛苦建立的根基。
展雲飛這個人,就像是一道暖流,每次都在她覺得寒冷的時候突然就出現在她身旁,給予她溫暖和勇氣。
雖然,她明知自己不能跟展雲飛在一起!
可是,她還是很享受展雲飛對她的那份情誼!
到了晚間,善財忽然來拜訪蘇清。
善財一臉討好的看著蘇清,「自從京城回來後,這麼久才來拜訪蘇清姑娘,真是過意不去……」
蘇清端坐在大廳上坐,微笑著凝視善財,「我也是從入了沈府才知道,原來底下的人都叫你善財大爺,在這沈府來說,你可是半個主子。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善財大爺百忙之中來我這香雪閣,所為何事?」
善財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然後憨憨的笑了笑,終于開口,「蘇清故娘真是蕙質蘭心,一眼就看出來了我有事相求。」
蘇清噗嗤一笑,「真是奇了怪了,善財大爺你是這府里的半個主子,居然會求到我的頭上?」
「蘇清姑娘就別打趣我了,那都是下人們亂嚼舌頭,您還不知道麼?我不過是主子身邊的一條狗,我真的沒辦法了,才來求您的!您心地善良,就幫幫我吧!」
看善財那一臉著急的模樣,蘇清這才正色道︰「好了好了,你快說吧!我也很是好奇,我這初來乍到的外人,有什麼事情能幫你呢?」
剛才求人的時候,善財還一臉著急,真到了關鍵時刻,他又扭捏了起來。
蘇清繼續催問,「到底有什麼事情啊,這麼為難的樣子!」
善財的臉憋得通紅的,閉著眼楮大聲說道︰「我想娶紅玉,我想求您做主將紅玉許配給我!」
「我當你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讓你這麼難開口,這有什麼難的?我把紅玉叫出來問問她的意思,如果她自願嫁給你,那你再去表小姐那兒問個安,此時不就解決了?」
善財有些喪氣的說︰「如果事情有這麼簡單,我也就用不著來求您了,可問題是,表小姐那兒不同意啊!您剛來,不知道這里面的緣故。以前夫人在的時候,我就跟夫人求過親,夫人答應了。結果去表小姐那兒求娶的時候,她卻不同意。為了我和紅玉的事情,還跟表小姐吵了一架。表小姐指著我的鼻子說,我這一輩子都別想要娶紅玉。表小姐她不過是為了不讓夫人滿意,就拿我跟紅玉的婚事來當筏子使。因為表小姐始終不肯點頭,紅玉她就再也不提嫁給我的事情了,今天還說要跟我斷交來著!」
听了善財的話,蘇清的臉上掛滿為難的表情,「這事情的確是很棘手,可是表小姐不同意,你找我也沒用啊!我看你還是先去求得表小姐的同意,再來我這里吧!到時候我給紅玉多準備些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嫁給你。」
蘇清的話還沒說完,善財忽然就跪了下來。
「清姑娘,我細細想過了,這件事我就只能找你幫忙了!我先是求了夫人,可是夫人也沒能讓表小姐同意。老爺自己的事情就夠忙了,我也不能讓老爺再為了我的事情,去找表小姐。如果老爺說的輕了,表小姐還是不會同意。若是老爺說得重了,表小姐定會十分傷心,她傷心之下發了脾氣,更加不會同意我跟紅玉的婚事。紅玉這丫頭就是個倔脾氣,她認定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如果沒有表小姐的允許,她是不會答應嫁給我的!」
蘇清把善財扶了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好好的說話,我也沒說不幫你啊!你也知道,我跟表小姐的關系,並不友善。連夫人和老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怎麼會認為我能做到呢?」
听見蘇清沒有拒絕他的意思,善財又沒臉沒皮的傻笑起來。
「您听我分析啊!表小姐對老爺心存愛慕,這是闔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她喜歡老爺,可是老爺不接受她,如果老爺去求他,以她的性格,她肯定要要挾一番的,老爺要顧及夫人的感受,肯定不會答應她的要求。夫人是表小姐的情敵,夫人說東,表小姐肯定要指西,所以我第一次求夫人也是求錯了的,如果我當時第一次求的是表小姐,那我跟紅玉肯定早就成親了。至于蘇清姑娘,您對她沒有威脅,她也對您無所求,何況上次小翠受傷的事情,她還對您心生愧疚。所以,您其實才是最合適的人。我和紅玉對表小姐而言,不過是兩個奴才,我們是否成親這件事,對表小姐並不重要。您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幫我們說說幾句好話,讓表小姐松個口就行了。在天香書坊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您是個十分聰慧的人。十個善財我,腦袋加起來也比不過您一個腦袋聰明,求您千萬要行行好,幫我這個忙!」
