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山上的事情,正如沈寧所預料的那樣。
當刀架在左彥脖子上的時候,當左家那些主子們在應南圖手中的時候,不管左管家手中有怎樣的布置和倚仗,都無法施展了。
「左大人,應某只是想常真禪師安然無恙。讓你的管家將常真禪師送過來吧,我保證不動你分毫。」應南圖平平地說道。
他的話一下,沈其的刀子便離左彥的脖子更近了一些,令得左彥忍不住頭皮發麻。
他一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刀架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但是他知道,大刀就要切進他皮肉里面了。
「左管家,立刻放了常真禪師!祖父那里,自有我擔待!」左彥這樣喝道。情勢已在認下,如今只能放了常真禪師。
祖父的計劃他是知道的,千秋錢莊的印鑒他是很想得到的,但是這兩者在自己的命面前,迅速讓路。
當常真禪師站在沈其身邊的時候,應南圖的心終于完全放了下來。只要常真禪師安全了,他就不再受制于人,這幾十個左家僕從根本就不足畏懼。何況有沈其和秋梧在一旁接應,順利下秀山,這是必然的。
只是在放開左彥之前,應南圖涼涼地說了一句︰「左大人,應某既然能請得來左大人一次,就請得來應大人第二次!」
這句話中的威脅表露無遺,左彥听了之後一動也不敢動——那大刀,還是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生怕動作大些就見紅了!
就算是沈其的刀已經拿開了,左彥和左家的子孫,已經順利站到了左家僕從那邊,可是左彥仍然渾身僵硬,他不敢下令讓僕從們攻擊應南圖等人。他的心中,在評估著應南圖這句威脅的效力,卻發現自己心中懼怕不已。
他真的怕應南圖能再綁他一次。那種刀架脖子上的滋味,太讓人難受了,他不想再嘗試一次!
左彥沒有說話,左家的其余子孫們,還在瑟瑟發抖,年幼的,甚至開始抽噎起來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作為門下侍郎的子孫,有那樣的家世門楣,一向是得瑟作威慣了的。哪料到會有被綁被刀架著一天?
如今他們只顧著後怕了。
而左家的僕從們。沒有主子們的吩咐。當然也不會動。左管家倒是很想截住應南圖他們,可是他發現自己喉嚨干澀,艱難得開不了口。
「左大人,今天的事情。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吧。如果京兆百姓知道,他們尊崇的常真禪師,被皇後娘家、門下侍郎府的人綁架了,還是為了錢財一事。你說京兆百姓們會怎樣想?京兆官員們會怎麼想?皇上……又會怎麼想?」
見到左彥等人這個樣子,應南圖又開口了,這說出來的話,仍是威脅,而且是效果驚人的威脅。
應南圖話語里的意思,左彥身為朝官。當然知道。若是左家意圖謀害常真禪師的消息傳了出去,光是京兆百姓的口沫,就能將左家淹沒!更有御史台和國子監那些官員,能把左家彈劾至死!——現在御史台的主官楊簡銳,和沈華善是有香火情的!
最直接的效果就是。影響到左家在宮里的最大勢力,那就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的名聲,會有損害。若是更嚴重,就會有官員認為,皇後娘娘德行不足以為一國之母,會有言官彈劾廢後!
若是這樣,左家就完了!
「你……」左彥的臉色慘白。應南圖的語氣和眼神都在明明白白告訴他,若是左家子孫被綁的事情傳了出去,那麼他想的最嚴重效果,必定會出現!
應南圖看到左彥慘白的眼神,雙眼眯了起來,知道左彥領會了自己的意思。能在宮中集賢殿將人送出來,還能去到國子監和官學將人擄走,這樣的事情,若是傳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對沈家和自己,必欲除之而後快!
現在,這個事情絕對不能傳到皇上耳中。幸好,如果此事傳了出去,第一個墊尸底的,就會是左家!
應南圖相信,此刻左彥恨不得封住所有人的嘴巴,絕對不能讓秀山上的事情泄露出去!左家能盛起,靠的就是皇後左氏的身份,怎麼會自取滅亡?
果然,左彥點了點頭,這是答應此事絕對不會傳了出去。
「那麼,左大人,我們就先行告辭了!秀山快臨冬了,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應南圖揚了揚嘴角,這樣說道,仿佛左家就是請他來賞景的一樣。
就這樣,應南圖和常真禪師等人,就在左家一眾主子僕從復雜的目光中,離開這座院落,消失在山路處,只有隱約的話語,還隨山風飄來。
「常真老頭,你受累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與此同時,在永福大街中,左良哲還在等待著左管家的消息,心情頗為緊張。那枚印鑒到手沒有?應南圖解決了沒有?
