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南部平原的另一端。♀
唯華團扇半遮容顏,趨步林間,卻越走越慢。
直到走進一片連月光似乎都無法闖入一絲一毫的密林中,他手中團扇陡然一轉,攔住了破空而來的一道鐐銬,另一只手的袖口處滑下五枚銀針被他連彈而出。
一連串「鐺鐺鐺」的脆響傳來,唯華側耳細听,一共是四聲。
這說明對方擋住了四枚,那第五枚呢?
他不待細思,破空聲傳來,他腳下急退,兩指並起如鉗,堪堪夾住被對方反射回來的銀針。
可這還沒完,之前被他用團扇擋住的鐵質鐐銬再度擊來,這次卻不是一個,而是一連兩發。唯華擋住第一擊就已經力竭,第二次重擊之下,扇面立破,他人也跟著斜飛出去。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跡,撐起身子,凝神望去,枝影橫斜間,走出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低呼︰「是你!」
「自然是我。」
許驁說著又懶洋洋地打了哈欠。他摘掉黑帶的眼楮里竟然是一雙詭異的綠瞳,在這片幽森的密林之中尤顯駭人。
唯華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許驁睨了他一眼︰「我說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點兒?他們既然把我帶出來還妄想著把我送回去?我許驁是這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嗎?」
唯華唇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容︰「難道你不是?當初你被阿雪溜得像條狗,我瞧著還不比現在強多少。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有一次某人被從南部使喚到北部,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掛了霜,活月兌月兌一個會移動的冰凌,本想到阿雪面前裝個可憐賣個乖,結果,哈哈,咳咳……」他大笑著咳嗽,指著他道︰「阿雪說你沒用,說你沒用,哈哈……」
他笑到後來,聲音竟月兌了原有的柔和,越來越尖細,刺耳至極。
許驁陰測測地道︰「所以你就在我的湯藥里下了大量的雷公藤?」
唯華緩住狂笑,重又溫聲道︰「阿雪說你‘沒用’,你又怎麼可以‘有用’呢?」
話到末尾,他卻自己捂著肚子笑得直彎腰。
「那阿雪知道你是有用還是沒用呢?」許驁趨近他,拿腳尖虛指了指他下|陰之處,冷笑道︰「你不過是下藥讓我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我卻一刀切了你那貨,說到底還是我許驁賺了便宜,當浮一大白!」
說著,他真從腰間模出一個酒囊來,仰頭痛飲連呼痛快過後,他蹲︰「這痛快若沒有你還真是得不到,你當與我共飲。」說著,他將剩下半壺酒兜頭罩臉全部朝著唯華淋了下去。
唯華一動不動地任他淋個透,唇角自始至終還勾著一抹冷笑︰「那又如何,這些年來和她在一起的人一直都是我。你和她,」他眨了眨眼楮,讓被酒水糊住的睫毛抖落下水珠,又接著道︰「沒有感情,沒有未來,甚至連記憶也微不足道,你還拿什麼和我掙?」
聞言,許驁似乎听到了什麼笑話一樣,仰頭大笑起來。
隔了一會兒,他才慢悠悠道︰「拿什麼和你掙?我說唯華呀唯華,你白吃了這麼多年飯,是不是不長腦子?我看該是你拿什麼我掙才對吧?」
說著,他站起身,朝著唯華空落落的下|身狠狠踩了下去,痛得唯華一聲慘叫仰趟在地。
許驁踩著那里,一手拎起唯華的衣領︰「告訴我,阿雪在哪里?我要你當面看清楚,你這個人妖到底和我許驁差了什麼?!」
唯華慘白著一張臉,濕漉漉的就像一只水鬼。
他咬著牙道︰「你下流!」
「哼!」許驁松開了手,將唯華狠狠摔在了地上,起身,站到一旁︰「再怎麼下流也比不過你。你既然不讓我擁有一個完滿的家,你就也別想有!」
唯華慘笑著道︰「你太貪婪,我這一生,有一個阿雪就余願足矣。至于你,呵呵,你的感情連狗屎都不如,又臭又爛,不是我毀了你和阿雪,而是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少廢話,唯雪在哪里?」
許驁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點,他雙臂張開,袖口揚起,竟引起密林四周枝顫葉動,流落下幾許見縫而入的月光,水紋似的晃了晃,又再度消失。
唯華瞧著他勢不可擋的氣勢,心跟綁石頭似的沉到了最深處。當年他設局將他送進雲天水窟,是希望他命絕于此。可世事無常,許驁學得一身本領不說,卻沒有走火入魔,更是從那里逃月兌而出。
算起往日恩恩怨怨,唯華自知落到許驁手里算是不能善了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決不能讓唯雪也落到他手里。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酒,道︰「阿雪失蹤了!」
