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時,氣氛僵滯,一股意謂不明的在游蕩。
小熊摳了摳腦門兒,似乎是想了半天,才擠出一句措辭稍顯婉轉的話來,「丁姐,我不是想讓你不高興。我就是特麼有點兒……看不過那個……」
「小熊,謝謝你。我的事兒,我自己會處理。我還沒那麼脆弱。還有,你別誤會了,那個打電話的人並不是我的男朋友,只是……一個關系鋌好的,朋友。」
說完,丁瑩捏著包包,轉身離開。
小熊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回到打印公司店面上,游自強還在跟一群小青年調侃吹黃段子,端著一副學院派老師的架子,唬得一群小姑娘小伙兒們一愣一愣的,不時發出崇拜的呼聲。
丁瑩很想立馬離開,卻又不得不忍受,索性只能戴起耳機,將音樂聲開到最大。
游自強,這個男人,可以說讓她的人生目標發生了一個極大轉變的男人,是她當年初到現在這家公司時遇到的。關系最好時,差點兒就扯證結婚,雖然那時候游兩人在公司的關系都從未公開過,要說是前男友,前未婚夫,丁瑩都覺得很可笑,亦,可悲。
「哇嗚,強哥,你真的好強,知道這麼多!」
游自強曾在中學任過教,的確正正式式的當過老師。不過後來因為諸多原因,下海打工撈金。只是這人虛有其表,肚里沒貨,卻總愛抱怨時運不濟,環境不予,油腔滑調裝學識豐厚。若是尋常人,很難看清他的真面目。但對于跟其交往了九個月,同倨四個月的丁瑩來說,可謂知之甚深。
或者,還要加上最後兩個月的互相折磨,就會更清楚,像游自強這樣的鳳凰男有多麼極品,史無前例。
「丁瑩。」
可這人似乎向來不知拒絕為何物,當然,若非如此厚臉皮,當初自己也不會被其蒙騙。
丁瑩對于輕拍自己肩頭的人,只一側身,不予理會。
游自強卻不放過,仿佛當初兩人還熟識時,只當她端清傲耍小脾氣,又繞過來。
丁瑩煩不甚煩,一下起身,往外走。
「丁瑩,還生氣啊?我跟你道歉還不成嘛?你瞧瞧你,怎麼還這麼小氣,生氣傷肝。我听說你前年得了……」
「游自強,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丁瑩又罵,游自強卻還能笑得出來。想想當初,眼高于鼎的自己從來不屑于這種人,為什麼會就範?!全是自己的公主病害了自己吧?而現在,那個男人……
「丁瑩,我听你們公司人說,你最近戀愛了。對方還是你們合作公司的大老板,京城來的……」
「關你什麼事兒!」丁瑩大叫一聲,惹得數雙眼眸直往他們這邊瞥,她氣得立即朝外走去。
暗罵自己太沖動,怎麼能在人前失了分寸。
可游自強就像當年一樣,把牛皮糖的功夫發揮到了極點,「別這麼激動嘛,就是朋友之間互相關心一下近況。」
「關心近況?你確定不是來打探一線八卦,積累哄騙小姑娘小青年的談資!」
「呃,丁瑩,你別把話說得這麼……」
「刻薄?難听?不入耳。那你還端著一張虛偽的熱臉帖上來干嘛?存心找抽嗎!」
「丁瑩!」
終于,假面具還是被她戮掉了。
「游先生,我想我這里已經沒有你能交換的利益,麻煩請離我遠點兒,沒看到這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麼?你明明還截著眼鏡,四只眼楮都看不清楚嗎?!」
那張自以為帥氣的臉可真是精彩極了,變了幾變之後,化為一片冷笑,宛如當年分手時的模樣。
「丁瑩,我不過是好心,何必如此激動。還是,你心里……」
