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水間
才剛上班不過一個小時,這里就聚集了一大票的女人,三兩男人,嘰嘰喳喳,興奮不矣。
「我第一次跟閻少說話呢,可緊張死我了。沒想到,閻少比我想像的更溫柔體貼,好有型哦!」
「可不是嘛!現在他們組的項目開始實施了,以後咱們可有的是機會跟皇太子殿下近距離接觸,姐一定要讓他做姐的入幕之賓。」
眾女一陣怯笑低噓,丁瑩的腳步被生生卡住,握著杯子的指緊得微微發疼。
「對了,策劃組的丁瑩不是跟閻少很那個……佳艷你確定能把上閻少嘛?」
「哼,那座諾丁山有什麼好擔心的。之前我都打探清楚了,那完全是一場誤會。現在她被鄧雲菲吃得死死的,每天要死要活地加班,往死里操,也沒見閻少有多心疼嘛!」
「也對哦!倒是鄧雲菲這個太子妃最近人氣爆漲,天天跟著閻少出去享受大餐,又遲到早退,下午都跑去spa,活兒都丟給丁瑩一個人做了。」
「佳艷,人家閻少都有未婚妻了,你真忍心讓自己屈居做小?」
艷麗豐滿的女人一撩長發,端得風情萬種,眉眼間盡是掩不住的自信,飲食男女慣有的強烈欲一望之色,「這有什麼。只有一天沒拿大紅本兒,咱們都有機會競爭正宮娘娘的寶座。再說了,拿了大紅本兒又如何?像皇太子這樣的男人,天生又長得那麼不安全,沒個小3小四調劑生活,怎麼對得起這天生一副好素質呀!有這樣的晴人,那也是女人一輩子的精彩談資啦!」
眾女呵呵直笑,丁瑩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真想立即拿拉鏈把這群三八的大嘴巴給封了。
可還有女人卻又急不待地把自己挖來的最新情報抖落出來,「佳艷,你說你都打听清楚了,丁瑩跟閻少之間都是虛傳,並沒來真的。可是我之前去交物管費的時候,他們就跟我們吐苦水,說閻少在之前有個晚上加班的時候,踫到臨時檢修電梯,突然停電。事後雖來電了,但他打電話把物管值班人員狠罵了一頓不提,還告到了人家高管那里,最後迫得那晚值班的人都被開除了。」
丁瑩一愣,收回了本欲喝斥的聲音。回頭卻被人重重一拍肩頭,嚇得差點兒叫出來。
「難怪之前我下樓跟物管的人打招呼,他們看我們跟見仇人似的。」
「為什麼閻少那麼生氣啊?」
「當然是為了丁瑩!」
「真的假的?」
「然是真的了。而且,他們還說,閻少當時打電話責罵負責人時,說是他老婆一人被關在電梯里嚇壞了,非常氣憤,還要他們賠償精神損失。」
「老婆?!」
眾女驚呼,丁瑩一詫,還想再仔細听听,卻被人用力拖走了。
「李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還是他們說的,都是你胡說八道傳出去的?」這個小心眼的女人,向來都是公司八卦的一線干員。當然,其實很多時候的八卦都是她蓄意制造的。
丁瑩非常氣氛,沒走幾步就甩開了李倩的手。
李倩看了看四下,才壓低聲音說,「我的大小姐,麻煩你避避嫌好不好。你無所謂,我還想在公司好好干,跟我男人一起買套房子好早點兒結婚生子,不想再當望夫崖了。」
「你想避嫌,你大可以走你自己的獨木橋,拉我做什麼。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還怕她們那群三八胡說八道。我現在就回去跟他們對質,我從頭到尾……」
丁瑩想走,卻被李倩一把拉住,「丁瑩,你真傻,還是腦子被閻少的**彈給炸沒了?!你回去跟她們爭,現在這是公司,胡亂發脾氣耍情緒,像什麼樣子。沈佳艷背後有陳總撐腰,得罪了她,公關部那邊你怎麼去協調?他們那些關系戶兒,哪一個嘴巴不是從茅坑里爬出來的。這大家都知道,他們要說就任他們說去,你也沒舍兩斤肉。
好歹,王總那邊是知道你的,還要靠你協調整個項目。她們再怎麼妒嫉,現在閻少左右只待見你,他們也只敢在背後說幾句,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來跟你爭啊!何不忍一時風平浪靜,只有幫公司創造利潤的人才有資格在公司大小聲。理她們那群三八做什麼?犯不著為她們降了自己的格。」
明明知道李倩說的都在理,可丁瑩心里卻仍是翻江倒海的不舒服,一時理不清頭緒,只覺得憋悶得難受。
事實上,從電梯意外那晚之後,閻立煌就不怎麼待見她了。
——丁瑩,若我還沒臉沒皮地纏著你,那我就不叫閻立煌!
