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覺沒有睡多久,窗簾後的光就刺進了眼里。
丁瑩轉了個身,繼續蒙頭大睡,可是腦子卻漸漸清醒了,這里不是自己的家鄉,卻是全國太陽最早升起的地方。愈發懷念起家鄉,也就愈發地討厭那個讓她無法離開,滯留在此的罪魁禍首。
那時,那禍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瑟縮了身子,閉著眼繼續眠覺,卻睡得並不怎麼舒坦。
大約又過了兩個小時,金艷麗被男朋友的電話給叫起,眠在被窩里煲了會兒電話粥,終于被丁瑩給請出了房間。
難得今天居然沒有霍天野的催命電話,丁瑩繼續蒙著被子睡,只想睡到天荒地老,就不用去面對外面的一切了,包括那個男人。
卻不知,在金艷麗轉移陣地的同時,就把陣地大門大打開,放了敵人進來直接攻佔了城池。
閻立煌看著床上那拱起的一小團,煎熬了一夜的心,突然又活了過來,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蹭了邊床沿邊兒,挨著那團隆起物,慢慢躺了下來,不著邊際地將之攬住,鼻端嗅在那軟軟的發梢處,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冰冷的身心也終于暖了過來。
要他放棄,除非他死!
一室靜寂,時間仿佛又慢了下來。
丁瑩又睡了一個回籠覺,轉醒之時,感覺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壓著,有些不舒服地轉了轉身子,不想身後仿佛靠著一座大山,推不動了。睜眼一看,一張放大的俊臉沖進眼底,讓她怔了一怔,大叫一聲,雙手雙腳一使力兒,就把男人給踢下了單人床。
砰咚一聲重物落地響,砸得閻立煌還有些迷迷糊糊,撫著腦袋,低唔著「搞什麼鬼」?!
丁瑩看到男人胡子巴渣、臉色鐵青的模樣,鼓起的氣兒又打了個拐,隨即唾棄了自己突生的那絲心軟,放聲大罵,「閻立煌,你怎麼會跑進來的?你這個不要臉的無賴,你給我出去,滾出去——」
隱約之中,她又聞到了濃濃的酒氣兒,心下更覺得惡心了,枕頭、被子、衣服、鞋子,全砸了過去。
閻立煌一邊閃躲,一邊解釋,直接就沒義氣地把金艷麗給出賣了。
「瑩瑩,一大早地肝火太旺傷身。你別氣了,我這就出去,你先把這熱水喝了,不然晚點兒吃東西你又胃疼。」
「我,我看到你才會胃疼。你給我出去,不然我就……」
她接過了溫水杯子,就要往男人身上潑,男人立即跑掉。站在原地喘了好幾口氣,才喝掉了溫水,進了浴室洗漱。
丁瑩換洗好後,看了看手機,還是沒有那只大禍害的消息,覺得有些奇怪,便出了門,沒想一腳就踢到咕嚕嚕的聲響,低頭一看,竟然滿地啤酒罐子,還有一堆煙**,基本上都只是燒了一小截就扔掉的。
腦海里突然就閃出之前男從的模樣……難怪,昨晚他一直蹲在她門口?