見丁瑩手上突然多了塊什麼黑不溜丟的東西,做勢要扔的樣子,游自強立即咽下了更難听的話,卻轉了口,「我就是想勸告你幾句,那些京城里來的**,一個個都心高氣傲得很,完全不下于……以前我也認識那麼幾個,都是人前人模人樣兒的,背過身兒在夜總會酒吧什麼的玩得特別high,而且在那種地方長年有專設包廂。最喜歡又女敕又小的妹妹……」
「游自強,」丁瑩又截了話,眼神陰戾,口氣幾近爆裂,「你是不是想告訴我,當年你也跟皇城爺們有過交際,皇城爺們兒也沒什麼了不起,你也就是迫不得矣地跟這群沒什麼了不起的太子爺們玩玩又女敕又小的妹妹罷了。」
「丁瑩,你這人真是冥頑不靈。算我好主被驢踢,你自己,好自為知。」
「我呸!」
游自強一轉身,丁瑩就把手上的那團吃完的桔子皮狠狠砸在男人腳下,嚇得男人一個跳腳,裝模作樣的派頭徹底破了功,跳起來時露出的那厚厚的增高鞋底兒,尤其滑稽。
若真要挑出游自強身上最明顯的缺點,那就是他穿起這種外增高加內增高的鞋,還是鼎多跟她平起平坐。
就像之前李倩最愛嘲諷她的一樣,說她喜歡等高的男人最有安全感。
天知道,當年是自己被蛤蟆肉糊了眼,才會跟這種男人在一起!偏偏她認識的異性不少,隨便挑一個都勝過游自強,卻一時頭腦發熱選了他,差點兒掉進「墳墓」。
有時候每每想起,總會難受得直惡心。
人這一生,誰不會踫到幾個渣!
之後,便會有種松口氣的慶幸,再痛再苦,都已經過去了。
可是不自覺地掏出電話,依然都是李倩自己的消息。不僅如此,里面最多的都是李倩的阿那答頻頻發來的叮囑和關心。從最初突然發現老婆沒回信,就猛打電話差點兒沒了電,到一堆短信來求證。到後來明知道換了人,卻還是會錯發消息提醒按時吃飯、喝營養劑等等。
翻一翻李倩的短信箱里,九成以上,都是她老公發來的問候和調侃。她才發現,原來這個女人其實並不像她以前認識的那樣,對于感情的事兒卻是藏得這樣深。
也許她的事業不如自己,可在經營情感上顯然比她更有一套。
這麼,幸福。
這麼,真實!
立即把手機又扔回了包包,深吸一口氣,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今日依然陽光燦爛,可是,我的晴人,你還在那里麼?
……
天知道這樣大的一幅廣告要打好了,還要經過裁邊,封膠,裝錠便于安裝的拉扣等等工序,沒有幾個小時,根本搞不定。
游自強的東西折騰的時間並不短,加上他的個人手腕和花言巧語,方經理也是明著應付丁瑩,暗地里卻叫小弟們加緊趕制其廣告。
在游自強跟方經理吹牛時,丁瑩漸漸听出游自強是在顯擺其在現在的公司任職地位不低,手中實權頗多,各種得瑟。她也推測到,這單子生意里,八成游自強可能給方經理許了什麼回扣似的好處,不然方經理不會在接電話時又狠下心延後了好幾個單子,就巴巴地陪伺在游自強身邊。
同時,游自強更大談如今的房地產情況,仿佛不著痕跡似地透露了自己春節後就下手的一套新房,轉眼一周就升值幾萬,一臉的喜氣洋洋。即被方經理詢問到,婚宴安排得怎樣,婚紗照請的是哪個名牌影樓等等。
那一逕的炫擺勁兒,在一圈兒小青年堆里愈發夸張。
丁瑩只覺得這男人簡直無聊透了,她很清楚,之前在外面駁了男人的面子和里子,現在這男人就小肚雞腸地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找回場子。
幼不幼稚!
丁瑩懶得理他們,跑到小熊身邊去詢問進度。現在她的單子終于上了機,看著一點點打出的色彩,心情稍好了些。
小熊似乎很明白她的心情,壓著聲兒,哧笑道,「丁姐,你別听他瞎吹。要你看到他找的那個婆娘,非嚇死你不可,又丑又肥又矮又滿臉的青春痘。說什麼出自高干家庭,家教甚嚴,還是個黃花小處nv?!嘖,丁姐,你別怪咱說話粗,那可真是……送給咱,都不屑下手的極品哪!