那晚,他們在男士洗手間里廝磨良久,最終還是不歡而散。
他也終于做到了,對她和別人,不偏不倚,一視同仁。從而也造成了鄧雲菲的有恃無恐,對她各種頤指氣使,迫她經常性加班到深夜。卻又能做得天衣無縫,旁人尋不著錯處,變成她丁瑩自找的。
當然,這也的確有些是她自找的。
「行了行了,別胡思亂想了,快回去做你的,爭取今晚不要再超點加班了。你加了又沒人幫你上報加班工資,白白讓人佔便宜啊!」
李倩推著丁瑩往辦公室去,丁瑩腳步躑躅,一直擰著眉,黯色不散。
那晚,他是那樣跟物管方投訴的嗎?
現在糾結這個又有什麼意思?
「閻總,好。」
剛到門前,幾步前的那扇辦公大門恰恰被打開,閻立煌走了出來,身後跟著鄧雲菲,鄧雲菲語笑嫣然,還挽著男人一只手臂。
看到她們,閻立煌只是禮節性地點了下頭,目光很快移開。
鄧雲菲眉眼一轉,便立即吩咐了丁瑩幾個傳真要接,幾份文件要打,幾個環節必須電話跟蹤。布置完了工作之後,還一副炫耀的口氣,說要跟閻立煌出去用餐,因與客戶有約,可能一去不復還。
丁瑩淡淡應下,不做任何詢問或辯解。
閻立煌目光冷直,一直看著藝術走廊上的那些壁畫,那塊色彩炫爛的色斑,不明所以的二維線條,交錯橫支,像是極富內涵,又像是一團亂麻。
待人一離開,李倩跟著丁瑩進了辦公室,把門一關,有些著急地問,「丁瑩,你到底在做什麼?自虐嗎?那種男人本來就是沒定性的,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每次都把自己搞得這麼慘兮兮,誰會真的可憐誰!」
丁瑩低下頭,敲打鍵盤的動作,頓了一頓,唇角慢慢拉出一道長弧。
是呀,這世上,誰又會真的可憐誰。誰又會在意,誰的深情,終將錯付?
這個世界,沒有童話。
……
靜謐的辦公室里,只有敲打鍵盤的響聲,或伴傳真機低低的嘟鳴,女子清淺低柔的講電話聲。
室外已經一片燦爛艷陽,室內卻在片片百頁下,顯得些微黯淡,清冷。
「丁姐,」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一顆巧笑倩兮的年輕笑臉探了進來,歡愉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室的寧寂,「一起去吃飯!都十二點過了。李姐讓我過來叫的。哎喲!」
「臭丫頭,明明是你自己想,還拿我做擋將牌。丁瑩,走啦,就等你一個!」
丁瑩抬起頭,扶了扶臉上的眼鏡,「謝謝了!不過我這兒事兒還多,不出去了。我叫盒飯就好,你們先去吧!」
說完,她又埋下頭。
桌上堆滿了文件,各色文件夾,都是一沓一沓的,看著都讓人頭皮發麻。
小詩和李倩對看一眼,眼底都寫著「絕不能讓這女人繼續下去的意思」,于是一齊沖到座位上,一左一右地架起丁瑩,就往外攥,同時端出了她們此行逕的真正背後主使者︰王總。
稍後,落坐于一桌美食前的丁瑩,就被領導批評了。
「小丁啊,工作重要,但咱們這兒也還沒到要拼命的時候。該休息的時候,就得好好休息。你最近辛苦,我們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老王我請客,算是感謝大家這段時間對咱們這個大項目的辛苦和付出。來來來,別客氣,多吃點兒。瞧瞧,這才一個月,你這小臉怎麼都抽尖了。」
王總吆喝著眾人動筷子,說要為女性下屬們服務,就先起身給丁瑩盛了一碗鮮香的雞湯,眼神示意她多多進補。
丁瑩道過謝,小勺一口,那濃郁醇厚的湯汁下肚,頓時五內俱慰,真是舒服不少。自然,這一桌子美食比起盒飯不知要好吃多少了。
同時,還能听著王總跟一班子人吹牛嘮嗑,大家圍桌說說笑笑,似乎工作時的煩躁不順心,都漸漸消失。飯後,一起結伴回公司,走過微風席席的樹蔭,壓力和疲勞也一掃而空。