「瑩瑩,早餐我訂好了。有你最喜歡吃的……」閻立煌手上搭著外套,從走廊一頭走來,精神看起來還好,不過還是一副未修邊幅胡子巴啦的樣子。
「閻立煌,」丁瑩聲音一揚,就截了他的殷情,「你別以為你那套苦肉計還有用。無聊!」
她掃了眼地上,再看男人一眼,扭頭就走。
旁邊的金艷麗要跟上,就被丁瑩揭了西洋鏡,苦哈哈地退後,惡狠狠地瞪著閻立煌表示再也不當內殲了,讓他自求多福。
閻立煌看著那一地狼籍,苦笑,貌似這種小伎倆已經沒用了。可他目光一閃,仿佛又想到什麼,立即追上了女子,抓著那小手塞進自己溫暖的衣兜里不放。
「干嘛,你給我放手。」
「不放。」
「你還要不要臉?」
「為了你,不要了。」
「閻立煌。」
「瑩瑩,你再叫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吻你了。順便宣布主權所有,我看誰還敢跟我爭。」
「你簡直……」丁瑩突然想到一件打醒來就奇怪的事,「是你。你把霍天野給弄走了,對不對?」
閻立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狡詐,「對。他被他媽拘回去相親了。听說女主對他一見鐘情,是個標準的女漢子,不追到他誓不罷休。相信這段姻緣很快就能開花結果,你別指望他那個禍害。就算是從小穿一條**長大的死黨,敢踫我老婆他就是嫁到呱哇國都不可惜。」
「你,你們簡直幼稚、無聊!」
「對,我們幼稚、無聊。」
丁瑩甩了甩,還是甩不掉手,干脆扭頭眼不見心不煩了。
閻立煌只是笑笑,仿佛那都是小貓騷癢,不以為意。她對他的怨氣已經蓄了三個多月,也許更多,如果不讓她宣泄一下,也會憋出病來的。至少,今早她比頭天多吃了兩個小饅頭,一顆雞蛋,一碗粗糧稀飯。情況,也許比他想像的要好一些吧!
飯後,丁瑩咬著唇,向閻立煌要身份證,說要離開。
而今少了個霍天野,她愈發忍受不了這個男人在眼前轉悠。
哪知閻立煌竟然把身份證從內衣兜里掏出來,就還給了她。她看著手掌上的東西,還有些不可置信。竟然這麼輕松,就還給她了。那她昨天要,會不會早就拿回來,不用被他浪費足足一日,死了那麼多腦細胞。
手一收,丁瑩也不客氣,說了句「恕不奉陪」,轉身就走,打算去訂票。
閻立煌早就料到她有此一舉,只是大步跟上,邊走邊說,「瑩瑩,你不可能在今天訂到明天的票,就算是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也不可能。」
丁瑩怒極回頭,「我怎麼就訂不到了,難道航空公司是你家開的?!」
據霍天野提供情報,他們hap;y國際只幫忙生產過飛機零部件,還沒有涉足到航空這種屬于國家重權的項目里。
閻立煌一笑,雖然還未修邊幅,形容落拓,卻另有一番風情,讓行過的人都不由多看了他們這方兩眼。
「瑩瑩,首都的交通比大老爺們還難伺候。你剛來,不懂。我已經幫你訂好了後天的機票,比你自己現在去訂要劃算得多。如果你不信,我陪你去票務公司問問,你就相信我不是在哄你了。」
丁瑩擰眉,眯著眼,十足不相信地看著閻立煌。
剛好,這大酒店都有設票務服務,立馬一問,真相難逃,這實際情況跟男人說的毫無二致,卻更讓丁瑩覺得煩躁。
「閻立煌,你這麼欺負著人,好玩嗎?!」
她一下掙了他的手,紅了眼眶,壓抑的委屈沖上胸口,憋得發疼,卻還是咬著牙將酸澀的淚意給咽了下付出。