那女人來過咱這一次,說是什麼只有二十三歲,我看那樣子足有三十二歲差不多。老方私下也這麼說,除了是個處兒,其他真心沒啥瞧頭。這腰跟屁屁,是一個數兒的!哈哈哈——」
丁瑩忍不住笑出了聲兒。
同時,後方那片熱鬧勁兒,似乎突然也滯了一滯。
丁瑩懶得管那麼多,就跟小熊一起玩起手機游戲。
半晌,小熊朝後方瞅瞅,人群已散,回頭才道,「丁姐,你這麼優秀能干,心腸又好的女人,那就是標準的三高女。怕什麼?未來一定會找個超好超疼你的老公,這叫啥?大器晚成!」
丁瑩拍了小伙子一下,「行啦,別拍美女馬屁了,趕緊把活做完了,請你吃飯,行了吧!」
「丁姐,你不說你早上出來,遇衰神,錢包手機都掉了麼?」
「啊,我……」
丁瑩頓時又沮喪到底,只覺得一顆頭兩顆大。
「嘿嘿,美女不用愁,這不還有帥哥嘛,我請你。」
這一日,又在混混噩噩中渡過。
直到太陽又下了山,暮色漸起,海報終于被折騰出來了。
那時,游自強早已經做好了廣告,帶著東西離開了。但他離開時,還跑來問丁瑩,要不要一塊兒走,他有開車,可以送她直接回家。于是方經理又適時補上一句,說游自強剛買的新車,近十萬的賽歐,叫丁瑩不要客氣,使勁兒蹭。
當然,被丁瑩一句否決。
「姐有拿a照的專用司機,就不勞游經理您的大駕了。慢走,不送,祝你一路順風!」
心里一個大叉叉,最好出門就教撞死這貨害。
開公交的a照,當然比私家車的c照要強悍得多了,咱輸人也不輸陣。
游自強被嗆了個大花臉兒,抹著鼻子離開了。
丁瑩看著被裝好的海報,也著實松了口氣,心里的結子總算放下一個,不快也掃去大半。余下的……
「丁姐,這麼重,我幫你送過去吧!」
「這個太麻煩了。」
「這有什麼,以往你們的東西也都是有配送服務的,對吧,方經理?」
方經理為攬回之前的面子,當然是連聲應下了,小熊便也不用擔心來回的車費報銷問題,給丁瑩打了個眼神兒,丁瑩也便默許了。
五點過五分,快到公司特定的下班時間五點半。
丁瑩想了想,還是決定打個電話給李倩,讓她安個心。
「丁瑩,都辦好了,那我就放心了。要是再出什麼意外,我可真要出筆高香錢,讓你去廟子里好好拜拜了。得了,這事兒孩子他爸都知道,還是他提的。我可不會為他可惜,這是他做咱男人的責任和義務。」
丁瑩佩服得五體投地,心說,李倩這樣兒的才是真正的女王。
而自己……
苦笑。
游自強說的沒錯,自己的確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了解得夠清楚,才頗會對癥夏藥,一舉得手。
丁瑩甩了甩腦袋,「那我還是先回趟公司,把廣告送回來。」
李倩卻立即阻止了她,「你都在那兒折騰了兩天了,讓他們公司的人送過來就好,何必又自己再白跑一趟。」
「李倩,那個……」
仿佛早就清楚她的心思,「丁瑩,閻總今天應該不會來公司了,這都下班了,要來早就來了。雖然秘書那邊也沒听到說。不過,我覺得你真的沒必要再跑一趟,不如回家好好洗漱,做個美容覺,明天打扮漂亮點兒……」
「李倩,我記得明天應該是周末吧?」
「呃,那個,好像……」
「行了,我知道了。我讓小熊把廣告送過來,我就不去公司了,你幫我打下卡。」
「沒問題。對了,你記得明天趕緊去把掛失辦了,小心使得萬年船。」
「好,謝謝提醒。」
掛了電話,丁瑩回頭一想,辦掛失都要身份證的,可惜她的身份證,也夾在錢包里,丟了。
唉!也許她真該去燒燒高香,諸事不順。
小熊听了丁瑩的安排,也表示完全贊同她休息。兩人離開時,丁瑩的電話突然又響了。
來電顯示的竟然是「小八婆」三個字,丁瑩很奇怪,李倩怎麼給朋友起了這麼個名,為免誤會,她立即接了。
「丁姐。」竟然是小詩那丫頭。
「怎麼?」
「你快回公司來,大事不好了。」
「哎,總之情勢正在如火如荼中,你回來就知道啦!」突然,小丫頭又岔了下聲兒,「閻總好。」接著又壓低聲音,「丁姐,你回來就知道了,得,我抗不住了,掛了,回見!」
……
李倩說閻總一日未回,可是小詩剛才叫的人又是誰?!