「小丁,」王總又特意叫上丁瑩,語氣也頗為關懷,「你最近加班太多,我都听閻少說了。回頭你去財務室領個加班工資的申請表,添好了來我這里簽個字。我也給閻少說了,以後盡量照顧一個我們女同事,這個工作量嘛,還是要公平分配。你注意休息,別項目一完把自己給累垮了,那可劃不來。錢哪,人一輩子哪賺得完。」
丁瑩笑應下,覺得老總們操持的這門管理學真是爐火純青,讓她們這些當下屬的,哪一個不是又愛又恨,又有些無可奈何。
想來,今天她一小小員工蒙老總招待,還是承了那個男人的好意麼?
走出廊蔭,就踫上了一群嘰嘰喳喳的女人,即以沈佳艷為首的公關部及行政部的三八小團伙兒。公關部對外八面玲瓏,行政部對內無孔不入,平日里也就這兩部門情報最多,是非口角最多。
沈佳艷今日穿著改良式旗袍,湖藍的金絲線,把凹凸有致的身材展露無遺,著實讓人眼前一亮。同以往一樣,巧言令色,和王總等男同事們調侃嬉笑,成為話題女王,總是眾星拱月的主角。
小詩噘著嘴,在丁瑩和李倩面前,從不掩飾對公關部的厭惡,直道,「真不要臉!我听行政部的說,沈佳艷竟然當眾宣布,把閻少列入她的獵一艷名單,要勾搭閻少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李倩冷哼,「這世上既然有貞潔烈女,那就肯定有蕩一婦(女表)子。不奇怪!」說這話時,還故意掃了丁瑩兩大眼。
丁瑩呵呵干笑兩聲,「人家的生活價值觀,咱不予置評。反正咱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問心無愧,自己開心就夠了。」
小詩又是一臉崇拜,連聲稱贊,表示要向丁瑩學習,做個自強自愛的都市麗人。
李倩又是一鼻子冷哼,「問心無愧?我看你這都是滿口大話,打落牙齒和血吞。要我說,我就看不慣他們那幫子飲食男女,以為他們在演金枝欲孽啊!一個兩個都不知道打過幾次胎了,包包里隨時備著套子和毓婷兩片裝。只有那種沒素質的男人才會看上那種爛貨,閻少的品味還不至于那麼低,會看上沈佳艷那種(女表)子。」
話畢,丁瑩和小詩全瞪著眼看著李倩,顯是被她這番驚人之言給震到了。
李倩一甩頭,滿頭的小卷卷齊飛,挑眉之間,竟有幾分俠女風範,嫉惡如仇。
丁瑩雖一向不喜李倩的某些為人,覺得做為當地人的李倩也不過仗著幾分本地姑娘的本錢,才有如此傲氣肆意。但現在,卻似乎不是這樣了。她開始打從心里,羨慕李倩的敢愛敢恨,瀟灑不羈。李倩雖說話大膽直白,好妒嫉,卻還是聰明地會選擇只在她這種不喜打小報告、也絕不會使陰招坑人的人面前,一逞口舌之能。而自己……
丁瑩低頭苦笑,想當然她還不擅長辦公室政治時,在公眾場合與人爭執,落得個下場慘淡收場。現在,也只學會了說些場面話打打官腔,自是比不上沈佳艷一流,能在人前人後都玩轉風一流,八面玲瓏。
「我也覺得,閻少還不至于那麼降格,會接受像沈佳艷那樣亂七八糟的女人。我听說,閻少還是有潔癖的。」
小詩也直點頭附合李倩,一副認定自己推測的模樣。
丁瑩漠然,那個男人,雖已相處了這幾個月,可她仍覺得他深不可測,很多時候並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她以為自己的拒絕,讓他不喜,才縱容了鄧雲菲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難道是想她去向他求饒?呵,她不覺得自己是在演辦公室言情劇。可是,今天這頓飯,似乎也有他的授意麼?她實在看不懂,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了。