「你少騙我!」
唯華捋捋發絲︰「我沒有騙你,自從上次出宮辦事她就一直沒有回來過,至今已有月余。」
許驁冷笑︰「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不成?她若是丟了你能不去找?」
「我不急是因為我有了線索。」
「什麼線索?」
唯華意味深長地吐出四個字︰「雲天水窟。」
許驁大怒︰「你耍我?!」
他一腳將唯華踹翻在地。
「咳咳……」唯華捂住胸口,又吐出一口血,他卻滿不在乎,對著許驁一連問道︰「你是自視太蠢,還是以為我認為你太蠢?」
許驁踩在他臉上,狠狠碾壓︰「好好說話。」
「呵,」唯華呸出嘴里啃進去的雪沙,喘著氣含混道︰「梭……不……清粗……」
許驁松開腳。
唯華從地上坐起來,一身狼狽。
「我可以肯定阿雪失蹤前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雲天水窟,線索就斷在那里。」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故意誘惑我自投羅網?」
「你別忘了我精通易容之術。我將你易容成宮主的模樣,而我自己則易容成你的模樣,我們可以借機混進雲天水窟找到阿雪的下落。你還可以制住我的穴道,如此一來,你的身份沒有了顧慮,而我也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你還擔心什麼?」
許驁一雙綠幽幽的瞳孔光芒閃爍︰「你那麼愛唯雪,怎麼會這麼輕易帶我去找她?」
「因為她失蹤了,咳咳,」唯華淺笑吟吟道︰「我現在落在你手里不能行動,時間拖得越久阿雪就越危險,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她。」
如此一說,許驁倒是信了幾分。唯華對唯雪的感情,說好听點兒,是痴情,說難听點兒,就是變態!
可他又實在清楚唯華的詭計重重,一時難以下定決心。而如果找不到唯雪這個智囊,他逃離雲天水窟也不過是區區一時,到最後還是要被抓回去的,人生苦短,他修煉的武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讓他徹底玩兒完,他可不想一輩子都拴在那個不見天日的石窟里。
權衡片刻,他踢踢唯華︰「趕緊的,易容。」
唯華勾起唇角,兩頰的酒窩蓋在淤泥下並不明顯。
一盞茶過後。
許驁模著自己的臉,又看著另一個「自己」,道︰「你的易容又精進不少。」
唯華道︰「過獎。」
「別廢話了,趕緊走吧。」
唯華咳嗽著又吐出一口血,苦笑道︰「我受傷太重,走不了了。」
這一次許驁沒有懷疑唯華,他方才下手可絲毫沒有留情,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尚存,這時候唯華早就去見閻王了。
他道︰「你難道沒有獸騎?」
唯華搖頭道︰「我的那頭犛牛在我的秋華苑,」頓了頓,他故意問道︰「你可要去取?」
許驁冷笑一聲︰「你們四大宮奴四院相通相毗,去了少不得驚動別人,你可別打小算盤!」
唯華虛弱道︰「那怎麼辦?不如你先解了我的穴位?」
許驁沒理他,四下尋望一番,徑自走開劈下樹枝軟藤。
又過了半個時辰。
唯華舒舒服服地躺在藤條編成的墊子上,任由許驁做牛做馬地在前面拖著他往前走。
得意之余,他又忍不住嘆口氣。
他們打打殺殺爭爭奪奪這麼多年,唯華真想不到有一天他重傷難行之際,竟是許驁這個情敵加宿敵會一步一步地拖著他走。
密林里陰淒淒的,偶爾能瞥到一眼深邃無垠的天空,彎彎一角月亮,還有幾顆殘星。
腳踩積雪的咯吱咯吱音漸行漸遠。
又過了良久。
「嗚嗚……」
唯月解開了穴位,吐出了口中的絹布︰「風姐!」
唯風沒理會她,沉吟道︰「想不到許驁武功精盡于此,若不是這兩枚凝息丹怕是你我就要暴露了!」
「暴露了有什麼不好?風姐!你不要再攔我了,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許大哥和花哥哥兩人這麼可憐,我一定要告訴他們真相!」
唯風輕叱︰「告訴他們真相又如何?他們已經走到這步田地,根本沒辦法回頭了!」
「明明雪姐誰也不愛,她根本就是在耍他們——」
唯風連忙捂住唯月的嘴巴︰「禍從口出!」
唯月掙月兌開︰「我管他禍不禍!我……我不知道許大哥花哥哥他們竟然……竟然已經……」說到後來,她實在忍不住將臉埋在掌心里,泣不成聲︰「我該早點兒告訴他們的……嗚嗚……他們好可憐……」
她抬起臉,露出哭得通紅的雙眼︰「難道到現在還不告訴他們真相嗎?風姐!」
唯風默然了片刻,反問道︰「現在這個樣子,你不覺得真相太殘忍了嗎?」
唯月啞然,再度埋頭慟哭起來。
聲音在黑漆漆的夜里,深深淺淺地散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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