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太後把人帶回進了佛堂,除了芳姑姑之外,就連景公公都被勒令在門口守著。
佛堂里很安靜,進到屋子里面便是聞到濃濃的檀香。四周的香爐里都點著香,正唐上供著慈悲的觀音大士。面前擺放著蠟燭,屋子里就借著這燭光一片昏暗。進到這里,雜亂的心也開始漸漸平靜下來。
在南穆御的記憶力,這里他很少來。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地方成了宮里的禁忌,下人們到了門口全都習慣性止住步子。哪怕是遇到天大的事,都得等著景公公或者芳姑姑進去稟報。
「這地方能讓人平靜。」他喃喃自語地說著。
「是啊!本宮也是進來之後,才知道原來心善可以讓人心寬,也讓人覺得活得沒那麼累。」皇太後看著菩薩,心里的罪過再次浮現,讓她的眉頭漸漸地緊了起來。
南穆御沒錯過皇祖母臉上的表情,這是有心而發的愧疚。難道就像景公公說的那樣,其實皇祖母一直知道母後所做的事,只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所以不得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皇祖母,您是不是有心事?」他試探性地問道。
皇太後回過神來,低頭再抬頭,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伸手模了模南穆御的臉。恍然間幾十年過去了,他也長大了,可,對她來說一切都好像是在昨天。
那日,她忍不住偷偷去了華菱宮。走進宮殿,她仿佛感覺到芸妃的不平,怒氣,讓她沒有勇氣在里面停留,只能吩咐芳姑姑經常去打探消息。
「有些事藏在心里太久,對您身體也不太好。皇祖母,御兒不再是孩童,御兒長大了,需要承擔的也該承擔了。」南穆御話中另有玄機,像皇祖母那麼聰明的人,應該可以猜透里面的玄機。
果然,皇太後听南穆御這一席話便是有所懷疑。也許正是因為心虛,對這些話本來就敏感。皺起了一張臉,她的心七上八下,又擔心問錯話會打草驚蛇。
「皇祖母,您這邊坐。」南穆御扶著皇祖母走到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皇祖母朝他點點頭,他坐在了一旁。
不經意地一個低頭,他看到桌上手寫的經文。那是一部懺悔的經文,在很多大的佛寺里都有。比如說蘭若寺里,很多懺悔之人就會親手寫下經文,然後拿到佛像前燒掉。
「唉……」順著南穆御的目光,皇太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南穆御也在心里猶豫,猶豫著要不要問得直接?可,若是皇祖母問起此事從何得知,他又該如何回話?
「御兒……若是……」皇太後伸手握著南穆御的手,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恐怕會一輩子都痛恨她這個皇祖母。那麼多年來,他是最孝順的,不像軒兒那小子只是做做樣子。而,遠兒年紀尚小,霆兒總是為皇上擔心著江山。
果然是什麼樣的娘生什麼樣的兒,也許,御兒的孝順和善良正是因為遺傳了芸妃。若是像皇後那樣,或許他會是個特石心腸的太子。
「皇祖母,御兒也該是為您分憂的時候了。」南穆御緊緊地握住了皇祖母的手,目光堅定地看著皇祖母。
對視,皇太後深深地感覺到某種情感。這種情感衙役了她很多年,她多想馬上釋放這一切,可是……
「太後娘娘,皇後娘娘來看您了。」正當皇太後猶豫之時,景公公的聲音響了起來。
來得真是時候,恐怕是收到什麼風聲,擔心上次華菱宮的事會引起什麼騷動,這才讓人盯緊了太子。
唉……
世上做賊心虛的人真多,皇太後沉下一張臉,握了握南穆御的手,連連地吸了幾口氣後,她松開了握著的手。隨手拿起桌上的佛珠,起身走到佛像之前,跪在地上撥動起了珠子。
「殿下,主子要打坐了,您還是先回吧?」芳姑姑知道主子的意思,只能勸太子爺離開。
皇祖母的猶豫不決,皇後的突然出現,南穆御就對此更加懷疑,也對芸妃和景公公的話更加深信。
不等南穆御離開,又听外面傳來景公公的聲音︰「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過來給您請安了!」
「告訴皇後娘娘,太後娘娘需要靜心打坐,誰都不見。」芳姑姑冷冷地回了景公公,又看向南穆御。