一行人回了辦公室,都吆喝著還是屋里冷氣吹著爽。
時下八月,最是盆地伙熱濕悶的時候。
「丁瑩,我那份文件做好了,我再瞧瞧就給你拿過來對對,就可以讓老總審核執行了。」
李倩提了提公事,便各回各的辦公間了。
丁瑩獨自一人走在藝術走廊上,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晃過一片熟悉的五彩色塊和奇怪線條,踱回自己的辦公室,卻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濃烈香水味兒。
恰時,一聲低笑聲從前方的辦公室里傳來,她抬眸一看,便見虛掩的辦公室門內,那抹亮眼的湖藍正半倚在深色大辦公桌內,似與那人相對,一只玉漾的長臂探出,搭落在誰人肩頭。
……
門外,丁瑩腳步凝滯,一抹異色悄悄攏上眉頭。
門里,傳出女子低低的怯笑聲,偶時伴有男子熟悉的低沉淺語。
想要听听到底是在說什麼,公事,亦或……私事,可這又關她什麼事。該離開,應該馬上離開這尷尬的境地,何必徒增煩惱。可是,那狐媚子怎麼會笑得那麼肆意,這不像是在談公事。
不禁低頭自嘲一笑,世間事不過如此,又有什麼好驚訝的?驚訝之後,又有什麼好糾結的?糾結之後,又有什麼好不滿的?
那個誰,又是你的誰了?
在這個匿大的鋼筋混凝土世界,涼薄,大概就是人的天性,不足為奇。
「丁瑩,你還站這兒干什麼?飽漲還沒消……」
李倩竟然已經拿著資料過來,看到丁瑩站在閻立煌辦公室門前發呆,出口時話就被截斷在門縫里的一幕旖一旎之色中。
她眼珠子一輪,眉間傾出一抹戾色,攥起丁瑩的手,另一只手上的文件一舉,就把那虛掩的大門給戮開了。
「閻總,我們這里有一份文件。」
冠冕堂皇的理由,足以讓眼楮、耳朵,和心,認清那一切事實。
「呀!」
女人的一聲羞澀低訝,將這個畫面的熟悉程度推到最高點,演出了一幕似曾相識。
湖藍色的窈窕身姿適時地撲入那副早已敞開的懷抱,那人如當初一般,端坐于舒適寬大的黑色皮椅中,宛如古代君王,任軟玉溫香在懷,端的艷福不淺。
剛才在走廊上聞到的香味兒,便是沈佳艷慣用的「毒藥」,曾謂之,要毒倒世間所有男人,為其裙下之拜臣。
此時,丁瑩很想唱喝一句,「毒」得好。也只有像沈佳艷這樣的極品,才能試探出一個男人的真正底限吧!
曾經,她有一個對她各種示好獻殷情的客戶,非常直接地對她說過,要想知道這男人素質幾何,品味幾流,只要拿出最誘一人的蛋糕放上一放,真相立現,百試不爽——壹個男人對美色的反應,最能體現其素質幾何。
一抹極致的惡心,涌上心頭。
丁瑩想轉開眼,可是身體卻突然不听使喚,目光越過了李倩的肩頭,直直投向男人。
四目相接時,心仿佛被鏤空,有風穿過,瑟瑟發寒,分不清是何滋味兒。
男人無甚表情,完全沒有「好事」被撞見的尷尬窘迫,表現得那麼波瀾不驚,可凝住她的黑眸里分明暗潮跌宕,風聚雲涌,陰陰湛露的精 ,咄咄逼人。
她一下絞緊了相握的十指,想要撤開眼眸。卻見男人唇角一斜,劃出一個冷冷的弧度。
恰時,沈佳艷嬌音婉轉,悉悉簌簌地爬起身來,那雙柔若無骨似的小手在男人身上胡亂模索,還在將將起身時,故意又絆回去一跤,再來了個肉疊肉。
「沈佳艷,你這是骨頭斷了,還是又泛了皮膚騷癢癥。能不能麻煩你快點兒,我們還有正事兒要辦。」
李倩竟然無視這種尷尬情形,直愣愣地戮沈佳艷的脊梁骨,一針見血,又明罵暗貶,毫不作偽,那聲音又大又響,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
這時,連男人臉上都滲出一絲冷意,直凝著丁瑩的眼眸,森亮逼人,仿佛在等著誰的反應。
一場好戲?!
