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成跟著兵部和金吾衛的急騎,去了北疆,他緊急報告的,正是他在北疆看到的情況。
「老太爺,屬下尚未達到北疆,就接到了如流處的傳訊。如今北疆全歸蔣博控制,五萬安北府兵幾乎死絕,谷大祖、鄭閑和佷少爺不知所蹤!如今他們正在北疆全力打探消息……」
陳成所匯報的情況,和兵部和金吾衛的情況有所出入。事實上,當兵部和金吾衛的人去到北疆的時候,距離突厥入侵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他們見到的,也只是蔣博掌控下的北疆,看到的,也是那一具具安北府兵和突厥士兵的尸體。
北夏城和陶陽城的百姓,早突厥入侵之前,就已經從這些地方遷走了。雖則他們保存了性命,但是對于安北府兵和突厥士兵之間的具體交戰,並不清楚。
而留下來的那些青壯,跟隨著安北府兵,在戰場中身亡了。對于這一場異常慘烈的戰爭,當中真相,竟然沒有多少個真正知道。
在蔣博帶著隴右衛士兵接管北夏城、陶陽城之後,北疆一帶的輿論和風向,早就盡歸蔣博手中。
何況,戰事已經結束了,還過去了一段時間。這一段時間,足夠蔣博和隴右衛粉飾太平了!
是以兵部和金吾衛達到北疆的時候,見到的,只不過是蔣博精心布置出來的假象,那殘余的「一萬余」安北府兵,也只是隴右衛的士兵而已。
兵部和金吾衛的人,哪個會想到,他們所見到的一切,會是一個騙局?他們又哪里會想得到,蔣博會膽大包天到這種程度?
谷大祖、鄭閑、沈則思逃竄不知所蹤,剩下的萬余「安北府兵」力指當中真相,觸目所及全是突厥士兵和安北府兵的殘骸。這些官員們,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快馬上報至京兆的,也是這樣的情況。
不能說他們被蔣博蔽目,而是在北疆。蔣博已經能只手遮天。知道當中真相的,幾乎全部死絕了,還有誰能夠戳穿他的謊言?
就連先于兵部到達北疆的如流處人員,在多番查探之下,所能得到的,也都是這樣的消息。
所有的言論、證據、消息,都指向了谷大祖勾結突厥,就算不是勾結,也是投降叛國,因為還有那一封投降書作為明證!
如果不是如流處的人。發現了沈則思的求救記號,他們也都會相信了北疆之事,會是蔣博說的那樣。
「信號?所說的是什麼?」听到陳成說到最關鍵的地方,沈華善馬上追問。
「如流處的人也只是隱約在陶陽城中,發現了佷少爺留下的求救記號。可是這個記號中途斷絕了。屬下認為定有隱情,所以才疾馳回京兆。想必,兵部和金吾衛的消息,也送回來了。」
陳成的話才剛落下,沈其就將兵部官衙的情況送來了。包括那個人頭匣子、投降書等情況,這都是很容易就能知道的事情。
「老太爺,兵部已經將這些證據送進宮中了。」
沈其急速地說道。在提及到蔣博這個人的時候。沈其眼里帶著一股刻骨仇恨。
「有了兵部和金吾衛的說辭,再加上這封投降書沒,可謂證據確鑿。谷大祖之罪定矣!如果不能找到他們三個人……或者說他們三個人已經身亡,那麼谷大祖之罪再無推翻的可能。」
知道了這些事情交,對于最壞的結果,葉正純馬上就推算出來了。果然。最壞的情況已經出現了。
若是谷大祖被定罪,沈則思也免不了。那麼沈家該怎麼辦?
「是啊,沒想到金吾衛前去北疆,反而坐實了谷大祖的罪名。不過,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我絕對不相信谷大祖會這麼做。」
沈華善沉沉地說。這個最壞的結果,已經到來了。就算不能改變這個結果,該做的事情,也一定要去做。
京兆官員,很快就知道了烏吉首級和谷大祖的投降書信,仍然沒有哪個官員先有動作,他們都在觀望著紫宸殿的風向。
很快,在早朝之上,兵部尚書鄭棣恆就在宣政殿上,將北疆將領和那些證據一一陳述,以免了京兆朝臣的種種猜測。
這個時候,景興帝對于北疆和谷大祖的旨意,已經有了。
「先前,北疆之事,牽動朝廷上下。朕心實憂;如今北疆事定,朕心甚慰。蔣博立下奇功,護佑了北疆百姓,實乃大永柱梁。谷大祖勾結突厥、投降叛國之罪,不可赦……」
景興帝的話語一下,京兆官員便都知道了帝心所向。也是,對于這等叛國之人,定要重重問罪。那麼,鄭閑和沈則思等人呢?
