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雅慢悠悠地走,出門遇到了三娘子,結伴到了花廳,還沒到擺飯的時候。♀二娘子已經到了,正靠在崔氏懷里,撒著嬌。
譚雅與三娘子對視了一眼,一起對著崔氏行了禮,二娘子也沒起身,就靠在那看著。崔氏抬頭看看她倆,擺擺手,意思讓她們坐下。
其實,這每天雖然只晚膳一起用,但無論對譚雅還是對這崔氏都算是折磨了。
譚雅自不必說,她在元洲老家自在慣了,鄉下也沒那麼多的講究,阿翁和娘娘自是可著她愛的做上來吃,如今卻是不能了。
她雖不記得生母的樣子,缺少母愛,卻並未對繼母產生什麼孺慕的心情,畢竟到京城的時候譚雅已經十一歲了。
譚雅沒來之前,崔氏本也想好好對待她,不過一個小娘子而已,過幾年給點兒妝匱打發出去也就罷了,如能讓家里的老太爺和老夫人滿意,順便還討好了夫君,何樂而不為呢。
沒想到一見面,崔氏的手指甲就快抓破了自己的手心。怪不得,怪不得,都說大娘子肖母,那夫君三個姨娘,除去自己陪嫁的嬌蘭,余下那兩個夫君自己挑的眉眼都有些相似。本以為只是巧合,原來竟是按照那個張氏樣子挑的啊。
崔氏對譚玉滿心愛慕,本以為自己一個尚書女兒低嫁了他,還為他才做了繼室,總得他另眼相看,從此夫唱婦隨,幸福如意了。
沒想到就算是新婚里頭,譚玉對自己也是淡淡的。有時看到譚玉那張比自己還秀美的臉,崔氏心里那出自尚書府的得意就會一掃而光。
後來有孕,女乃娘讓自己將嬌蘭開了臉,那時候她心里如刀割,只盼著夫君能看到自己眼中的難過,開口拒絕自己。♀
沒想到夫君只是點點頭,當晚就歇在了嬌蘭屋里。女乃娘勸自己說是大家都這樣,她也知道,哪家子不是這樣,便是自己姨娘,不也是父親快五十的時候納的麼。
後來夫君在上峰那里吃酒,看上了一個丫頭,晚上就帶回了府里。她當時一見,氣得大發雷霆,本以為自己正懷著身孕,他能低頭做小哄哄自己,賣了那個丫頭,沒想到他竟然一個月不著她的面。
無奈之下,回到尚書府找阿爹告狀,阿爹卻責備自己不夠賢德,連帶著姨娘也沒了臉面。最終還是自己低頭,將那個丫頭抬舉做了姨娘,才和譚玉關系緩和下來的。自此以後,再不敢在譚玉面前擺尚書府小姐的譜了。
因此一見到譚雅,雖說才十一歲,帶著點兒嬰兒肥,並未長開,卻眉清目秀,,一張櫻桃小口,笑起來大大的杏眼眯起來,嘴角還有一個笑渦,走起路來裊裊娜娜的如弱柳扶風,真真好看。
哼,崔氏心里暗恨,那張氏必是一副狐狸精的樣子,看這大娘子還沒及笄呢,就這樣嬌滴滴的樣子,能讓譚玉十余年未忘的,說不上怎麼個妖嬈女子呢。其實,這真是高估張氏的魅力了。
譚玉之所以這些年來總是到了張氏忌日就茹素,甚至挑的妾室眉眼都有些像那個張氏,但是要說他多長情,那也真是高估男人的情誼了。
這人麼,最難忘的,無非是已失去的和沒得到的。張氏不過是因為在與譚玉最最情濃的時候遭遇了不幸,偏又沒等見到最後一面就陰陽相隔,續娶的崔氏雖然身份高貴一些,模樣卻很一般,人又在姨娘身邊長大,做起事來也沒個正頭娘子的體度。♀
這一比起,就把這已經去了的張氏比成了天仙一般。而張氏確實長相出眾,在元洲鄉下老家也是出名的美人,和譚玉結縭兩載,年少情濃,一直和和美美。她去時不過十八歲,于是,在譚玉的腦海里,她就定格在了在最美麗的年歲。
如今這肖母的譚雅來了,一笑起來的那個笑渦都和張氏一樣,譚玉眼里就忍不住噙了淚花,這更讓崔氏無法釋懷,自然無論如何兩人也親近不起來了。
崔氏看到了譚雅長相以後,嘴上雖不承認,心里卻也知道自己在外表上是怎麼也比不過張氏了。
偏自己因姨娘愛寵,又在姨娘身邊長大,書畫上面也很平平,想來想去,唯有將這尚書府出來的氣派拿出來比一比了。于是乎,雖然譚玉不過是五品的郎中,家里卻極是講究大規矩的。
這講究來講就去,崔氏越發要擺起正室夫人的譜,她也知道,生母對阿爹管用的法子,到自己這里卻是行不通的。
她什麼都隨生母,偏生模樣卻像足了阿爹——的缺點。雖然阿爹因此對自己另眼相看,卻怎麼也無法像生母那樣讓阿爹寵愛至今了。
