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紹不是一般人,即便打著警方的名頭也很難見到他。洛毅森在接待處吃了閉門羹,他不甘心,就在接待處等著。這一等,足足等了兩天都沒見到沈紹。
第三天,他又來到沈氏集團大樓,負責接待女孩兒都認識他了。好心的女孩勸說,「你別等了,沈董不一定來不來呢。」
「他不在這里辦公嗎?」
「他辦公的地方有好幾個呢。不過,這里是最常來的。」說著,女孩給了他一杯水,「你別抱太大的希望。你沒有預約,沈董不會見你的。」
或許是他的執著帶來了好運。女孩的話音剛落,大樓的門打開,不少人簇擁著沈紹走了進來。女孩趕緊跑回崗位,認認真真工作。
沈紹不疾不徐地走在一群人中間,听著身邊秘書的喋喋不休。不管秘書的表情是嚴肅還是輕松亦或莞爾,沈紹的臉上始終不見絲毫的變化。
沈紹的五官硬朗、神色冷漠,高大的身材鶴立雞群,不管沉默還是隨意一瞥,都是令人無法忽略的存在。
洛毅森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直接跑了上去,大喊,「沈紹!」
偌大的大廳里,所有人都愣住了。怪異的目光定在洛毅森的臉上,似乎沒見過這麼勇敢的人。唯獨被直呼了名字的沈紹,照舊朝前走著,目不斜視。
「沈紹,請等一下。」這一回,洛毅森禮貌了些,緊追著沈紹上去。
秦秘書走在沈紹身後,停了下來,回頭不滿地看著隨行的人,「怎麼做事的?什麼人都放進來,處理掉。別耽誤時間。」
秦秘書發了話,立刻有保安跑過來打算處理掉洛毅森。只是,普通的保安起不到作用,洛毅森甚至沒有動手,便靈活地繞過了涌上來的保安。他靈活的動作讓秦秘書一愣,隨即看清了他的臉,「你是……魚味坊的服務生?」
「秦秘書,又見面了。」洛毅森奇妙地避開保安要抓他的手,笑眯眯地說,「你居然還記得我。」
這張臉很難叫人忘記。當時就覺得他不應該只是個服務生,但是一番盤問下來也沒發現破綻,索性沒多想了。現下,也明白了他究竟什麼身份,只是,這人顯然是沖著沈紹來的。多少有點麻煩了。
秦秘書有所顧忌地回頭看了看沈紹,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回頭瞥了眼洛毅森。
洛毅森趕緊上前一步,「沈先生,我有些事要問問你。很重要。」
沈紹面無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對秦秘書說︰「帶他上來。再準備一元硬幣。」
我不是來要錢的好麼!
跟著秦秘書進了電梯,洛毅森終于長吁了一口氣。
「一元硬幣是什麼?」秦秘書忽然問。
洛毅森眨眨眼,「我國發行的通用貨幣。」
秦秘書︰……
電梯慢慢上升,到了七層的時候,秦秘書又問︰「那天晚上你在包房里干什麼?」
洛毅森笑道,「換燈泡。」
秦秘書︰……
到了十層,電梯門打開。洛毅森走出的時候發現,十層只有兩間辦公室。其中一間是兩扇咖啡色的大門,可想而知,里面是沈紹的地盤。
秦秘書敲敲門,听見里面應聲後推開門,刻意讓洛毅森站在身後。他說︰「沈董,人上來了。」
沈紹坐在大班桌後面,正低頭看著什麼。沈紹說︰「你去把會議資料拿來,通知開發部,會議提前一小時。」
秦秘書應了下來,閃身讓洛毅森進去。
走進沈紹的辦公室,洛毅森不得不偷偷感嘆,打造這件屋子的人真是深得浪費之精髓。足有一百五十多平的辦公室,佔用率不足百分之三十……他們知道現在的房價很貴嗎?知道什麼叫寸金寸土嗎?