他完全不像是戲中人,她倒似成了他想要觀看的戲劇主角?!
無聊!
丁瑩唇角動了動,無聲,狠狠扭過頭,丟下一句,「閻總有事在忙,我們稍後再來做匯報。」便攥了李倩,大步離開辦公室。臨門一腳時,還故意把門甩得震天價響。
誰規定,只有老總能甩門了。
憤憤地想著,丁瑩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也將房門給關緊了。
這一出好戲,到底是誰,掩耳盜鈴?
隔壁
閻立煌的目光始終不見懷中磨磨蹭蹭的女人,目光隨著那一聲關門響,投入辦公桌正前方的那片摩挲玻璃牆,約約的一個黑色影子,定了一定,又晃了一圈兒,最後落下坐,做了一個姿勢。
他猜測著那個姿勢,不外乎一種可能。
抿緊的唇角,慢慢松緩。
身上壓著的女體突然一動,他即刻收神,一把將女人推離了身,拉起身子,手撫了撫皺褶的衣擺,仿佛那剛剛欺身的不過一粒微塵,只有多余。
女子臉上的驚詫剛剛浮現,來不及揣測男人眉宇下暗疊的森森戾色,甚至連一個委屈的低呼也不及發出。
男人聲音沉緩,瞬間就教人心寒到底,「沈小姐,請自重。我不希望剛才的事,還發生第二次。」
沈佳艷愕然,「可,可閻總您剛才明明……」
男人目光斜挑,眼角鋒利如刀,嚇得沈佳艷瞬間失了聲。
緩緩逸出的聲線里,更冷得刺骨,「剛剛,我有說過什麼嗎?」
剛才,她嬉笑調侃,男子偶有回應。但所月兌之言也不過是一個點頭微笑,或短短的一個疑問,至多不過一個模零兩可的應答,完全沒有展露半分真情實意,純粹禮貌性的應承。混跡男人堆里多年,豈會不明白男人話里的暗示,和警告。
沈佳艷撩發一笑,強自鼓了幾分勇氣,直道,「閻少,我總算明白,丁瑩的感受了。」這個男人夠狠,偏偏她就是不甘心,更不肯死心。
挑釁,向來是美人的特權。
很篤信,越是高傲自恃的男人,越是喜歡征服這種挑釁。
閻立煌的確沒有讓沈佳艷失望,也更讓她誠惶態恐了一遭。
「憑你,也配跟瑩瑩比麼?!」
沈佳艷完全沒料到男人會說出這樣,明明白白的護短之話,喚出那樣親昵的稱呼將她們兩個女人分了類。用著如此冷漠嚴厲的口氣,擲來的眼神仿佛在說,若她再抵毀丁瑩一句,便將萬劫不復。
「出去。沒有我的允許,請不要再踏進我們項目組的辦公區。」
沈佳艷張嘴,卻徹底失了言。離開這間覬覦了許久的辦公室,似乎還有些不明白,卻又愈發清楚地意識到一點。
這個看似漫不經心的男人,其實對丁瑩的念頭,比他們任何人以為的都要深。
女人一離開,男人深吁了口氣,靠回椅背時,右手習慣性地轉著金筆,一圈圈的淡淡金影,在午後的百頁影里,留下點點金光,耀眼。
他又起身,直接走到立櫃式空調機前,按下了一個「排氣」鍵。
這辦公室里的女人香水味兒太濃,而他,並不喜歡過份的人工香料味兒。
隨即,他的腳步停在摩挲玻璃前,隔壁那團小小的黑影,在眼里凝聚成形,幻化為女子認真工作的側廓,不知百頁的影,落在白晰的臉龐上,是什麼顏色,什麼表情。
幻想,讓人期待,卻也有些惱人呵!
叩叩,叩!
玻璃牆被叩響,埋頭敲字琢磨著報表數據的丁瑩一愣,轉頭看向聲源處。
腦海里一幕閃過,哼了一聲,抿緊唇瓣,回頭繼續工作。
真紈褲!