丁瑩還是決定跟小熊一起回公司一趟。
不管怎樣,耳听為虛,眼見為實。
「丁姐,你臉色不太好,先眯會兒吧,到了我叫你。♀」小熊很體貼地打開了車門。
丁瑩看著那動作,心底沒由來的一晃,便有一種踩不到底的感覺,心底鏤空得厲害。
她勉強笑笑,說了聲抱歉,坐進了後座,門就被關上。
「小熊,你……」
小熊卻笑笑,立即把海報放進車尾箱里,坐進了前面的副駕位。
丁瑩知道小青年要表示男士風度,還是急急拿出了李倩借的錢遞到前面,就被小熊給變臉拒絕了。她也實在沒有心力再爭論什麼,只能作罷。
下車時,丁瑩被小熊提醒才回了神。
「丁姐,你擔心啥呢?不會是怕你這晚了一天,陳總王總他們怪罪你吧?你放心,我今兒過來就是要跟他們好好打個小報告。」
丁瑩失笑,這小青年人真的鋌好,要不是他一直在她身邊不時打個趣兒,分了她的神兒,她真不知道這一日能不能熬過去,不及報仇,就被游自強那渣男給惡心死了。
提包時,小熊掏了錢,就迅速下車,給丁瑩開了車門,攥著兩大包就不讓丁瑩踫一下。
「哎,我來我來。這種粗活兒,你別老跟咱大老爺們兒搶行不。」
到電梯前時,小熊又先一步按下鈕,靠在一邊大理石牆上,直嘆。
「嘿嘿,丁姐,你們這里環境真不錯,做白領,體面又舒服,真讓人羨慕啊。」
丁瑩笑道,「只要你願意,再回夜校讀點兒書,也可以像咱們一樣。」
小熊皺鼻子,「姐,你就別郁悶我了,要我喜歡讀書,也不會出來混社會了。」
丁瑩心里明白,可還是覺得可惜,「出來這幾年,你也該有感覺。不廢腦子的活兒就必然費勁兒,你還年輕,若是能回爐再烤烤,總比一直做這個強。以後要想給小女朋友買東西,也能更爺們兒些。」
小熊默了默,仿佛真是用心在思考。
但丁瑩也不只一次這樣勸說過,以前小熊從來不以為意。
「可是丁姐,我真不喜歡讀書,一看到書本我就想打瞌睡。」
丁瑩笑笑,略帶疲色的倦容,在微黯的電梯燈光下,顯得有幾分憔悴,她微低頭掠過額前的碎發,側頸的美好線條在立領的小西裝外套里,悄悄延展,暗色生香,深深映進了幾雙眼眸。
「你可以挑你喜歡的職業,去上那種實踐性超強的班。譬如營銷,很多營銷大師都不是什麼高學歷,主要就是從實踐中來。你會發現,這一門學問很有趣兒。研究人的興趣愛好……等你挖到一大桶金的時候,叫你不學你都停不下。」
「那丁姐,你原不是策劃專業的,現在搞這個,也是這原因?」
「當然啦!喜歡嘛!」
出來電梯,丁瑩看看腕表,這正是下班高鋒期,可電梯門開,等電梯的人不少,但沒幾個是他們公司的。
不知為何,每走一步,心就直往下墜,一種不好的預感由然而生。
「姐,你怎麼了?」
腳步一停,小熊忙上來挽丁瑩,被丁瑩讓開了。
她笑笑,深吸了口氣,大步走進了公司。
公司里,一片笑聲嚷嚷,全是道喜恭賀。
本來早該離去的同事們,全圍在前台文員的辦公桌前,似乎有人在里面分發什麼東西。離開的人手里都拿著一盒裝幀精美的紅色小盒子。
顯然,不用猜測,這便是喜糖了。
誰的喜事?
李倩?
