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李瑾娘倆走遠,李太傅長嘆了一口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手里還拿著李瑾畫的美人圖。♀
李太傅心里想著自己到底老了,這般辛苦還沒人領情,搖搖頭,再細細打量這畫。
看這畫上景象,有一片臘梅林,旁邊還有水塘,噢,那就是在江南了。十幾歲的年紀,眉目如畫,身材裊娜,噢?這嘴角還有一個笑渦,這就好找人了。
再看這女娘裝扮,不像是那種煙花之地的;大冬天這小娘子披的斗篷卻是素色的,而不是大紅的……那就是守孝了。哼,還能是誰,必是譚侍郎家里的女娘了。
李太傅冷笑一下,要不是李瑾攪在了里頭,自己倒是想要瞧瞧這笑話,崔府的女婿去搶崔府的女婿,真真好笑。
只是如今為了李瑾,倒是不好說了。那譚玉可不好對付,要是反咬一口,倒是麻煩。現如今得想方設法幫著瞞下來不說,還得將李瑾這些畫都燒了才穩妥。
李太傅想了想,最終還是留下了有景色環境的,也是畫得最精致的一張。
李太傅卻不知那不好對付的譚侍郎也在整夜沉思。譚玉在床上躺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天都大亮了,他向外頭喊了一聲︰「來人。」
譚玉的貼身小廝一直守在書房門口,听到譚玉叫人,馬上晃晃腦袋強迫自己清醒,再擼了一把臉,然後才輕手輕腳地進了書房的暖閣,躬腰施禮,低聲問道︰「郎君有何吩咐?」
譚玉抬眼看看他,伸出手來,道︰「扶我起來。」
那小廝也不敢說大夫囑咐譚玉需要靜養的話,趕緊雙手扶起譚玉,伺候著更衣。
譚玉站在地上,伸直胳膊,一邊讓小廝給穿衣裳,一邊問道︰「昨日那人走了嗎?」
那小廝手忙乎著,嘴也不歇︰「沒有。♀郎君當時沒有吩咐,小的怕郎君還有事情沒有問,就先攔住了他。
安排他住到小的屋子,只讓小的兄弟陪著,不與其他人踫面。不過那人也說了,最多等到明晚必須走了,說是阮七爺等著回信。」
譚玉滿意地點點頭,道︰「你辦事素來老練,我放心得很。讓他別再等了,今日用過午膳,派兩個穩妥人,要口風緊的,隨著他回去。
跟那兩人說,到了河曲府,萬事就听阮小七的安排,接大娘子回來。務必小心,別走漏了風聲。」
衣裳穿妥當了,譚玉走向外間書房,見他走得艱難,那小廝忙跟過去攙扶。
譚玉推開他的手,道︰「不用你扶,我自己還能走。你去將吳先生請來。」復又想了一想,嘆口氣道︰「家里先莫要聲張,等大娘子到了京城,立刻通知我,悄悄派人接進府里。」
那小廝一一恭敬地答應了,譚玉緩緩坐到了圈椅里,看那小廝滿眼通紅,道︰「你守了一夜吧,回去好生休息。」
小廝忙道︰「小的不累。」
譚玉擺擺手,道︰「去吧去吧,以後還有要緊事讓你辦。」
小廝這才施禮下去了。
不多久,吳先生就到了。
吳先生自然姓吳了,單名慧。吳先生雖然叫做吳慧,卻並不是個沒智慧的。今年四十有五,整整大了譚玉一旬,與譚玉屬相一樣,他的字和譚玉也相同,都是子清。說起來,兩人也真是有緣。
吳先生也是元洲人,乃是元洲城里的。他雖有才學,卻屢試不第,只是個秀才就到頭了。這麼年年考,年年落,家里窮得家徒四壁,有過一個娘子也跑了,連個孩兒也沒留下。
後來家里只老娘和他了,最後老娘也病了,無錢醫治,他才徹底歇了科舉的心思,一門心思開始做些營生養家了。
畢竟念了這幾十年的書,那只好先當個教書先生,好在銀子不多,但也能糊口。既然有了養家的營生,自然有媒婆上門提親了。
吳先生阿娘大病一場後,最擔心的不過是自己死了,吳先生孤單一人,沒人裁衣做飯。這再沒個後人,豈不是對不起地下的吳家列祖列宗?吳先生老娘就每日費盡心思這里相看,那里找找。
吳先生是個讀書人,就有些那個紅袖添香的心思,他老娘也想自己兒子孤苦這麼多年,既然娶妻,就娶個能談得來的娘子,到時候自己去了,他也有個貼心人。
這年頭,女娘能夠讀得起書的人家可不多。這次給提的是元洲知府夫人身邊的侍女,說是年歲大了,識文斷字,想要配個讀書人,與吳先生可不就是天定的緣分。
媒婆一提,吳先生老娘就趕緊過去相看一下,哎呦,不愧是知府家里的侍女,斯文得體不說,還是個頂頂的美人,只是……這個怎麼有些個妖妖氣氣的。媒婆忙說是這侍女正因為貌美被夫人容不下,看這身段,正是容易生養的女娘,成親以後等著抱孫子吧。