……
或許是被激起了洶洶的戰斗力,也或許,人一輩子總要多做幾件對得起自己的事。
丁瑩很成功地在下班時間之前,做完了全部工作,長長地喘過一口氣後,心情竟似難得的愉悅。
「解月兌!」
推開鍵盤,距離打卡時間還有一刻鐘,可以放松一下,思考下班後的消遣了。
已經很久沒有在天亮時走出公司大門,看著屋外還依然燦爛的陽光,心情倒也好了些許。
不,說好便是承認壞了。
她應該來個錦上添花!
果汁喝完了,捧著心愛的玻璃杯,前往飲水間,相信這時候,那個地方就是最時尚的交流圈兒,關于「下班去哪兒」這個話題,絕對是最大熱點,可用資源必然多多。
但剛踏出辦公室時,她又听到隔壁辦公室里傳來的輕笑聲。
本說不要再去管那所謂風花雪月,可是,她听到了小詩的聲音。
怎麼會?
丁瑩克制不住轉回身,這次辦公室門是公然大開,里面的畫面一覽無遺。
而除了小詩,還有李倩,及幾個男同事都在里面,不知道在聊什麼,但顯然氣氛十分和一諧輕松,不像是在談公事。
男人仍是靠坐在皮椅里,雙手十指交叉放在心口,姿態閑逸,語聲低斂,上位者的氣質總是蓋過所有人,此時的情況,與之前卻有不同。
丁瑩卻立即轉身,加快了腳步,離開。
關她什麼事兒?
早說過兩人橋歸橋路歸路,就是一點點思維,也必須剔除干淨,不留痕跡。
來到飲水間,果然是一堂子的女人。在看到她進來後,以沈佳艷為主打的那群女人,立即息了聲。沈佳艷投來的眼神,也頗為怪異。
丁瑩只是禮貌性地點點頭,和幾個熟悉要好的女同事閑聊幾句,討論下班後的活動。
發現果汁竟然已經用完,咖啡絕非她所好,喝了就別想睡覺了。余下,就只有一堆老總們喜好的茶葉。清腸道的,排毒養顏的,降三高的。時間有限,丁瑩沒興趣伺候這些東西。
「丁瑩,你嘗嘗這種青茶呀,听說是閻少的專屬,味道很不錯呢!」有人很花痴地推薦。
丁瑩搖頭,「快下班了,不想喝這東西,怕晚上睡不好。」
「呵呵,那到也是。喝了要是睡不著,胡思亂想,欲罷不能,那該多難受哦,對不對?丁組長。」本該第一個下班沖約會的沈佳艷竟然還沒走,還冒出這麼陰陽怪氣的一句。
丁瑩揚眉一笑,「難受到不至于,只是想想,那總比看得著吃不到,心如刀絞的要好。」回眸婉轉,劃過女人那張調色盤般的臉時,唇角揚得更高。
沈佳艷唇角一翹,口氣更譏誚,「丁組長好手段,我們當然自愧不如。不過,現在還不知道誰能笑到最後。」
丁瑩抿唇,「笑到最後也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真正爽沒爽到也只有自己知道,有意思麼!」
這一番明里暗里地嘲諷當日之事,沈佳艷目光一漲,抿了抿嘴,卻是尋不著什麼可反駁的,心里糾結氣惱又不甘。但她好友拉扯了她幾下,回頭一看,沒想到鄧雲菲來了。隨即便丟來一個「好自為知」的警告眼神,扭身先離開了。
緊跟著,其他本是看好戲的人,也低呼著就要錯過約會時間,紛紛作鳥獸散。
飲水間,便只余兩人。
鄧雲菲一來,必是咖啡第一,且他們專屬的那個小冰箱里,長期供應高極飯店里特供的精致小點心,諸如黑森林,提拉米蘇。
挑了眼丁瑩,說,「听說你今天的任務都完成了,不錯啊,長勁兒了。」
丁瑩口氣卻不似之前應付沈佳艷一般輕松自然,變得有些僵硬,「還好。」
鄧雲菲挑了眼沈佳艷離開的背景,紅唇彎彎,貝齒雪亮,「這年頭,做人就得有些自知之明。明明一個臭(女表)子,聒噪的八哥,連烏鴉都學不了,還想飛上枝頭稱鳳凰。丁瑩,這種女人就得狠狠治!」
丁瑩無語。
鄧雲菲喝完了咖啡,又派給一項任務,讓丁瑩幫打下班卡,這是閻立煌最近特別警告其不能搞特殊,必須遵守公司規章制度。
丁瑩訕訕,繼續擺弄一櫃子的飲料,卻發現真沒幾種自己想喝的。
最後,手停在了那袋包裝精致青茶上,里面的剩量也不多了。
指間在綠瑩瑩的包裝袋上劃過,輕輕點了點,唇角一勾,打開袋口,一股腦兒地,把所剩的茶葉全數倒進了自己的玻璃杯里。
呃,好像份量有些多過頭了。
眼底卻迸出十足的惡光。
管他的!