丁瑩立即否定了這個猜,若真是李倩的,也不會在電話里叫她不要回公司。
她一步步走過去,沒看清人群里的新人,就听到了同事的叫喚聲。
「強哥,恭喜恭喜,恭喜你終于時來運轉,撞上那麼大顆金桃花,修成正果,祝你和嫂子合合美美,早生貴子啊!」
「強哥這總算熬出頭兒了。」
「強哥可是大器晚成啊,恭喜恭喜,這杯喜酒,做兄弟的肯定得喝到底!」
游自強的腦袋終于從人堆里冒出半個鼎兒,拍著那「兄弟」的肩,直吆喝說就選人家當伴郎了,一堆人調侃不斷,整個前台簡直就成了游自強一個人的舞台。
這惡心的渣男,居然還跑到公司來了?!他是故意跑來炫擺,好襯托她的孤獨單身,繼續報白天的回頭怨!
雖然惡心,丁瑩也暗暗松了口氣,之前沉重的心情就松了口氣。
恰時,小詩看到她,立即大叫了一聲,「丁姐,你回來啦!」
剎時,所有人投來的目光,就仿佛是看到了什麼奇觀,紛紛瞪大了眼,臉色古怪,隨即又迅速收回眼,操著不太自然的聲音跟她打了招呼,說她辛苦了。
小詩立即蹭了過來,手上還捏著兩個糖盒。
丁瑩擰眉問,「你說的大事兒,就是這樁。」
小詩舌忝舌忝舌頭,「丁姐,其實……」這眼珠子卻是閃閃躲躲,不知要擺在何處。
恰時,游自強就是一叫,叫的還是「瑩瑩」兩字,惹得周人都笑了起來,有人甚至還打趣兒,叫游自強干脆認丁瑩做妹妹,也能做親人,不然怎麼還專門準備一份大包的糖果並喜帖來送。顯然殲情果果啊!這些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就喜歡口頭上佔人便宜,故意在辦公室里制造無聊的愛昧氣氛,娛人也自娛。雖然有人直打暗號阻止,仍興奮地自顧自嚷嚷。
「你們別說了,沒瞧見瑩瑩臉都紅了嘛!」游自強笑呵呵走來,一手拿著那大包的喜糖,一手拿著喜帖。
丁瑩對圖畫明感,一看到那喜帖的別致之處,腦中立即閃過一幕。
那正是之前在印刷公司時,方經理取笑她時,拿在手中當扇子扇過,後被小熊搶下便再未見過的喜帖。
她轉頭看向小熊,果然,小熊尷尬地垂下了眼。旋即又抬起頭,一臉怒色地走過來。她一抬臂,就擋住了小熊。
回頭,仿佛是搶,一把拿過游自強手上的東西。
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吐出,「游自強,你真行啊!今天白天在印刷公司……」
「瑩瑩,瞧你說的,其實在前天咱倆踫上,我就想把東西拿給你了。哪知道那麼巧,昨晚我老婆就提醒我,一定別忘了。結果今天咱在那邊待了一整天,我居然都給忘了。話說也真奇怪了,之前我也常去那邊,怎麼就一直沒踫上你?這一踫上,連著兩天……」
這一次,游自強搶話的聲音,卻是又足又有力。
丁瑩的拳頭越握越緊,臉上也一片潮色,忍不無可忍,卻只能壓低了聲,恐嚇,「游自強,你信不信你再嘰嘰咕咕下去,我就把這些東西都砸到你臉上去。反正,我這臉面早就砸光光了,也不差這一遭!」
游自強被女人眼里那種豁出去的厲色,嚇得聲音頓了一下,尾聲迅速消散掉。
可是,剛才那一席講情講義的解釋說明,卻給眾人暗示了完全另一層的信息,特別是在丁瑩和游自強曾經的關系剛剛不久被曝光的這一刻︰這兩日丁瑩都不在公司,雖說文員管理的出行備案上都寫著是為了制作海報,可是不過是兩張海報,用得著花整整兩天的時間嗎?!