蘇清並沒有因為善財的話,就被捧得飄飄然,反問善財,「你既然這麼擅長分析,那你不如先幫我分析分析。你說,你們老爺根本就不喜歡我,他為什麼要花了這千萬兩樣子來替我贖身?為什麼替我贖身後,讓我這樣不尷不尬的住在沈府,住在你們夫人住過的香雪閣?」
善財笑道︰「這事您問我可算問對人了!您入府這麼久,應該知道,您的模樣長得跟我們夫人有八成的像!你是否還記得,我跟我們老爺第一次見您的時候,都差點把您當成了我們夫人。我想,老爺替您贖身,純粹是出于愛屋及烏的惻隱之心。至于將您帶回來,住在這香雪閣,只怕是想用計把夫人給逼回來?」
蘇清吃驚道︰「願聞其詳!」
「夫人離家出走,是因為跟羽霓小姐吵了一架!她和老爺是真心相愛的,她不過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讓老爺把羽霓小姐送回齊家。可是,羽霓小姐跟他們齊家的親戚也不對付,用死來要挾老爺,不肯回齊府。老爺也不能真逼著羽霓小姐去送死啊。老爺只能裝做是有了新歡,然後逼著夫人現身。我們家夫人可是個有點小氣的醋壇子,她若是知道老爺在天香書坊迎了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回來,並且還安置在香雪閣,恐怕要氣炸了!」
蘇清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難道是她表錯情,沈惟善只是想用她當餌,將他夫人給氣回來,並不是因為福興會的關系?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點線索,現在又斷了。
蘇清只覺得,未來一片迷茫。
善財看蘇清不說話了,又連忙重新撿起話頭,「清姑娘,您可千萬得幫我這個忙啊!」
蘇清面帶得色,「我可以幫你這個忙,可是你能給我帶來什麼好處啊!」
善財看蘇清像是要答應了,急忙表態,「只要您答應幫我這個忙,等我和紅玉成親後,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就算紅玉嫁給了我,她也還是您的丫鬟,我不就是您的奴才了麼?您往後但凡有事情要吩咐我,我善財就算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當然,您吩咐我的事情,必須是不違背道義的事情,不能傷害老爺和夫人的事情,不能……」
「行了行了,前面還說赴湯蹈火,後面緊跟著就加了這麼多條件。我蘇清命薄,善財大爺的赴湯蹈火,我只怕承受不住!這樣吧……我在這府里只怕還要呆一段時間,這府中上下我也不熟悉。我和小翠親如姐妹,上次的發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只求一件事,那就是我跟小翠兩個人,能在這個府里安生的呆到我們平安出府為止。在這沈府,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我的出身,導致這個府里,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都想往我身上踩一腳。
我這個人,防備心最重了,凡是我身邊的人,我都希望能排除所有危險。所以,您只要在我覺得某個人想要害我的時候,告訴他是什麼來頭,讓我能躲過那些未知的危險,這就足夠了!這個府里若是誰有什麼奇怪的舉動,誰要是對我們主僕做了什麼不利的事情,我只希望善財大爺能幫幫我,把那些刺頭給揪出來,好好懲罰!」
善財心想,天香書坊那種地方真是太復雜了,把這看似清雅月兌俗的蘇清姑娘,小小年紀卻硬是被逼的疑神疑鬼的!
他嘆了口氣,安慰著,「您放心吧!這府上沒有這麼多人想害你,上次的事情老爺已經對二爺發火了,今後這個府上的所有的人,包括主子和下人,都不會有人傷害您跟小翠姑娘了!」
蘇清一臉非常固執的說︰「不行,我任何人都信不過,包括你!要是你不肯答應我的要求,我也就犯不著為了你去得罪表小姐了!」
善財心里又一次默默的嘆了口氣,他剛才還覺得蘇清深不可測,現在卻覺得蘇清十分可憐。這麼個聰慧美麗的女子,居然如此神經兮兮……看來老天爺真是十分公平,這個世上還真是人無完人啊!