紈褲有的是錢,這時間也不喝茶了,都花去泡妞兒了。
丁瑩壞壞地想著,便把剛剛燒好的開水,都注入了自己的玻璃杯,當杯子滿當當時,那一片片綠盈盈的小東西,在晶瑩剔透的玻璃杯里,舒枝展葉,沉沉浮浮,析出一縷縷水沫,如煙似雲,直直沖向水面,開綻,盛放,陣陣香馨,漫溢開來。
湊近鼻端,深深吸上一口,不愧是皇太子殿下青睞的鼎級好茶。
她端起杯子,輕輕吹著浮葉,就想立即償一口味道,心里也不由轉到,這般清香,若味道上好,改日就可以買個專業的玻璃茶杯,帶小小的濾網,杯身也十分可愛。
杯子慢慢就唇,水還有些燙。
「你用完了?」
突然,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手上不由一抖,伸出的舌頭被水一裹,燙得她低訝一聲,差點兒把手上的杯子都扔了。
放下杯子,回頭一看,男人雙手抱匈,斜倚在門邊,目光戲謔地看著她。瞧那架勢,似乎已經觀賞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第一次干壞事兒就被當事人一頭撞破!
丁瑩的表情一下僵住,耳朵尖兒似乎都在冒火,張嘴無言。
……
閻立煌是從女子把自己熟悉的那包青茶全數倒進杯子里時來的,從裝修飾面的鏡面反映里,看到女子勾著一抹顯然壞壞的笑,不知道嘴里嘀咕著什麼,裂著雪白貝齒,著實讓人驚訝。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搞怪。
之前,她給他的印象,多不過是矜持傲嬌的小白領,要麼是張牙舞爪的貓咪,或者豎起渾身毛毛的刺蝟,更或者是沉默疏離的冰山冷湖。
像現在這般的孩子氣,確然少見,讓他興味十足,便就一聲不吭地立在一旁,盡情觀賞了。
但,便這樣看著,哪里忍得不插上一腳。逗一弄這只刺蝟豎毛毛,似乎已經成了他近來的一個「壞」習慣。
現在看到女子呆呆的表情,心下宛爾,卻又有些不舍。
「怎麼這麼不小心?」
閻立煌幾步上前,拿杯子接了冷水,遞給丁瑩,叫她泡舌頭。
丁瑩眉頭糾結地接過杯子,心底又怨又氣,要不是這男人突然叫一聲嚇到她,她也不會失手燙到自己。恨恨地瞪上一眼,轉身還是把舌頭伸進了冰水里,那種尖銳的刺痛感才迅速減弱。
故,她也沒看到,背後的男人看著她的表情、動作,唇角牽起一個好看的弧,眸底盈滿一彎沉柔的暖色。
「瑩瑩,你把我的,都吃完了?」
「你說什麼呢!」
丁瑩一听,氣得立即轉身相質。心說,這男人說話簡直壞透了,不是缺主語,就是少謂語,還胡亂安定語,不明究理的人听到,要不誤會那話里的意思,還真是語文天才了!
回過身來,男人正端著她的寶貝玻璃杯,本來托在她手里還算殷實的大玻璃杯,現在落他掌中,竟然看起來小了一大圈兒,畫面著實有些怪怪的,一時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兒。
他轉眸看她,入鬢的濃眉輕輕一挑,幾分邪氣,「瑩瑩,我說的是實話,不是麼?」
又來了,又是那種調一戲人的調子。
這個男人,果然死性不改!