雖然這里著實浪費空間,但裝潢設計還是很講究的。寬敞明亮的房間里物件不多。皮質的沙發和同色的茶幾,高雅貴氣;整整一面牆的書櫃被塞的滿滿登登;對面擺放著足有三米長的魚缸,里面的造景奢華,灌木樓閣、珊瑚美石……
唉,魚住的都比他好。
「你找我什麼事?」沈紹頭也不抬,繼續看著手里的文件。嗓音醇厚,口氣略冷漠些。
洛毅森終于把目光從魚缸上收了回來,走到大班桌前,正色道︰「我來是想問問沈先生,20號晚上去金穗大廈干什麼了。」
「謀殺案?」沈紹反問道,「你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對。」洛毅森看著他愛答不理的樣子,多少有點氣憤,「沈先生,當晚你在金穗大廈。為什麼從頭到尾我都沒看見你?」
聞言,沈紹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東西。抬起頭正視洛毅森,「那天晚上我是去金穗大廈的停車場取車,並沒有進入大廈。取了車我就走了。」
洛毅森不屑地笑了一聲,說道︰「沈先生,明白人面前別說瞎話。金穗大廈的停車場入口不在河海路,而是在隔壁的通天路。」
「我記錯了。我對那一片不熟,也很少自己開車。走到金穗大廈門口才想起地下停車場的入口在其他地方。」言罷,沈紹低下頭,繼續看文件。
有些話不必說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沈紹的意圖很明白︰該說的都說了,我現在沒空,請回吧。
洛毅森不怕跟沈紹糾纏到底,對付這種人,他有的是辦法。遂上前幾步,下月復幾乎貼在桌子的邊緣。洛毅森俯視著沈紹,全然不把沈氏ceo放在眼里。
「沈先生,你知道我是誰。」
「所以,你不需要自我介紹。」說著,沈紹合上文件夾,放下簽字筆,仰靠著大班椅略昂起了頭。興致缺缺地打量著洛毅森。
沈紹的身高本就很高,即便坐在椅子上,只要微微昂著頭便可給人傲慢又不遜的態度。洛毅森不是老警察,更不是誰家喊含著金鑰匙出聲的二世祖,他就是普普通通人家的孩子。
普通人家的孩子遇到富二代ceo,感受到了什麼是根基上的差別,心態上的不同。洛毅森不願去想,富貴人家的孩子都在什麼環境里長大,但此刻,他下意識地琢磨著,到底是怎樣的地方,才能養出沈紹這樣一身矛盾點的孩子。
洛毅森說︰「那天晚上遇到你也算緣分,但是這點緣分還不夠讓你跟說實話,這個我可以理解。我要是干了壞事,也不想說,更何況你是一個大集團的ceo。真的,我理解你。」
沈紹那張鮮少有變化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怒意。洛毅森勾起嘴角笑的頑劣,他舉起手做個投降的姿態,笑道︰「sorry我只是開個玩笑,別惱火。」
嗯……看來這人也不是木頭做的,還會生氣。這就好辦。洛毅森帶著笑意,正經地說︰「你說的情況我會去核實。」
「你信?」沈紹忽然問到。
洛毅森反問;「你自己信嗎?」
「信。」
「那我為什麼不信?」
洛毅森理所當然的態再度讓沈紹的臉上多了些表情,雖然是轉瞬即逝,那也是有了變化。沈紹恢復了常態,口氣已久冷漠,他說︰「謝謝你。」
「謝我信你?」
「買車票。」沈紹冷著臉,愈發嚴肅。說道︰「我沒坐過地鐵,謝謝你。」
話題的跳躍性有點大,洛毅森猛地愣住︰「你的車呢?你的司機呢?」
「車壞了,司機等4s店的人來。我遇到你,你幫了我。我欠你一元錢。」
「兩元!」
沈紹的神色一凜,立刻拿起電話,說︰「準備兩元硬幣。」
洛毅森趕忙阻止,「沈先生,我不是來要錢的。」
「你提醒我是兩元。」
洛毅森哭笑不得,直說︰「兩塊錢而已,我不要。」
沈紹揉了揉眉心,似乎覺得洛毅森很吵。他私撕下一張便簽來,寫了點什麼,推到洛毅森手邊,說︰「這是我的私人號碼。那天晚上的事,你可以去調查。有需要也可以給我打電話。」
這是打算送客了?洛毅森只好告辭轉身。走到門前,他回頭瞧著已經低下頭繼續工作的沈紹,朗聲道︰「沈紹。我忘了告訴你,死者是我的發小,我現在苦于找不到線索,很發愁。所以,我真心期待你的話,是假的。」
挑挑眉,露出頑劣的壞笑,把怔楞的沈紹拋在身後,開門離去。
數秒後,沈紹拿起了電話,問︰「秦秘書呢?」
作為沈紹的首席秘書,秦白羽一天三百多天,一天二十幾個小時都要為沈紹服務。好在他是個以事業為重並了解沈紹的人,否則……
在秦白羽看來,沈紹不正常,能引起沈紹興趣的人也不正常。但今早見過的那個小警察看似挺正常的,到底是那一塊兒香肉得了陛下的青睞,讓他老人家三番兩次叮囑自己一定要給小警察兩元錢——硬幣。
秦秘書不是愛八卦的人,所以他帶著嶄新的兩元硬幣守在電梯前。
看見從電梯里出來的小警察,秦白羽從容地迎了上去。刻板的口氣,嚴謹的表情。秦白羽說︰「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兩元硬幣。新的。」
手機鈴聲打斷了秦白羽的話,他看了眼手機,上面顯示著沈紹的號碼。秦白羽在心里嘟囔著︰你又抽什麼瘋了?