大家心里都有數。
于是,在有心人眼里,那就變成了與舊晴人偶遇,情難自禁了。今兒舊晴人還親自送糖過來,剛才李倩都幫丁瑩打過卡,說丁瑩不會回來了。這會兒居然還趕回來了,如此巧合,想不讓人往貓膩的方向想,都難。
恰時,一道低呼又從丁瑩身後冒出。
「閻總。」
一時間,丁瑩只覺得先前的糟糕預感,終于應驗,心沉入淵。
……
「瑩瑩,你急著回公司交差,我也急著下班回去陪老婆。結果她一打電話問我散糖的事兒,我就想起我居然還沒給你發帖子。這不,我就想干脆拿到公司,想著左右你肯定要回公司,幸好這時間卡得準。呵呵呵!這還真是,猿、糞哪!」
游自強一見閻立煌出現,背脊立即打得更直了。退後一步時,心思幾轉,又趁勢酸了幾句,末了還故意把那兩字咬得死緊,看向閻立煌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挑釁的得意和不屑。
然而,閻立煌並沒有在看游自強,不然接下來的情況,許就不同了。
兩天,一掖。
四目相接時,不知道對方會是什麼樣?
似乎想過千百種,卻沒爪住一種屬于對方,或者,其實根本不希望猜測到的那一種會出現在自己眼中。只因為,種種猜測似乎都是,糟糕。
可現實是……
他眼里的她,在看到他驀然出現時,有驚,卻無喜。那雙余怒未歇的大眼,初時一瞪,卻迅速閃過了一抹明顯的尷尬,和心虛,迅速撤開了他的眼。
而她眼里他,神色那麼冷,眼神那麼冷,連粉薄姓感的唇,都抿著一條又長又直的直線,仿佛什麼也無法將它打破,讓它再產生任何曲折的弧度。
在這兩天一掖里,都發生了些什麼?
也許,這是兩個人心里最大的疑問。
可是不管發生了什麼,難道之前兩人之間的甜蜜纏棉都是假的麼?為什麼那眼神如此慌亂,為何如此心虛閃躲?為什麼那表情這樣冷漠,拒人于千里,仿佛兩人從無干系,各自陌生?為何一句話也不說,連一點溫暖的暗示也沒有?
那麼冷,冷透了心。
可縱是冷透了心,還是會舍不得。
丁瑩撤回眼,看到手上拿著刺目的兩團紅,打開了請帖,掃了眼上面的日期,回頭朝游自強冷冷一笑,「游先生,你放心,屆時我一定參加你們的婚禮,送上一份大大的厚禮。抱歉,我還有重要事務要向上級匯報,就不跟你繼續廢話了。」
再回頭時,閻立煌已經無聲無息地轉身,離開。
那時,所有人都滿面詫異,眼神亂飄亂撞,沒了聲兒。
丁瑩叫了一聲,前方的人也沒停住腳步,她咬著牙,急急地跟了上去。心想,他還是往他們的辦公室去的,給彼此一個獨處解釋的空間,也正好。
可是,那雙退邁得那樣快,步子那麼大,他的背影看起來,只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那拒人于千里的氣息,直讓心已經墜入谷底,又虛虛浮浮地,更踩不著底。
這一日,驚,憂,慌,懼,盡都償遍。
她的晴人,竟連一個安撫的眼神也不曾給過她。
左手絞著右手,原來是根本沒有感覺的。
門,被男人的手用力推開。
丁瑩急忙上前拉住,也覺得那沖勢頗大,回身慢慢叩上了門,隱約還能看到好奇的目光朝里瞄著,這樣的光景就仿佛一道古老而惡意的詛咒,污黑的毒正浸蝕著整顆心,始如當初。
輕輕一聲叩響,像是突然打破了什麼。
目光定了定手上的鐵制門把,她慢慢轉過了身。
男人剛好一皮股落坐在黑皮大椅里,手中的銀制打火機蓋,發出啪的一聲重點,腥紅的火星在指間跳動,他低頭猛吸了一口,白色瞬間化為一片灰燼,從鼻翼間釋出一片濃長的灰影,立即讓他的表情也徹底模糊在她眼底。
那迷迷蒙蒙的霧,仿如一道迷障,深深地屹立在兩人之間。
她往前走,走向他,卻未可知,是不是自己跨出這一步,他已經遠在天邊。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突然指間一緊,驀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目光一直斜斜地投在窗外,不曾轉眸看她一眼,眉間深攏著一層濃重的迷霧,一腳踢開椅子,走到了窗邊。
果然,是,越來越遠了麼?
