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長女 第三百七十章 京兆血夜

作者 ︰ 悄然花開

當最後一封密信發出去的時候,庸王上官承佑吁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該做的事情,他已經做了,人力已盡,看的,就是天意時運了。

成了,則一步登天,敗了,就永墮阿鼻。

無非就是這樣而已,比起現在被圈禁的絕望,不會差到哪里去。蚊蚋尚且趨光,他們怎麼可以不放手一搏?想到如今的形勢,上官承佑沒有半點猶豫。

憫王府中的上官永平,心志也無比堅定,他們都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這個世界上,最難受的不是沒有飯吃,而是被狂揍了一頓,還是沒有飯吃。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將別人的飯碗奪過來呢?

這個說法或許粗鄙,道理卻很實在,上官承佑和上官永平就是這麼想的。

上官承佑的心思,陳婉柔隱約猜到一點,卻不能夠完全確定。

在前去重華殿之前,她將兒子上官恆托付給心月復大宮女紫裳,如今紫裳早就帶著上官恆離開了庸王府。可是這些天來,府中竟無一人發覺這個事情,這不知該說幸運還是悲哀。

幸運的是,他不用被圈禁;悲哀的是,上官承佑竟對他忽略至此。

憫王府中的後氏,則是敏感地察覺到上官永平的異樣。她曾兩度提起早日返回岷州,可是上官永平總是喃喃說道︰「還能返回去嗎?既然返回了京兆,他怎麼會輕易讓我們離開?」

他是誰,後氏很清楚,一時也無語。她看著總是忙碌著進進出出的上官永平,心中不祥的感覺,始終無法散去。

不管這兩位王妃心中作何想,在上官承佑和上官永平等待和謀劃中,那一夜終于到來了。這一夜,是長泰四十三年四月初五夜,也是後來史稱的「京兆血夜」。

這一夜,上官承佑還讓府中長史卜了一卦,乃得地下雷上之豫卦,卦辭曰「豫,利建侯行師」,又曰「順時而動,運行無錯」。

這卦象表示,所謀軍事,必定能如願。這樣一來,更讓上官承佑信心十足,想到即將要做的事情,他覺得心血都在沸騰。

他卻忘了,卦象浩淼,奧義深遠,就連司天監君復樂也沒有十足把握佔得準,區區一府長史又怎能卜得對呢?

漆黑子夜,庸王府圍牆,悄無聲息地飛進了數道黑影。這些黑影動作迅猛,與看守庸王府的金吾衛士兵很快就正面對上了。激烈的打斗過後,這些金吾衛士兵全部都被黑影擊殺了。

景興帝為了方便上官承佑行事,調來看守庸王府的金吾衛士兵,都不是武藝高強之輩。這些金吾衛士兵,只是景興帝送給上官承佑的祭品而已。

「主上,外面一切俱已準備妥當了,兩千兵士肅整待命,請主上移步府外。憫王府已經起事,安插在金吾左衛中的人,也策動了部分士兵。主上可直奔皇城,屆時金吾左衛士兵會打開宮門,城門外的金吾衛士兵必不能及時趕到……」

黑影將庸王府外面的情況快速說了一遍,隨即請上官承佑踏出庸王府,帶領他們沖向皇城,與守候在那里的金吾衛匯合,直搗皇宮內城。

「走!我們得搶在其余金吾衛到來之前,進入到皇宮內城……」上官承佑想到沒有想,就準備離開庸王府。這一段時間被圈禁在這里,踏出了府門,他才覺得外面還有天大地大,無論如何,他今晚必定要盡力一搏!

「王爺……」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一聲叫喚。在這子時,這聲低柔,卻直入上官承佑耳中。

他轉過身,見到陳婉柔站在院中,就這樣靜靜看著他,眼里似乎有濕潤。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身影亭亭卓卓,仿佛一株盛開的荷花。

「……等我回來!」此時此刻,上官承佑忽覺喉嚨干澀,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然後轉身沖出了府門。他帶著兩千死士,沿著始伏大街,直奔皇城門。

上官承佑帶著的兩千死士,很快就與上官永平的千余人馬匯合。三千人用著最快的速度朝皇城門移動。

三千人,不是一個小數目,尤其是三千人快速向前奔跑的時候,發出的巨大悶響,震動了始伏大街,仿佛驚雷一樣,將居住在這里的重臣們驚醒。

韋景曜、蕭厚仁等淺眠之人早就披衣而起,他們還以為這是春雷滾滾。可是隨即,他們听到了驚天動地的廝殺聲,始伏大街之上,滿是火光映照,就如白日一樣。

在始伏大街街口,兩王的三千人馬,與早就等候在這里的五千金吾衛士兵相遇!這五千金吾衛,最前面的,手里拿著弓箭,以半蹲的姿勢等候著,那箭簇銳利的光芒,在火把的照耀下,更顯森寒。

弓箭兵的後面,則是拿著長纓槍的士兵,一排排肅然靜默,就像一張早就鋪好的網,等候著魚兒的闖入!