這樣的等待在他心頭晃蕩,就連書房里的閑書也看不下去。不知道什麼,在等待的時候,他總覺得有些不安,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他反復將整個過程回想了一遍,覺得每個環節都妥當了的︰常真禪師已經在手,秀山上的人手足夠多,應沈兩家都在監視著沒有動作……
這麼多的布置,左管家會將事情辦妥吧?左良哲這樣想道,心中卻越來越緊張,眉眼也不住跳動。
就在這個時候,書房門「咚咚」急速地響了起來,有哪個僕從膽敢這樣子敲門?左管家平時是怎麼管教人的?左良哲眼中閃過不悅,正欲發怒,卻听到了讓他的心都差點停跳的話語。
「稟告老太爺!大少人不見了!在國子監和官學的主子們,也都全部不見了!」說話的,是左良哲院子管事,他的聲音,帶著驚恐和顫抖。
當他知道各位主子都不見了的時候,嚇得雙腿直哆嗦。想都沒有想,就急忙敲響了左良哲的書房門,將事情報與他知道。
那麼多個主子,幾乎同時間不見了,而且還不知道怎麼樣不見的,只剩下跟隨他們的小廝僕從們回來報信。就連在中書省任職的大公子,也都不見了!這猛然發生的一切,讓左管事感到難以置信。
听完左管事的匯報,左良哲的臉色瞬間變了幾變,卻很快就回復正常了。他終于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從何而來了,也知道自己的眉頭為何一直跳動了。
原來是這樣!應南圖會這麼順意上了秀山,原來是他早就有後著!他裝作受制于人,卻不動聲色地布好了局,派人綁了左家的子孫血脈來交換!難怪可以這樣有恃無恐!
可是,那是他的嫡長孫,那是他左家的血脈,如果沒有了這些人,左家難以為繼,家族都無法順利繁衍!若是家族都不能繁衍下去,就算有再多的權勢再多的富貴,又有什麼用呢?
對于家族來說,人,始終是最重要的。
這一點,左良哲知道,是以他也知道,秀山上人質交換,是必然的事情。常真禪師已經沒有用處了,謀劃的千秋錢莊印鑒,不可能到手了!
「不用著急,他們很快就能回來了。」跌坐在書桌上,左良哲說道,面色頹敗。左家的子孫命脈都握在別人手中,還能有什麼勝算?!別說是要了應南圖的性命,子孫們能平安歸來,就不錯了!
想到這里,左良哲忽然就有了恐懼。應南圖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就將自己的子孫血脈控制住了,就連本應在宮中集賢殿的嫡長孫左彥,也能被他們擄了去!這是何等快速的反應,又是何等強大的勢力!
恐懼之余,左良哲也在想著,此事該怎樣善後。自己在景興帝那里信誓旦旦,道是一定會砍掉沈家的臂膀,一定會將千秋錢莊的印鑒送上,為此,他還不惜綁架了德高望重的常真禪師!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只想著得到千秋錢莊印鑒,只想著事成之後帝心所向,卻沒有想到,此事會落敗的。那麼,如今該如何收場?該如何像皇上交代?
一定要向皇上如實說,沈家和應南圖有那樣的勢力,有那樣的錢財,所以他左家才會不敵!更要讓皇上知道,他們的勢力已經滲透進宮里,能輕易將人送進送出。如果皇上知道了這些,那麼沈家和應南圖就完了!
只是,左良哲等到嫡長孫左彥回來的時候,卻知道,秀山上的真相,是絕對不能讓皇上知道了。不然,首先完的,不是沈家和應南圖,而是自己的左家!
勢,已經盡在別人掌握之中了!
而沈寧在見到應南圖和常真禪師平安歸來之後,不禁落下了眼淚。心中的憂懼和喜幸,這才完全釋放出來。
她真的怕應南圖有差池。
「既然你們已經平安歸來,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可以去做了!」沈寧擦干了眼淚,這樣說道。
君雖為仁義,幾且偽哉!
主不仁,才致今日之禍事,有一,就定必會有二。她不會讓這樣的事情會再一次發生。想要兩個印鑒兼得?哪有那麼容易?!
反撲,是她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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