南穆御上前給皇祖母行了個禮,調整了一下情緒,背著手走出房門,出去面對那向來高高在上的母後。
皇後看上去有幾分焦急,看到南穆御從里面出來,慌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就好像怕一松開就會失去這個兒子。
在南穆御心中,母後從來就沒有過像現在這般緊張過他。從小,他就覺得這個母後跟自己的距離很遙遠,或許身為皇後永遠就是那麼高高在上,他覺得也許正因為這樣,所以才會跟其他嬪妃對待孩子的態度不一樣。
每次看到蓮妃抱著南穆軒的時候,他心里無數次痛恨,痛恨自己為何是皇後的兒子,而不是普通嬪妃的兒子。到現在他終于明白,血緣跟身份無關,只是少了這層關系,他們之間才會一直那麼遠。
「母後,您今天是怎麼了?」他試探性地問道。
皇後這才察覺失態,緩緩松開握住南穆御的手,看向那扇關著的房門問道︰「听聞你皇祖母身子不適,她現在怎麼樣了?」
「皇祖母這兩日睡得不好,飲食也變得不太規律,已經讓御醫看過,沒什麼大概了。」南穆御隨便找了個敷衍母後的理由,又看向景公公囑咐道︰「煩惱公公照顧好皇祖母,若是有什麼事讓人去吱個聲。」
「是!」景公公恭敬地鞠了躬。
皇後看了景公公一眼,拉著南穆御出了屋子離開院子。兩人一邊說一邊走著,不知不覺離開坤靈宮,走在了與太極殿相交的長廊上。
此時,來來往往的下人很多。幾個形色慌張的丫頭急急忙忙往寶蓮宮方向奔跑,經過皇後和南穆御身邊的時候,故意放慢腳步。可,畢竟只是幾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根本就不懂隱藏心思,焦急依舊寫在臉上。
「何事如此慌張?」皇後厲聲吼道。
「回娘娘,蓮妃娘娘老毛病又犯了,讓奴婢們趕緊找御醫,御醫們恰好都不在,這……」膽子稍微大點的丫頭回了話。
蓮妃的老毛病在生南穆軒的時候落下的,這事宮里的人都知道。這些月子毛病其實是可以補回來的,只是,在生南穆遠的時候正好是冬天,為了討好皇上,生下南穆遠的第二天,她就死撐著抱著孩子去見忙于國事的皇上,擔心皇上會記不住這個小兒子。如今,烙下那病根,每年都有那麼幾回痛的日子。
女人,有時候就是累,為了個討好一個男人,除了要保持每天的花容月貌,還得想著如何為這個男人養孩子。宮廷里的女人更累,養個孩子還需要養得所有人都覺得優秀,那才叫做優秀。
「去看看她吧!」皇後突然有些同情蓮妃,也知道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這句話,只不過,這樣的話在宮廷里不起作用罷了。
南穆御想不明白母後的心思,她們不一直都是不死你死就算我活的死對頭嗎?向來心狠手辣的母後,怎會突然升起了同情心?
不解,他跟在母後的背後,由幾個丫頭領著來到了寶蓮宮。還沒走進屋子,就听到蓮妃如同狼嚎般的淒涼喊聲,讓母子倆的眉頭同時皺了起來。
「皇後娘娘,奴婢先進去看看我們家主子?」膽子大的丫頭上前一步小聲稟告著。
皇後揮了揮手,看著幾個丫頭進了屋子,隨即听到‘ 啷 啷’的聲音,然後就是幾個姑娘的哭聲。
「沒用的東西,給本宮拖出去各打二十板子。」床上的蓮妃正疼得厲害,一听說沒找到御醫,那火氣就恨不得把眼前的幾個丫頭全都給殺了。
「娘娘息怒,息怒才是!」伺候的公公小桌子看到主子再次動怒,擔心這病狀會更加嚴重,揮動著蘭花指急急忙忙地走到床邊坐下。
呼呼……
蓮妃喘著大氣,冒出了冷汗濕潤了衣襟,頭發也貼在臉上,那蒼白無色的臉看上去憔悴蒼老不少。她痛苦地捂著肚子蜷在被子上,惡狠狠地看著眼前這群下人。
「娘娘要不點點上次從蘭若寺帶回來的檀香,方丈大師說,那檀香可以緩解娘娘身上的痛苦。」小桌子小心翼翼地建議,若不是沒找到御醫,誰也不會想到那東西。
「那還不快去,等著本宮死不成!」蓮妃早就痛得沒有方向,對誰都只有這說話的口氣。
小桌子也早習慣主子的脾氣,乖乖地退下,走到簾子外在一個抽屜里拿出從蘭若寺帶回來的檀香。剛剛插ru香爐,正準備點香,就見皇後帶著太子爺進來,他趕緊放下東西上前迎駕。
「娘娘千歲千千歲!」所有下人整齊地喊著跪下行禮。
床上的蓮妃一听是皇後到來,惡狠狠地瞪了門口一眼。隔著簾子,外面也看不太清楚里面的狀況。不過,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捂著肚子趴在被子上,有氣沒力地開了聲︰「妹妹身體不適不能見駕,還姐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