「沈董,有事?」秦白羽規規矩矩地問道。片刻後,他神色如常地掛斷了電話,將本已拿在手里的硬幣又放回口袋里。
洛毅森一直很有耐心地等著面前這一板一眼的男人說出下文來,結果,秦秘書推了推臉上的眼鏡,一本正經地地說︰「沈總說,兩元錢不給你了。」
聞言,洛毅森無所謂地擺擺手,「之前也是開玩笑的,誰會在乎兩元錢?」
「不,請相信我。沈總是真打算給你的,盡管他看上去不像糾結兩元錢的人。」
洛毅森歪歪頭,眨眨眼,笑問︰「那為什麼又不給了?」
「沈總的意思是︰他願意欠你錢。」
洛毅森︰……
姑且不說沈紹到底有沒有說謊,本人還是挺有意思的。兩塊錢不重要,即便是兩百、兩千、兩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隱藏在背後的動機。沈紹來了這一手圖的是什麼?
如果說,那天晚上沈紹去的不是金穗大廈,他們倆人怕是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那兩元錢也不會有了下文。而現在,沈紹欠了他的錢,還不願意償還。微妙的起因、微妙的過程、不知道結果是不是微妙的……
拋去前因後果不說,這事絕對夠他樂半拉月的。但是樂歸樂,案子還是要查,一些人還是要見。
隨便找了家飯館吃飯,下午三點,洛毅森走到幼稚園門口。這時候,他反而猶豫了。現在的調查是私自行動,如果通過院方接觸江蕙搞不好會被隊長知道,雖然說這是遲早的事,但能拖延一時也是好的。想到這里,他在幼稚園周圍晃了幾圈。
幼稚園地處一家高級住宅小區內,他在附近走了一會,總覺得有些不對頭。
步行出小區,感覺到後面的動靜也跟了上來。
被跟蹤了?為了確定了這一點,他直接拐了彎,停在一家網吧的門口,裝作看海報的樣子在潔淨的玻璃窗上看身後的倒影,似乎並無異常。但他可以肯定,身後有人。
這時候,洛毅森想起了嘉良的話,「有人跟蹤我,看不到是誰,不管在哪里都像被人偷偷盯著似的。」
對,就是這種感覺!
怎麼辦?現在想辦法揪出來?還是放長線釣大魚?最後,他選擇了第二種方案。閃身進了網吧。
暫且不去理會外面的情況,專心在網上查了一點關于幼稚園的信息。他找到了意想不到的好東西,幼稚園有自己的網站,還貼出一些優秀幼師的照片,其中就有江蕙。
江蕙並不是很漂亮,臉上干干淨淨的看起來相當舒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就好辦了,他看了眼網吧的大門,揚起手臂大聲招呼著︰「網修,我這死機了,過來看看。」
網修走過來的時候,洛毅森把香煙、火機還有半瓶水留在桌子上,提了提褲子朝衛生間走去。
借著尿遁的招兒從衛生間的小窗戶跳到外面,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被人監視,快步走進了人流擁擠的大道上。
這時候是六點多,天色已黑。街道兩旁的商家店鋪紛紛亮起了霓虹彩燈,把冬夜渲染出一番熱鬧景象。他守在距離幼稚園大門稍遠的地方,始終沒看到江蕙出來,直到晚上快九點,街道上的行人已經很稀少,幼稚園的大門才再度打開,一個行色匆匆的女孩走了出來。
就是她,江蕙!
