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聲嘆息在耳邊響起,安寧抗拒著不想醒來,閉眼假寐充作听不見,她還沒有做好心理建設去面對完全陌生的人生。
嘆息聲的主人站起身,腳步聲漸漸遠走,似乎去了隔壁房間,之後便有談話聲斷斷續續的傳來。
「志剛兄弟,這次多虧了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辦?」一個男人誠懇的道謝。
「哎,當時那種情況,你妹子昏迷不醒的,身邊還有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娃子,任誰看了都不忍心,都會上前搭把手的,更何況咱倆還是好兄弟。」被喚作「志剛兄弟」的男人的聲音響起。
「志剛兄弟,听大娘說,你這個屋子要出租,不如暫時租給我,你看可好?」這個聲音的主人應該是安寧娘的哥哥,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哥哥。離家太久,在安寧娘的記憶力這個聲音已經對不上號。
「那是自然,我還怕你客氣不願意留下呢,放心吧,你妹子就是我妹子,就讓她安心的住在這兒。」
「志剛兄弟,客氣的話我就不多說了,租金我會照常出的。」
「你打兄弟臉不是?讓你住就住,提錢做什麼!」被叫為「志剛兄弟」的男人似乎生氣了,聲音都變高。♀
「志剛兄弟,你听我說,我妹子住在你這兒,少不得要麻煩你照顧,妹子住你這兒我放心,可是錢財上,我不佔兄弟便宜。你若是不答應,我現在就帶著妹子走。」听這話,安寧娘的這位哥哥為人不錯。
「服了你這個 驢脾氣,行行行,租金我收我收成了吧。不過說好了,一個月收你五百個錢,你再糾纏我可就翻臉了。」這位「志剛兄弟」也是個爽快人。
「好兄弟,就這麼定了。」
「哈哈哈。」
安寧娘,你這一生還不算失敗到底,還有個哥哥真心為你打算,真可惜,你卻沒能親耳听見。
安寧娘微微動了動僵硬的胳膊,感覺踫到了一個毛茸茸的物件,安寧娘微微睜開眼角,向床邊瞄去,望到的是蘇雪有些凌亂的發頂。
安寧娘的心瞬間變得柔軟,是這具身體最直接最自然的反應。這是在這個世界上跟她最親近跟她血脈相連的小人兒。
「姨娘,我怕……」蘇雪歪著小腦袋睡在床邊,紅腫的眼楮閉著,睡的並不安穩,不時皺起秀氣的眉,似乎做了一個不好的噩夢,難受的低喃出聲音。
蘇雪今年六歲,在蘇府里跟著她這個不受寵的娘親過得並不算好,雖說名義上被稱為六小姐,可是論實際地位卻連個體面的大丫頭的話都比她有用。雖然不至于挨餓受凍,被下人要挾欺負,可偌大個府里,連一個玩伴都沒有,整日孤孤單單的同安寧娘乖巧的蜷縮在僻靜的小院子里安靜的生活,一點小孩子的鮮活勁兒都沒有。
距離被驅逐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突逢巨變的陰影一直籠罩在安雪稚女敕幼小的心靈,原本性子就安靜的不似孩童的蘇雪,變得膽怯怕人,身邊突然響起的聲音也會被嚇到,成天黏在安寧娘身旁一刻都不敢離開。
安寧娘越看越是心疼,如此乖巧又懂事的孩子,怎麼會有人舍得去傷害。一個孽種的名聲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她的人生還未開始便已經被結束了。
一步錯步步錯,安寧娘落得如此下場,固然可憐,卻也有那攀附富貴的可恨之處,糊里糊涂的將自己的一生早早的葬送。但是作為母親的本能還是讓她在離開前做了一個正確無比的決定,帶著蘇雪遠遠地離開了開陽縣。
在一個不知道她的壞名聲的地方重新開始,這對安寧娘和蘇雪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可惜,安寧娘料錯了自己的家人。
關于安寧娘的過去,無論做對做錯,無論真犯錯還是被陷害,甚至于所謂的私通事件的幕後黑手究竟是誰,現在的安寧娘都沒有興趣去追究,她答應本尊的是,帶著她的女兒好好的活下去。
過去,已是過去,未來,才是最重要。
「雪兒,蘇雪兒,以後你的名字是安雪,安寧的女兒,安雪。我的女兒,好好睡吧,噩夢馬上就會過去,新的生活在等著我們母女呢。」安寧娘輕輕拍撫著蘇雪的後背,衣服下的小身子瘦的可以模到突出的骨頭。
安雪似乎感受到了來自母親的安撫,癟癟嘴,睡得沉了。
只不過是抬抬胳膊的工夫,安寧娘便覺得乏力非常,這具身體的現況著實糟糕,不是一般的虛弱。
憂思過度又沒有受到良好的照顧,讓已經被悲傷透支的身體如燃燒殆盡的柴火,若不是安寧娘的靈魂如最後一點火苗注入,安寧娘這個人可能就會真的香消玉殞,不論身體還是靈魂。
努力地壓制著身體內部不斷涌出的疲憊感。安寧娘努力的將原主關于安家人模糊的印象從記憶里挖出來,和自己的記憶進行融合。
安寧娘的娘家幾代住在清風鎮柳源鄉。在她被賣走的那年,家里有兩個哥哥。大哥安文二哥安武,從小母親便不喜歡自己,對她非打即罵,父親充作不見,兩位哥哥常常偷偷將自己的飯藏下來給挨餓的她吃。
也許是因為那段回憶太痛苦,關于她回到娘家那一天的記憶出奇的模糊,只能依稀回憶起疲憊難過的安寧娘滿懷期待地敲開了家門,堂屋里只有自稱是安文的大哥,雖然經年未見,可是眉眼間的熟悉感猶存,安寧娘哽咽著說出自己的名字,然後就撲進了大哥的懷里痛哭,還未等將自己不幸的遭遇說完,便被一個突然推門而入的身材粗壯的女子拖著頭發扔出了家門,然後就是劈頭蓋臉的羞辱,安寧娘的母親冷冷的站在一旁看著,她的父親和兩位兄長等其他親人在自己昏迷之前再未露面。
後來安寧娘從安武二哥口中得知,懼內懼母的安文被勒令不準出來,而他和安家老爹則在地里勞作,問詢趕來時她已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無論安家人是否撒謊,安寧娘在他們的心里應該是已經死在了外面,沒有人歡迎她回來。安寧娘並不為安家人的薄情寡義感到傷心難過,只是為原主悲哀憤怒。
好在歹竹出好苗,安家還有個重溫情有情義的安家二哥安武。
否則安寧娘可能剛剛穿來就得跟著這具身體去陰曹地府了。
安寧娘相信,只需一眼,她便能將安武二哥認出,安武二哥七歲的時候為了她跟村里的男孩打架,傷到了左臂,左臂看著完好,使勁上卻使不上什麼力氣,左手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疤。
還好,從來疼愛「自己的」二哥沒有變,安寧娘為原主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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