心,就像被棒桿,狠狠地撞激了一下,發出砰的一聲大響,滾得遠遠的……感覺不到疼。
她清了清喉嚨,「立煌,關于這兩天……」
不知道說這些還有沒有用,都說咫尺天涯,一掖成殤,可她還是想要相信,因為纏棉,所以不舍。
她的聲音,沉緩低柔,有一種奇妙的蠱惑力,即使是在生氣發怒時,也能讓人莫名地品味出一種獨特的溫柔,屬于女子的溫柔,似那縷縷青絲,被三千煩惱纏棉,也是消魂。
可是,這樣的聲音此時听來,卻成了誅心!
她說,海報打印出了紕漏,開始停了電,後來機器壞了。
她說,那天等著修機子到很晚才回屋,接到他的電話時,其實她很高興。
她說,沒有立即告訴他,也只是以為問題不大,很快就能解決,不想讓他擔心。
她說,那晚他听到的聲音,其實是出租車師傅,沒有別的。
她說,「立煌,這都是誤會。」
可是她卻只字未提,她那個交往了一年,分手後卻為之單身兩年多沒有再與任何一個異姓交往的,前男友兼未婚夫。
——游總以前跟丁瑩耍過一段時間,听說都快結婚了,突然就分手了。
——哪是突然啊!你們後來來的,不知道……當時鬧得很大,游總要分手,丁瑩不答應,還在公司里摔東西,大吵。每天游總下班,丁瑩就跟著追。
——我听說是因為丁瑩跟客戶關系不清不楚,暗渡陳倉給游總戴了綠帽子,連游總好多朋友都知道了,游總覺得特沒面子,才痛定思痛斷了關系,還辭職離開了。
——可我看丁瑩不像那種人啊!平常鋌清高,都不愛跟男同事打笑的。
——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沒兩把刷子的狠勁兒,怎麼可能得老總重用,她能創造利益,可是老總們的心頭寶,不然干嘛啥好事兒都叫她,不叫李倩。這回h&y國際的單子,也是交給她做。
——我看他們好像還沒斷情嘛,難怪丁瑩這兩天幾乎都不著公司了。
——可不,游總居然都追到公司來送喜糖,就巴著能意外,呵,再見著一面嘛!真浪費啊!
——老晴人見面,當然浪漫了。要是在新婚夜之前,告別單身晚會上來個擦槍走火兒什麼的……你們懂的!哈哈哈哈……
緊握的拳頭,在看到女子和那男人站在一起時,又松開了。
呵,那男人曾是她渴望嫁予的對象。
兩天一掖,一個電話的時間竟然如此緊張,也難怪,舊情昭昭時,二十四個小時怎麼夠用?!
彼此輕重,何需分辨?!
你是她的誰?
連在人前都遮遮掩掩、不敢明白表態!
而她,又是你的誰?!
這立場,從來都不同,又何必如此……
「夠了,你也不用再廢話。」
男人突然將未盡的煙頭掐滅在指頭間,她的眼眸顫抖著那片污黑,轉過頭,目光直直落下。
迷霧散盡時,那冷,化為一片森寒,直戮心窩。
話到舌尖,卷著一口呼吸,梗噎在那里,不上不下,不退不進,逼到眼眶發刺,逼到指關絞疼。
「沒電了,機器又壞了,區區兩張海報就折騰了整整兩天一掖。丁瑩,你以為你是電視劇編劇,一句巧合,就可以解釋一切。那晚,送你回住所的男人,是那個男人吧?」
她剎時一怔,滿眼驚色,僵在當場。
落日的余暉最終散去,滿室寂暗,無聲,沉凝的氣息在堆積,有什麼正在消褪,又有什麼正悄悄茲生,還有什麼已經走到盡頭。
或者,其實,從頭到尾,什麼都沒有。
只是一朵花兒,落地時,花瓣都碎與大地,美到最後,也是分崩離析的命運。
……
「鄧雲菲,你沒走最好,跟我去幫丁瑩解釋一下。」
「李倩,你放手,我有重要的客人要等。」
兩個女人在電梯口糾結起來,恰時,電梯一響,門開時走出一個頭罩黑紗,還戴著一副大墨鏡的女人。
「雲菲,你一直在這里等我嗎?呵,那咱們快進去吧,我就送點東西過來,很快就必須走。今晚還有好幾個通告要趕呢!」
李倩愣了一愣,把女人上下打量一番,方才辨出這來的竟然是在明星格格。
楊婉完全沒有理睬李倩,挽著鄧雲菲就往公司里走,目的直達閻立煌的專屬辦公室。