洛毅森觀察著江蕙出了大門後朝著右側的小區機動車專用道走過去,估模了一下時間,他轉身去通道的出口等著。
他計算著江蕙大約會在五分鐘後與自己踫面,所以,也沒急著跑過去。當走到距離出口還有二十來米的時候,忽听前方傳來一聲緊過一聲的腳步,听上去是女人無疑。
奔跑、雜亂而又急促的腳步,听得真真切切。出事了?洛毅森下意識地想到這個可能性,跑著迎向機動車道的出口。
出口有兩個升降桿,江蕙跑出來彎著腰在升降桿下面鑽出去,一個不穩崴了腳,洛毅森趕忙伸手接住,女孩柔軟的身子毫無懸念地跌進他的懷里。
夜里,一聲驚叫劃空而過。
江蕙用力推開洛毅森,把包包抱在胸口驚懼地看著他。洛毅森忙說︰「別怕我是警察,出什麼事了?有人追你?」
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警察」二字永遠都是最好的定心丸,江蕙面露喜色跑到他身後抓著他的袖子,指著身後的來路︰「有人,剛才有人要抓我。」
「看清是誰了嗎?」
「沒,沒有。」
他看了眼機動車道,並不是很昏暗,也不見半個人影。他心有疑惑,便說︰「你在這等著,我過去看看。」
「不要!「江蕙的手在發抖,因為害怕更加貼緊了他。一股清香的氣味繚繞在鼻端,洛毅森的心軟了幾分,安慰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雖然沒有說話,但江蕙的腦袋點的像搗蒜似的,洛毅森不禁失笑。
江蕙的租住房距離幼稚園很近,徒步只需要二十分鐘左右。洛毅森覺得這女孩有點缺心眼吧?也不問自己要證件,也不問自己叫什麼,就這麼乖乖的跟著走了,萬一自己圖謀點啥……
「請問,怎麼稱呼您?」
在洛毅森胡思亂想的功夫,江蕙拘謹地看過來問他。他笑笑︰「我姓洛,市局刑警大隊的。」
「哦,洛警官。」江蕙低著頭,「謝謝你。」
「這點小事不用客氣。剛才怎麼回事?」
聞言,江蕙轉頭看了看身後的方向,心有余悸地說︰「我也很納悶。走到一半的時候就覺得後面有腳步聲,我還想呢,小區一直很安全不可能是壞人。但是腳步聲越來越快,我就回頭看了一眼,結果什麼人都沒有看到,我害怕了就開始跑,沒跑多遠有人抓我的大衣。我都沒敢回頭,拼命的跑。」
干淨的臉上沒有血色,江蕙心有余悸。洛毅森深吸了一口氣,月兌下外衣披在她身上︰「沒事了,現在很安全。」
話雖這麼說,但江蕙遇到的情況極為古怪。而且,洛毅森不認為這是她的錯覺,或者說他聯想到了嘉良的情況。被跟蹤,看不到人。
「江蕙,其實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找我?」江蕙有些意外,「警察找我干什麼?」
他們停在了一家快餐店門口,洛毅森想了想,才說︰「我一天沒吃了,請你吃晚飯怎麼樣?」
江蕙面露難色,婉轉拒絕︰「我們還是陌生人。」
「我知道。」洛毅森也知道自己嘴笨,只好解釋,「談話的時間可能會有點長,你看,這麼晚了我也不方便去女孩家里。以前上學的時候我都不敢進女生宿舍,有一次去了,滿屋子掛的都是內衣,我彎著腰坐了半個多點,出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得腰月兌了。」
洛毅森的毛病就是思維太跳月兌。不管是審問犯人,還是調查案件,說著說著就容易跑偏。別人還沒怎麼樣,他先把自己臊了個大紅臉。但恰恰是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讓江蕙好了很多。但她堅持aa制。
在快餐店里二人各自要了套餐,落了座,洛毅森卻沒了胃口。他謹慎地說︰「我想了解一下半年前你跟唐康麗的那次糾紛。當然,了解這些並不是針對你的,所以,請不要有什麼顧慮。」
盡管洛毅森的措詞很謹慎,但江蕙還是非常緊張。她甚至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洛毅森只好慢慢引導她︰「你在幼稚園工作多久了?」
「兩年多了。」
「第一次工作嗎?」
江蕙點點頭︰「是的,我畢業就到那里了。」
多听幾句了她的聲音,洛毅森呆愣起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是他听過的最好听的聲音,純淨、清透、還有些許的溫和……
洛毅森月兌口便說︰「你說話的聲音真好听。」
當一個男人很真誠的夸獎一個女人的時候,後者很容易誤會什麼。江蕙臉上通紅,低下頭去。洛毅森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岔開話題︰「那個,孩子們很可愛,這個我最清楚。」
聞言,江蕙詫異地看著他,他忙說︰「你別誤會,我才二十五,還沒孩子呢。不是,是還沒結婚呢。」
許是被他緊張的模樣逗笑了,江蕙低下頭勾起唇角。洛毅森也有些不好意思,訕笑著說︰「我不會說話,你別介意。「
洛毅森的隨和緩解了江蕙的緊張,她終于正視著這個靦腆的年輕男人,說起半年前的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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