吳先生阿娘自然不喜妖嬈的女娘做新婦,但一听媒婆好生養的話,自然心里還是歡喜,一想到兒子這般大年紀,家里除了屋頂啥也沒有,還能找個什麼樣的人?雖然是侍女出身,這個已經是千好萬好了。
又一想,兒子要是娶個正經人家的女娘,還要認字的,哪有那般好找?知府里出來的侍女可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娘子還體面的。于是就這麼著急忙慌地成了親。
成親當晚,吳先生被元洲知府叫過去,說是家里兒郎想讓他教導,于是直接在府里住下了。沒出一個月,吳先生阿娘傳信來,新婦開始喜酸嘔吐。
這吳先生還有什麼不知道的,自己被當成了現成的王八了。他頗有些書生意氣,況且這王八之氣,是個男人就受不了,當即發作起來。
知府一看,敬酒不吃吃罰酒,找個由頭,給他打了一個半死,扔回了吳家。吳先生老娘見兒子被打成這副樣子,哭得死去活來。
知府派過來的人說,吳家娘子好好養胎,吳先生就萬事沒有。要是吳家娘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這娘倆就去跟吳家祖宗見面吧。
吳先生病倒在床,老娘還得供著這新婦。既然鬧開了,這新婦也不裝模作樣了,直接將吳先生老娘當做下人一般使喚。吳先生躺在床上,氣得昏死過去好幾回。
元洲知府那里也不好過,本來送這侍女出來嫁人就是為防著知府夫人下手,正好那時吳先生要娶妻。
元洲知府想著吳先生總歸是個讀書人,軟弱好拿捏,以後自己出來的孩子身份也好看,這才選了他當做現成的烏龜王八。
知府夫人听到吳先生鬧出來,才知道自家郎君竟然把那個賤人藏到了別人家,還給安排個身份。這些天,知府被夫人鬧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知府夫人果然是個手黑的,家里鬧騰還不算,到底派人悄悄去了吳先生家,把那侍女的孽胎給打了下去不算,還劃花了侍女的臉,徹底斷了這知府的念頭。
知府知道信時已經晚了,也沒見那哭哭啼啼的吳家娘子,讓下人給包了五十兩銀子打發了。心里到底還是可惜那般風情美人就這麼被毀了,拿自己夫人沒有辦法,只能將這氣撒到了吳先生母子身上。
找個由頭,派人抓了兩人去過堂。差役拿鎖鏈拉著人過街的時候,被回鄉的譚玉看到了。
听到周圍人的議論,譚玉多年不回家鄉,正是感慨之時,再看到吳先生老娘,一時聯想到譚家娘娘,才多管一次閑事,插手了此事,算是救了那母子倆。
畢竟是京城五品官,同在朝堂為官,說不上哪天就用上了,知府也還是給個幾分面子。
救人救到底,譚玉帶著吳先生回到了鄉下老宅去養傷。譚家娘娘與吳先生老娘一見如故,一听吳先生還沒娶妻,當即表示包在自己身上。
譚家娘娘之前就又讓劉氏再找一家的打算。當然,如果劉氏是自己兒子的娘子,那還是守節的好;但人都是有私心的,譚家娘娘看到佷女守了好幾年,婆家又不認她,那何苦守著呢?這麼年輕就守著,以後連個貞節牌坊都拿不到。
如今見到吳先生,雖然年紀稍大了一些,但家里簡單,婆婆好處,也是好人家。
譚家娘娘和吳先生老娘一說,一拍即合,果然吳家老娘也十分滿意,前兩個新婦在婦德上面都有瑕疵,如今劉氏這樣子守節的,便是沒讀過書,也是比那般讀書識字的強上百倍。
可惜吳先生被兩屆娘子嚇壞了,一個不守婦道,跟人跑了;一個直接讓自己當了現成的王八。
所以不論譚家娘娘和自己老娘怎麼說,吳先生就是不改口,只說習慣一個人了。他也不在乎有沒有人給自己打幡摔盆,說是自己死了就讓譚玉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就是。
兩個老太婆無法,只好說待以後再慢慢勸說。
後來譚玉見吳先生才學不錯,就讓他跟在身邊,回到京城就做了譚玉的幕僚。吳先生考試不行,書讀得其實不賴,到底年紀也大,慢慢倒成了譚玉的心月復,譚玉有事必要找他相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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