他目光一閃,避開了她憎惡至極的眼神,深深地呼吸,握了握拳,想要說什麼卻又怕再觸到她的心傷。
她受不了地抽了口冷氣,轉身就跑出了酒店。
他跑了兩步,看到她沖出去的模樣,又收了步子,不得不將人交給了金艷麗,只能遠遠地跟著。
……
古色古香的郊縣小鎮,比起蓉城,那自是精致豪華了許多,光是鋪陳一地的青磚石,打磨光滑,兩步一畫,三步一圖,連綿的故事會,續古通今,還有名人留印,處處彰顯著靠近祖國心髒的便利之處。
殷情的導游細心地給眾人介紹,听得金艷麗等人嘖嘖稱好,竟然生了北漂的念頭。
丁瑩卻沒有眾人的好興致,只是不想獨自待著,也就只能順應大流。
「小銀子,現在我總算能理解為嘛那麼多北漂。但凡有幾把刷子,有理想報復的熱血青年,誰不想賭上一把青春哪!真不想像父母那樣,抱著個死飯碗過一輩子,太無聊了。」
丁瑩笑,「同志,咱們已經不是小青年了。人家都稱咱姐,我已經是半個媽了。」姑媽啊!想著家里的小佷兒今年又長一歲了,而且生日迫在眉睫,她急著趕回去也是要給孩子過生日的。
金艷麗就反駁,「小銀子,你以前可是比我還激進的,說哪個老總四十才開始創業,又說哪個名作家吃著低保養著兩個娃寫成了億萬富婆,還說……」
丁瑩翻著白眼打斷好友,「如果他答應會幫你們在這里站穩腳根,你們大可以試試,不用顧及我的感受。至于其他,與我無關!」說完,轉身走進人潮。
金艷麗只能朝不遠處的人聳聳肩,表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午飯時
丁瑩棄了那早訂好的安靜舒適的飯店包廂,挑了一家生意十分火爆的街面館子,坐在小板凳上排位置。
等得無聊,幾乎都是人手一個手機,玩游戲,刷朋友圈兒,逛部落格,听音樂,一個個都是拇指一族。
這情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個當初。
丁瑩打了幾輪游戲,終于又排進三個號,抬頭放松脖子,便又瞥到了那個高大俊挺的身影,縱然是故意低調了,可他那形貌氣質,想要讓人忽略掉都難。
「禍根!」
她低聲嘀咕一聲,轉身不睬。
「叮咚」一聲短信響,她點開後,那個早被刪除的號碼跳進眼簾,眉頭皺了一下,想要刪除,可是很快讀出的圖片讓她不自覺地滑了下去,畫面立即放大,她的瞳仁也迅速擴大。
一樣排隊等餐的畫面,一樣滿是拿著手機的人,一片人頭之後,竟然是自己和金艷麗有些鬼鬼祟祟的偷窺模樣。只是那時的自己,已經著春衫,長發垂肩,也比現在要豐腴一些。
她猛地抬頭,轉身看向剛才男人落坐的地方,卻不見人影。
「無聊!」
「咦,小銀子,這是誰拍的呀?好像是蓉城的那家蒼蠅館子嘛!」
「什麼蒼蠅館子,你眼花了,就現在這里。」
「你胡說。這衣服穿的都不一樣。唉,成剛,你瞧瞧。我給你說哦,那家館子的菜真心好吃,經濟實惠,等回去……」
「要吃你們吃去,手機還我。」
丁瑩搶回手機,立即將照片刪除掉。可下一秒,所有人的手機都響了,紛紛點開一看,竟然照的都是他們這里的畫面,且鏡頭的主角都是她。
丁瑩有些無法忍受,索性就拔了過去,電話一通,起身朝四下望了去,「閻立煌,你無不無聊啊你!誰讓你把照片到處亂發的,你太不尊重人了!你別以為藏頭縮尾的我就不知道是你了。」
一回頭,差點兒撞上男人厚厚的胸膛,低頭看來的目光,明亮懾人,莫名地讓心一疼。
「瑩瑩,其實你一點兒沒變,還是那麼別扭。」
他裂嘴一笑,雪白的牙直發亮,似乎一切都沒變。