「你,杯子還我。」
她將手上杯子一放,伸手就去取,可他存了心思逗她,輕輕一抬手,這七個小矮兒對巨人的悲哀刺果果地暴露。她雙手在空中劃了幾圈兒,都被男人輕松避開。那動作輕松又簡潔,甚至帶著流暢的美感,宛如——運球!
可把氣壞人了。
「閻立煌,你干嘛,杯子還我,你當自己在運球嘛!」
「丁瑩瑩同志,你提醒我了。我覺得我現在運的,可是畢生僅見的一顆,水晶青茶球。唔,真香!」
他晃來晃去,對付她游刃有余,還趁她不備的間隙里,就著杯子,偷喝了一口,那印下唇痕的位置,剛好就是她剛才燙到的位置。
眼瞳微縮,她停下氣喘吁吁的動作,表情扭曲,憤憤不甘之極。
「你真無聊!」
「瑩瑩,你喝光了我的茶,讓我無茶可喝,誰更無聊?!」
他眉頭斜斜一挑,眼楮眨了眨,電力十足,簡直讓人無法招架,而這話里的明嘲暗諷,一分不差。
「我從來不喝茶,怎麼知道你這種高級茶應該泡多少?一不小心,手抖,就倒多啦!」她心下氣不過,只能梗著脖子強辭奪理,說完之後,心里還有些小小得意,這借口也不差。
他心下宛爾,「瑩瑩,你是真的從來不喝茶?還是,心里對我不滿,想要趁機使壞?」
她雙眼一瞪,「你才會那麼無聊。」
「哦?」他故意拉長了音,「真的沒有?」
「什麼有沒有的,杯子還我,我要下班了!」
她伸手,這回終于夠著杯子了,但是手卻被男人趁機逮住了。他微微傾夏身來,嚇得她直往後仰。她看到他眼底映著自己的慌張模樣,那俊臉上都是戲謔之色。
「你敢不敢看著我眼楮,跟我說,你剛才不是故意使壞倒光我最心愛的茶葉?」
「我當然……」
話,被男人的氣息打斷,兩張帖近的面容下,是互不相讓緊緊握著的茶杯,汩汩清香,緩緩升騰,繚繞在兩人鼻息之下,彌漫著一股難以敘說的悠然情懷。
「你當然,怎樣?」他的聲音極沉,仿佛要連心,都沉到底。
「喝都喝光了,你一大男人,為幾片青葉子捉弄人,有意思麼!」
她甩開他的眼光,又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他神色淡下,「當然有意思。那,可是我最、心、愛的青茶。」
故意加重的三個字,每一字,都震得她心兒一跳。
「行了,我賠你好了。沒見過這麼小氣的男人!還敢自稱爺們兒,我看是娘們兒才對。」
後半句,她故意小聲嘀咕,一臉古怪。
「放手啊!」她都服軟了,這壞家伙還捏著不放。
「賠?」他笑得有些高深,「丁瑩瑩同學,你以為這茶到處都有賣的麼?一年才出半斤,我這還是運氣從家中長輩那里順來的一小袋,一次只放十三片,已經香足。你一次就滅了個干淨!」
一年只出半斤?!
這放在古代那就是只有皇帝陛下才能的享受的鼎級的鼎級的鼎級的……嗯次方的,貢品啊!
瞥見男人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丁瑩渾身一震。
「你,閻立煌,你又唬人!」
氣不過,她另一只空手,直指男人腦門兒。
不想,男人順手也捉了過來,輕輕一使力,她整個人兒就撞上他的匈膛,**的,有些疼。
頓時她氣急敗壞,月兌口而出,「閻立煌,你夠了!放手,有人會過來,萬一看到!你,你松手,髒死了,不要拿踫了別的女人的手踫我!我惡心!」
他的動作明顯一僵,臉上戲謔的表情瞬間褪盡。
她真想咬掉自己的大舌頭,竟然此地無銀三百兩。
「瑩瑩!」
他表情嚴肅,眼神無比認真地開口,「如果你吃醋,可以告訴我。大可不必,拿我的茶葉出氣兒。這青茶,真的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從家里順來的,你瞧瞧它們,多無辜!」
聞言,丁瑩徹底石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