見到這樣的情況,上官承佑和上官永平便知道,他們這一次起事的謀劃,早就被人知道了。這樣的事情,露密必死!

可是此刻,上官承佑和上官永平心中,並無半點畏懼,反而無比亢奮!

「諸將們!沖啊!今日,不是生,便是死!奮力一搏尚有生還之機,退職則死無葬生之地!」上官承佑瞠目大吼,手中的利劍,直直往前一指。

「立功立勛的時候倒了!諸將沖啊!」上官永平也用盡全身力氣喊道,帶領著士兵,不要命的往前沖,想要越過這一道道布防!

沖在最前面的死士,用盾牌擋住了金吾衛的弓箭,一步一步,將雙方的距離盡量縮至最短。盡管如此,仍有眾多的死士不斷倒下,後面直沖上來的人,只能踩踏著他們的尸體,繼續往前沖去。

破損的盾牌、折斷的弓箭、還有不斷倒地的尸體,汩汩流出的鮮血,散布在這長長的始伏大街。這些死士和金吾衛士兵廝殺,爭奪著那一絲生還的希望。

越來越多的人倒下了,始伏大街兩旁的桂花樹見證著這一場殺戮,他們鮮血流進了大街旁的人工溪流,最後將這溪水都染紅。

宮中的紫宸殿內,燈火通明。已經是子時三刻了,景興帝卻毫無睡意,反而饒有興致地臨摹著太祖的御書。他總覺得,太祖的一勾一畫,看著簡單,氣勢卻非同一般。

臨來臨去,都不滿意。或許,是因為隱隱傳來的喊殺聲,讓他心神不寧。

「唐密,外面情況如何了?」終于,景興帝將筆停了下來,問著一旁侍奉的唐密。

「回稟皇上。五千金吾左右衛早就等候在始伏大街街口了。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刻,想必事可定局,只待金吾中郎將張戈來匯報戰況。」唐密低垂著頭,恭恭敬敬地說道。

「傳朕旨意︰除了二王,降或不降,格殺勿論!」景興帝打了個呵欠,終于感覺到略有睡意,卻還是下了這一道指令。

敢搶奪他的皇位的,不管他們是什麼人,必定誅殺之!這是他在含元殿登基之時,就告訴自己的。

二王的性命,必定要留著,但是他們的那些爪牙,必定要剪個一干二淨!膽敢謀反的,那些人,早就不是他的子民,而是他的敵人。

唐密領命而去,這一道指令,以最快速度傳到了始伏大街,而這個時候,始伏大街中的戰況,已經到了尾聲。

從始伏大街街口看過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尸體。這些尸體,有二王死士的,也有金吾衛士兵的,他們,都是大永的子弟。

「主上!戰局已定,我們掩護你逃走!快走!留得青山在……」一個死士擋在上官承佑前面,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倒下了,他的胸前,插著一支利箭。

若是蒼天有眼,必定垂淚。

這些生死相博的人,都是大永的軍士。若是他們戰死在沙場上,殞命在對外入侵中,這定是大永的福祉,他們必將千古留名。可是如今,非是御敵,而是為了爭權,他們在京兆這里,在以太祖名諱得名的始伏大街之上,國民相殺,何異于骨肉相殘?

對于一個王朝而言,最悲哀的,不是國土被侵,而是,那本該對著外敵的箭簇,卻射到了自己人的身上。不管為了什麼原因,這一夜,京兆有廝殺,始伏大街血流不止……

當廝殺之聲停止的時候,韋景曜和蕭厚仁等重臣,才巍巍顫顫地打開府門,濃烈得粘稠著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他們的府門前,橫七豎八的,都是尸體,都是大永軍士的尸體!

見到這一幕,韋景曜和蕭厚仁忍不住老淚縱橫,心里覺得有什麼「 當」一聲碎掉了!

而從景泰大街匆匆趕來的沈華善和左良哲等朝臣,看到始伏大街的慘烈情況,也都驚呆了。

沈華善一向和善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眼淚。他由孫子沈余憲攙扶著,死死地盯著那些尸體,眼淚不止,身體卻越發直挺。這一整個長街的尸體,都是大永的軍士百姓!

國之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大永雖久,卻艾殺其民,國失瑞,德淪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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