當初,她縮著脖子躲在他身後,卻不知自己的小動作,都被他拍到了。那時,他就覺得這姑娘很有趣兒,還听到她竟然冤枉自己是什麼「秒射專家」,才會故意一路尾隨,窮追不舍,做了生平最荒唐的事。
她總是罵他,紈褲。
誰又知,只是回眸一笑,便惹來一世情衷。
「那家館子的菜的確很不錯,不過你們要是償了瑩瑩的手藝,其他的都是垃圾!」
「閻立煌,你惡不惡心。我們這里的人難道都等著吃垃圾嗎?!」
眾人哄笑。
當晚,他們回城時,女人故意欽點了那家被大大領導光顧過的有名的包子店。
男人說,「還是公司後面那家包子店的包子,好吃。」
不巧,金艷麗吃過,就嚷了,「怎麼可能。那家包子店不過就是開的時間早了點、久了點,哪能跟慶豐這老字號相比。不說別的,就這面勁兒,這餡種兒,隨便一個也比他們買的陳內陳菜的強吧!閻大少,你就是為了突出某事兒,也不用這種抹黑咱們的全國名牌吧!」
閻立煌卻是擺明了睜眼說瞎話,看著丁瑩低頭啃包子,只說,「那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品味得出來的。」
因為有女子溫恬的笑容,柔軟的聲音,小小別扭的表情,那個夏日晨曦的光,清涼舒爽的風,都是最最令人回味的甜蜜,難忘。
金艷麗只罵,「瞎說!」
丁瑩終于抬頭,一笑,這笑容卻顯然的不懷好意。
「我覺得大領導的味蕾更正常。再來一百籠,我也吃不膩!」
「一百籠!」
「嗯,每個味道湊個整數兒,慢慢吃!」
「小銀子,你瘋啦?還是你的胃突然空間了?」
「不是有金主嗎?」回頭挑了眼閻立煌,「大不了,吃不完咱們打包帶走好了。」
閻立煌扯了扯唇角,拉著唐成剛去買包子了。店家一听還以為他們是什麼宴席要訂餐的。最後這百多籠包子被閻立煌叫了一輛貨車給搬回了閻宅的小區。
大半夜,煌立煌用香噴噴的包子把霍天野給騙了出來,挨家挨戶地送包子,當了回名符其實的「包子太郎」。
霍天野氣啊,「媽的!老子就知道你叫咱沒啥好事兒!」幾口搞定一籠大蔥包,心里大呼交友不甚哪!他還以為真是丁瑩一天沒見他,給她送禮來了,哪知道又被閻立煌擺了一道。
「請你吃名牌包子,還不叫好事兒。做人別太貪心,小心現實報!」閻立煌喝了口那附贈的大骨頭湯,一臉的回味悠長。
還沒吃幾口,瞅著主動送上來的目標,哥倆兒立馬出戰。直折騰到寶寶上床時間,方才解決完了那一百籠包子。累得跟狗似的兩大男人,背靠背坐在屋頂上,包子下啤酒。
「情聖,你覺得我能追回她嗎?」
「根據爺的愛情寶典,一個字︰懸呼!」
「你的數學老師會氣得拿戒尺狠抽你丫巴掌!」
「嘿嘿,信情聖者得永世幸福。我說大黃,你家小銀子前世八成真是刺蝟投胎,這一身的刺兒啊要拔光了……」
「滾!全是餿主義,那刺兒爺喜歡,必須全留著。」
扎得自己渾身是血,也沒關系嗎?!
「得,你丫就是有天生自虐狂。我瞅著,她能那麼倔著,八成還有事兒瞞著你,你要不把嘴撬開了,你就等著四十歲再當爸爸吧!」
「敢咒我!霍天野,你回頭就等著自己的兒子叫別人爸爸吧!」
看誰比誰狠!
難兄難弟再次不歡而散。
隔日,包子太郎的名聲不逕而走,讓兩家家長都汗顏得見了鄰居們就躲臉。誰叫這里住的非富即貴,其中更包括了那位曾為包子店打了個義務廣告的大領導呢!
……
第三天,最後一日。
閻立煌打扮妥當,充滿信心地出門。出門前,就被母親逮著了,詢問他最近都在忙活什麼,難道真改行當包子太郎了?!