李倩只覺得一頭霧水,見其也是往那辦公室去,松了口氣,可隨即听格格的語氣,又直覺不安。
這時候,就算預料到有什麼糟糕的事發生,也無法阻止了。
楊婉沒有敲門,直接就推門而入,捻著幾分嬌滴滴的音,叫了一聲,「立煌?」
這一叫,打破了剛才還一片冷寂的氣氛。
閻立煌朝門口望了過去。
丁瑩同時轉眸。
兩人的表情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都顯得晦黯不明。
楊婉美眸流轉,心下悅然,卻似乎發現這屋里氣氛有異一般,守禮地沒有冒然撞入,卻也沒有退縮,只是壓低了聲音,狀似禮貌地詢問,「你現在有要事談嗎?那我等你。」
說著,這就縮回身子,要關門。
這一瞬間,跟在後方的鄧雲菲露出一抹厭惡的表情,嘴唇動了動。
李倩剛好也欺身上來,便听到了她那句低語︰賤人,作死你!
「不用。你說,什麼事?」
閻立煌從窗邊走了回來,順手打開了燈。
丁瑩只覺得眼前一亮,有些不適應,眨了眨眼,當視線清晰時,眼前的一切明明白白,仿似剛才只是她做了一場夢,已經無疾而終。
楊婉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摘下黑色頭紗時,看了丁瑩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立煌,你在跟丁小姐談事情嗎?我會不會打擾你們了?」
閻立煌唇角一扯,便倒了杯水,遞到楊婉手上,訕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了?以前你擅闖我的辦公室,可從來不會管旁人。」
旁人?!
丁瑩看著男人唇角的笑,俊惻的面容,只覺得陌生。
她此時于他,就只是一介旁人了?
楊婉被男人調侃,立即嬌嗔一句,那二十幾歲的小女兒驕態,做來也十分恰到好處,頗為養眼,惹得男人低聲笑出,還好脾氣地催促。
楊婉立即將包包放在男人面前的大辦公桌上,掏了掏,故做神秘的眼神,讓那張青春俏艷的臉龐看起來十足誘一人,而黑紗的頭巾輕飄飄地落下時,展露出下方一達片起伏的雪濤峰涌,從男人的角度看來,必然養眼。
「諾,就是這個。」
縴縴玨指上,一個金色嵌紅寶石的領夾,在燈光下熠熠。
隨即,她听到美麗一妖一嬈一的大明星,用著熟悉又浪漫的口氣,道出︰
「就是今早走得急了,我不小心拿了你的領夾。你知道的,我很喜歡這款設計,自己後來也訂了一套款式差不多的手飾,跟你情侶嘛!不過,我知道這是你大哥送你的二十歲成年生日禮物,怕你找不到著急,今天一發現我就給你送來了。」
這字字句句間,都昭示著他們之間那段親蜜、又甜蜜的關系,也許並沒有因為時間,空間,或者一些事,一些人,而變化。反而在此時,更襯托出她這一身的狼狽,和可笑。
男人要拿過領夾,卻被大明星故意一揚手躲開了,大明星咯咯笑著,欺上男人匈口,玨指一挑,挑出男人領口內的黑色領帶,把紅寶石領夾夾了上去,然後又把領帶重新放進男人西裝領口內。
這一挑,一夾,一抹,一帖,有多少鉤引佻逗,都在瞬間完成。
高大英俊的男人,身傍美艷高佻的大明星,當真是蓬蓽生輝,一時無二。
原來,這就是他的兩天一掖!
原來,丁瑩,你于這男人來說,也不過是個,旁人。
------題外話------
大家有木有看出根本原因哪?
其素哦,我們家大黃,醋勁兒好大滴說。這捻起酸來,就是理性知道,還是會非常醋非常酸。如果喜歡的女孩子,對于自己的桃花都沒表示出吃醋,那不是白當這麼多年帥哥了嘛!(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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