不由自主地,朝臣都將目光投向了沈華善。
沈則思是沈華善佷兒,若是沈則思叛國,那麼定會牽涉到沈華善?皇上會對沈華善和沈家如何處置?
就算是中書令,若是家有重罪,也不能幸免吧?
然而令朝臣覺得奇怪的是,沈華善並沒有出列為谷大祖求情,反而神色如常。
沈華善站在宣政殿上,只想起了紫宸殿的那一幕。紫宸殿中,君臣恩義已斷了吧?
在谷大祖的投降書送進紫宸殿沒有多久,沈華善就進了宮。他是大永的中書令,就算是休沐在家,想要進宮,也是隨時的事情,宮門局的內侍絕對不會阻攔。
此時紫宸殿內,那些北疆兵將、左良哲和鄭棣恆等人,都早已離開了。就連唐密這個內侍首領,都退出了紫宸殿。
紫宸殿內,就剩下景興帝和沈華善這一對君臣了。
「你此來見朕,必是知道了北疆的事情。沈則思身為安北右都護,這些事情,他絕對月兌不得其中。你且說說,朕該如何辦?」
景興帝的語氣很平靜,完全听不出有任何怒意,就是一個賢明君主在征求臣下意見。
沈華善依然還跪著,頭也還是低著。只是臉上卻沒有了多少拘謹和害怕,語氣也十分平靜。只問了景興帝一個問題︰「皇上知道為什麼安北都護這幾十年來,都是有谷家之人擔任嗎?」
尚不等景興帝說話,沈華善就說了,他語氣教導和善。就如同景興帝剛被冊立為太子的時候,他給景興帝講授政事一樣。
「那是因為此前歷代先帝,都知道,谷家子弟乃是最忠誠科托之人,有他們在北疆,就等于是守住了北疆的門戶,就阻住了突厥的鐵蹄!谷家、谷大祖又怎麼會叛國呢?」
「皇上,三人成虎。如今谷大祖、鄭閑和沈則思都不知所蹤,皇上就算定罪,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言。總要谷大祖他們出現才行。不然。如何服眾?如何安天下?」
沈華善的語氣,依然十分平靜。此一番話語,他不是對景興帝指責,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朕想知道,中書令大人說這一番話語。是因為沈則思在安北都護府中?抑或是為了什麼?」
令人意外的是,景興帝也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這樣問道。
「臣非是為了佷兒,而是為了皇上!皇上,谷大祖定然無辜,皇上若妄定下谷大祖之罪,恐引起民憤!如今谷大祖在京兆百姓心目中。依然是護國安邦良將,若是定罪,百姓會怎麼想?民心民情如何平復?皇上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些事情嗎?」
沈華善這一番話語,可謂對景興帝推心置月復。他不是不知道,景興帝不是可以動之以情的人,然而此刻。沈華善除了這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從景興帝還是十二皇子的時候,沈華善就發現,自己能說的能做的,應該說的應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只是,為什麼自己會和皇上越走越遠呢?君臣之間,為何會這樣陌生呢?本該是肱骨心月復的關系才對的。
「然而,愛卿還是認為谷大祖無罪?」
听了沈華善這一番話語,景興帝並沒有多大的震動,甚至也沒有多大的反應,只問了這麼一句。
「是!無論皇上如何決定,臣都認為谷大祖無罪!」
沈華善也只說了這麼一句。
「當年若非愛卿扶持,朕也不可能登上這個位置。沈家有從龍之功,沈則思之罪可免。這一次,就當是功過相抵。只是中書令之位,定要換人了。」
沈華善跪伏在地,一句「謝主隆恩」怎麼都說不出口。
景興帝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正如之前沈華善自己提議的那樣,沈華善用中書令之位,來換得沈則思平安,也就是換得沈家存在。
沈華善跪伏在地,一句「謝主隆恩」怎麼也說不出口。他知道,他被奪職,只是一個開始而已。皇上,已經決定對沈家動手了。
也是,朝中權臣,還有軍中勢力,這樣權勢滔天,皇上怎麼會忍得?
只是在景興帝下決定的時候,沈華善心中也有了決定。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月復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此乃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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