既然做到了尚書,皇上又看重外表,崔尚書年輕時不說英俊,也看得過眼。偏生崔氏繼承了其父的小眼楮大嘴,還長了一張方臉,這放在男子身上也還好,女生男相,實在惹不起男人憐愛,尤其還是譚玉這樣的美男子。
這譚雅來京城一年有余了,雖然天天見面,崔氏一看到她那張臉,還有種要抓花的沖動。
崔氏本是個心里有什麼臉上就帶出來的性子,雖然這麼多年被譚玉磨得會掩飾了,但天長日久的總還是能讓人看出來的,譚雅發覺自己惹了她的眼,自然對她敬而遠之。
譚雅在家被阿翁和娘娘寵愛,就是二叔二嬸也對她十分憐愛,卻沒有因此養成驕縱蠻橫的性子。
她雖淘氣,性格卻隨和,人也體貼,和堂弟堂妹相處的十分融洽。如今到了京城,本以為這堂弟堂妹都如此親近,這同父的弟弟妹妹應該更好,沒想到事實卻遠非如此。
因她一來就得父親看重,特意告訴崔氏給安排到了離書房最近的屋子——那本是崔氏留給自己親生兒子的,二娘子和大哥心里就不舒服了,加上崔氏常常念叨,大哥也就罷了,畢竟是個小子,也不怎麼接觸,這二娘子實在是嫉恨上了譚雅。
她自認為也是嫡女,生母出身更好,不過比譚雅小兩歲,怎麼譚雅得了名字,自己還是二娘子二娘子的叫著。滿京城里叫一聲,能出來幾百個二娘子。
這不說,譚雅來之前,自己也算父親眼中的頭一人,便是大哥也得靠後,沒想到譚雅一露臉,父親仿佛就看不到自己了。
如今連起名字的時候都沒發現自己就站在譚雅旁邊,給她起了名字不算,還說小娘子還要再起個小字才行,得好好斟酌一下。
事實上,二娘子誤會譚玉了,這譚雅的名字是在張氏診出有孕的時候,倆夫妻私底下膩歪的時候就定下的。原字乃是個「芽」,也是元洲本地稱呼小娘子的昵稱。
譚玉一見到大娘子,馬上就聯想到了當時嬉鬧定下的這個名字,直接把名字定為「芽」不太好看,遂諧音改成了「雅」字,也算是個念想了。
譚玉只想到這一節,哪里理會這小娘子的心事。便是知道了,也是不當一回事的,這有何攀比,等二娘子大了,自然也得起個名字才是讀書人家的體面。譚大娘子從此有個名字——譚雅,其實,這名字根本沒人叫,還都是大娘子大娘子的叫她。
九歲的二娘子嫉恨了,于是想著怎麼讓大娘子難看。她也知道好歹,不敢晚膳時在花廳弄小動作,畢竟父親晚膳要來的,讓他知道了,自己肯定得不了好的,只怕還得連累母親。
趁著大娘子初一十五來母親房里請安的時候,都讓人給扔過什麼老鼠蜘蛛的,在自己眼里最可怕的東西,看一眼都幾天難入眠的,大娘子卻是不怕的。
也不對,大娘子做出了嚇得一大跳的樣子,本來她也為嚇到大娘子沾沾自喜,結果女乃娘說那哪里是真怕,不過是做做樣子喊得歡罷了,因為哪有人害怕還把那蜘蛛踩個稀巴爛,老鼠從窗凌子踢出去的。
二娘子失望之余,給譚雅定下了陰險能裝的小人標簽。卻也不敢怎麼挑釁她了,小來小去父親知道了也最多罰她抄寫女戒,關禁閉,真要怎麼做出壞事來,可不是三句兩句就完事的。
所以,每次看到譚雅給崔氏行禮,只要父親不在,二娘子必然要在崔氏懷里受這個禮的,佔了譚玉的便宜,仿佛這樣心里才好受一般。
大娘子與三娘子正襟而坐,一會兒,大哥放了學過來了,四娘和二哥都由著女乃娘抱了來。
四娘兩歲,二哥一歲,都還不能自己吃飯,尤其二哥,還在吃女乃,只是譚玉定下的規矩,其他時候都在自己房里單獨吃,晚膳卻必須聚在一起的。就算不吃,也得在旁邊呆著。
看看鐘漏,譚玉也該到家了,是時候擺飯了。崔氏的大丫頭嬌杏準備擺飯,花姨娘和範姨娘馬上起身忙乎,擺著放碗,一刻不停。
一會兒功夫,譚玉緩步進了花廳,早已換下了朝服,身著在家的便服,坐到主位上。崔氏忙為他將袖口挽起,又下令傳菜。幾個兒女一起給父親行了禮,坐下來,一道道菜肴才開始擺上。
伺候的花姨娘早順著他的眼神將他看了一眼的菜夾到了碟中,譚玉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吃了下去,才開口道︰「吃吧」。大家才紛紛拿起筷子,由丫頭用公筷夾到自己碟中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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