「看您說的,不就這點小事麼?別的事情我不敢吹牛,就這府上的下人,他們是什麼來頭,他們做了什麼舉動,我都能給你道出個一二三來,即使我不知道,我也能幫您給問出來。要是他們真有謀害您的舉動,是殺是賣,回稟過老爺後,都由您做主。您這下可滿意了吧!」
蘇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行了!你回去吧。你的事情,我放在心里了,明兒一早我就去拜訪表小姐,你就回去等著做新郎官好了!」
善財千恩萬謝對蘇清行了一禮,歡喜的說道︰「您可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您這可是救了我一條命啊!太謝謝您了…」
蘇清一臉嫌棄的表情,「你趕緊走吧,你再不走我可就反悔了啊!」
善財嘿嘿一笑,連忙退出了香雪閣。
善財一走,蘇清收斂了臉上不耐煩的神色,雙眸中泛著精光。
一旁的小翠笑著恭喜她,「真是菩薩保佑,我們這一路真是順風順水。按照姑娘原本的計劃,是想讓我將紅玉收買,然後再通過紅玉去收買善財。現在紅玉被表小姐送給了姑娘,善財又親自上門,表示願意為姑娘赴湯蹈火。姑娘等于是在這沈府慢慢立足了!可惜的是,那沈老爺並未對您動心……不過以後的日子還長久,姑娘你應該要好好謀劃謀劃,趁著那沈夫人還未回來之前,將沈老爺的心好好抓住!」
蘇清听了小翠的話,淡淡的笑了笑。
她沒辦法跟小翠解釋太多,也就不反駁小翠的話了。
她現在想的是福興會的事情,善財暫時被她給忽悠過去了,今後這沈府她算是多了一個助力。
現在她所要了解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沈惟善是否加入了福興會,在對待福興會的態度上,他能否和朝廷站在同一立場。
第二件事,這府里,到底哪一處藏著福興會的勢力。如果她是福興會的人,會從哪個方向將手伸入到沈府,奪沈府的權?
第三件事,沈府最近總是流出去大批量的銀子,據探子回報,這些銀子最終是到了福興會的手上。可是,沈府究竟是怎樣將這些銀子給運出去的呢?
她來沈府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她始終沒有任何進展,蘇清的心里面其實有些焦急。
她也知道,查福興會的事情,不能急于一時,可這樣月兌離掌控的生活,讓她非常不安。
蘇清忽然覺得十分煩躁,輕輕的捶了一下桌子。
小翠嚇了一跳,她連忙給蘇清順了順背,安慰道︰「看姑娘這脾氣,真是一點都沒改,有什麼事情著急上火了,就這樣一副失控的模樣。您不是常跟我說,有什麼事情走不下去了,就不用一直往前面的死胡同里走,什麼事情拐個彎都會柳暗花明。沈老爺暫時不喜歡咱們沒關系!您長得這麼好看,他難道會一輩子都不對你動心。我就不信了,這天下還有不*的貓!」
蘇清被小翠逗得噗嗤一笑。
是啊!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沒想明白呢。
魚先生為什麼讓她在天香書坊呆這麼多年?就是讓她學會怎樣做一個青|樓女子,既然她的身份是天香書坊的頭等姑娘,她的所有言行舉止就應該符合一個青|樓女子的風範。
以後,像今日這般對善財循循善誘的手段,是萬萬不能再用了。
幸虧善財想到了別的方面,否則,她今天可壞事了!
到了第二日,蘇清準備了一些自己親手做的繡件去拜訪表小姐齊羽霓。
齊羽霓的院子與蘇清住的香雪閣完全是兩種風格,明月居三面環水,有一半的房舍是搭建在了水上。從羽霓小姐的臥室往外觀去,剛好能看到滿池夏荷。
荷花的清香飄入屋內,齊羽霓半搭不理的對蘇清說︰「我雖然說過不那麼討厭你,但是也沒到喜歡你的地步。老實說,我還是不大想看見你!」
蘇清只是微微一笑,絲毫不將齊羽霓的話放在心上。
「我知道羽霓小姐不喜歡我的原因,可是在這個府里,我們兩人的命運何其相似。老爺和夫人是夫妻,和二老爺是血親,只有你我,對老爺而言都是外姓之人。我們在這府里,就如那水中浮萍一般,無半點根基,風往哪邊吹,我們就只能往哪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