閻立煌被母親問得失笑,「媽,你未來三兒媳婦兒快到手了。你再給我點兒時間,爭取明年就讓你抱上小孫女兒。」
閻母笑罵兒子沒大沒小,卻是愁著眼前,「你的事兒你自己想清楚,媽不管。不過你大哥和你大嫂,唉……這年紀差太多了,還是不行。這都快臨盆了,這人兒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好歹打個電話回來。你大哥他也……」
閻母的擔憂在樓上傳來腳步聲時,嘎然而止。
閻立煌立即低聲安慰了母親兩句,沒跟下來的閻聖君打招呼,就離開了。
兩個人的事兒,外人再著急用力,也還是要看當事人的意思了。
閻立煌到酒店時,才七點,他算著小女子多半眠覺要到八點才起,先就去張羅了早餐。可是等他算著時間去敲房門時,開門的竟然是正在打掃衛生的服務員。
「這房的人?一早就退房啦!行禮當然都拿走了。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你去前台問問吧,不好意思啊先生,請別影響我們工作。」
退房了?!
閻立煌瞬間被打擊得腦子一片空白,原來昨晚的包子攻勢是為了放松他的警惕,讓他以為她已經開始慢慢重新接納他了,他才放心地回家換洗一番,安排好了今天的一切行程,就等著關鍵時刻對她……
哪知道,這里早就人去樓空了。
閻立煌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了酒店,望著漸漸蘇醒的城市,車水馬龍,絡繹不絕,陽光從大廈間灑下,卻照不亮他已經黯然神傷的心。
腦海里,都還是她那嫌惡的眼神,反反復復的聲音,都是她叫他走開,滾得遠遠的,不想再看到他,恨不能從來不曾相識。
每想一遍,心就更痛一回。
還真是,呵,自作孽不可活。
可要他真的就此放手,絕不可能。
閻立煌咬咬牙,忍著滿坑滿谷的郁悶不甘,又掏出電話準備打給自己的第一內線,好在他之前功夫做得足,還能留下個線索,不過剛翻到號碼,就有電話打來了,正是內線。
「喂,閻立煌,你在哪里啊?我好不容易才偷到機會給你打電話。瑩瑩被霍天野騙上山看日出,我們現在都在山上。我去,冷死人了!你之前電話怎麼打不通啊?老說我拔錯號?你快來吧,再不來你老婆就要被別人騙走了啊!那禍害說可以幫瑩瑩改簽今晚的飛機……」
閻立煌開車直奔山頭兒,心里終算明白這是昨晚那只禍害故意給他下的套兒。趁著他神智不清時,偷偷把他的手機弄了個呼入限制,害他沒能及時接到電話,報復他之前陷害他去相親。還說什麼他追不回丁瑩了,簡直就是故意打擊他。幸好他沒真的放棄,不然……
方向盤上的指關 作響,黑色卡宴的車速瞬間飆升到了極限。
霍老二,咱們等著瞧。
閻立煌剎上山後,天光早已大亮,要在這京城看日出純就是找抽,當前這月份那是早上五點左右天就亮了。那個小女子明明最愛懶床,居然還會被著霍天野挖出來。
真的討厭他到連懶覺也舍不得睡,就為了避開他?
心里難過,可是下車時他還是想著她或許沒能好好吃飯,順手就在那自打回了京後就沒怎麼用過的保溫箱里拿了一瓶溫熱的飲料,揣在兜里奔上了山。
一路順著金艷麗的短信提示,總算沒廢太多周折地找到了人。
山頂有積雪,那個穿得跟熊似的小女人竟然笑得像個孩子,穿著一件雪白團團的羽絨服,紅色的圈圍,有紅耳朵的白帽子,手里正拿著紅色的塑料鏟子鏟雪,嚷嚷著要堆個雪人兒,還和好友商量說要做一個那狗血韓劇里的什麼教授。
在他看來,她這個模樣就是最可愛最漂亮的雪人兒了。
霍天野就嚷了,「那什麼小白臉哪有爺們兒帥,哪有咱爺們男人啊!」
旁邊更五大三粗的唐成剛也對女人們的審美觀,發出了熊壯的抗議,但是他們手上還是乖乖地幫著女人們準備材料。
小女人突然從兜里掏了個小面包,閻立煌認出那是她時常愛準備的小副食,幾乎是出門必備品。並讓他也準備著,因為他的胃也不太好。
她咬了幾口,就叫口干要找水喝。
他立即見縫插針地跑過去,擰開了帶來的水,倒進一次性紙杯里,遞給她。
「瑩瑩,我總算找到你了。你口喝了吧?來,快喝。這水是我一路上都熱著的,配這小面包剛剛好。」
丁瑩沒料到這男人還是找來了,癟了下嘴,雖然覺得有些掃興,不過她現在興致極高,暫時不想理他,接過紙杯子就要喝下去。
「等等——」
突然霍天野一聲大吼,沖上前,揚手就把她手上的紙杯子給打掉了。
「大黃,你給瑩瑩杯子里放的是這個冰糖雪梨?」
閻立煌看著被打飛的杯子,風一吹都沒了影兒,那淡黃的液體滲進池里很快也不見了影兒,也氣得不輕,揚手就攘了霍天野一把。
「霍天野,我還沒揍你,你知不知道瑩瑩她腸胃不好,早上不吃東西就跑到這冰天雪地里,要是她感冒了,發燒了,你能替她受著!」
「閻立煌,要是你真讓瑩瑩喝下那破玩藝,我剛才那一巴掌就落你臉上了。我知道她腸胃不好,我還知道她喝了那該死的冰糖雪梨,就會吐得胃出血,打吊針。你還說是她男朋友,你怎麼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知道?你算她什麼男朋友?依我看,就是有你這種男朋友,她才會胃出血!」
這一句話,震得閻立煌的臉色陣青陣白。
他嘶聲喝道,「你說什麼,她怎麼會喝了冰糖雪梨就胃出血,你胡說八道什麼!」
霍天野的臉色卻是前所未有嚴肅,「我跟你打什麼馬虎眼兒,這性命憂關的事兒。要你不信,就問他們可都知道。再不信,要不要我把醫生開的診斷書給你瞧瞧,她的膽囊已經割掉了。虧你還敢自稱瑩瑩是你老婆,有你這麼當老公嗎?要是個正常女人,誰會……」
「割掉了膽囊?!」
閻立煌低呼一聲,震驚無比地看著臉色一片平靜的女人,根本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喝了他為她煨熱的冰糖雪梨,她會吐得胃出血?!
他看向周人,周人都默然不語,算是默認了。
他眼底的光芒大盛,一把推開喋喋不休的好友,沖到女人面前,抓著她喝問,「瑩瑩,他說的都是真的,你不能喝這個,你喝了就會……你什麼時候……」
聲音嘎然而止,她別開眼,並不看他。
山頂的風呼嘯而過,仿佛一下鑽進了骨頭縫兒里,冷得他身心俱寒,一眨眼,便似天翻地覆,不辨來時。
那個冬至,他們執手相攜一程,風雨無阻,同宿戈壁,共枕星月,听風沐雪,一吻天荒地老。
她並不愛過于甜膩的人工飲料,可是因為他為她跑了二十多公里,買到那小店里唯一的一瓶,從此她就最愛他親手送上的冰糖雪梨。
事過境遷,那些甜蜜纏綿的過往仿佛還歷歷在目,此刻竟都化成了刺骨的毒,泣血誅心。
男子的面容剎時蒼白一片,眼神空如腳下寒淵。
「瑩瑩,那是真的嗎?」
他問出聲,尾音嘶啞在忽起的大風里,再听不見。
她的魂兒,早就遺失在那年最冷的寒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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