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雅十分喜歡唐氏這樣的性情,她雖然為了譚家的臉面,在人前不得不裝成性格柔順的官家小娘子,
其實內心里實在也是向往如唐氏這般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痛快日子。♀
所以譚雅听見唐氏這樣說,一邊忙擺手示意自己不在意,一邊讓下人收拾地上的碎瓷渣子,
看著唐氏道︰「二嫂這麼說就見外了。不提郎君,便是我自己也很是欽羨二嬸的爽朗。
我這里一個人,無聊得很,正盼望有人陪我說話呢。只是二哥可能有事耽擱了吧,不見得……」
唐氏抬手攔住了譚雅的話,又拿起一杯新茶,小酌了一口道︰「你跟他不熟,還當他是個好人。
我跟你說,別看他是個捕頭,長得也人模狗樣的,不過是個有文書的流氓罷了。
他平日偷偷模模去那兒也就罷了,偏我才教訓完那賤人,他就趕著去,顯見的是幫那賤人打我的臉了,看我這次能饒了他。」
對于教訓自家郎君,唐氏是手到擒來,倒也不著急找人了。
她也沒別的事情,見譚雅新婚就一個人在家里,又舉目無親的,就打算陪她說話解悶等阮小七回來。
譚雅新婚第一日,剛見過了啞婆子打小樊氏,如今又見到唐氏罵人撒潑,還打算教訓自家郎君,真是大開眼界。
比起來譚家娘娘還真是好的,再怎麼說也沒在人前如此不給阿翁面子。
她在船上這一月,與唐大虎的娘子杜氏倒是熟悉,那杜氏雖不識字,卻也是個明理的柔順婦人,
比劉氏年紀還大不少,待譚雅如對小輩般照顧,譚雅和她相處起來很是和睦;
到了河曲府才頭次見到了周老三的娘子唐氏,相處幾次,只知道是個言語爽利,性格開朗的人,哪里知道竟然這般厲害。♀
譚雅心里正為著小樊氏的事犯愁,如今正好唐氏這個厲害人在,就想問問像這般情形該怎麼辦。
到底還模不透阮小七的脾氣,譚雅也不敢貿然行動,又不好將家里的事情說給他人听,只拐著彎地問唐氏,像是在河曲府,如果這家里的妾室不規矩,該當怎麼辦。
唐氏最喜就是這般被人仰仗依賴,聞言豪氣萬丈地大手一揮道︰「三弟妹,你們這些官家小娘子就是不爽氣,說話轉彎抹角的。
你說的是那小樊氏吧,連我都替三弟教訓過她。你是主母,當然就是你說了算,不過是個玩意兒,是打是賣還不是憑你心情。」
唐氏見譚雅看自己,想來是不知道這過往,她想三弟常不在家,也沒個長輩教導,
便細細與譚雅道來︰「她整日拿喬作妖,三弟看著阮員外的面子不大好管她,大嫂呢,又是個會喘氣的菩薩,你這家里當時也沒個做主的人,只好我替三弟來管管。
怎麼,她又犯病了?你這般瘦弱,又細皮女敕肉的,打疼了三弟可要心疼,一會兒把她叫來,你別動手,讓我來。」
說著,唐氏站起身來打算讓人叫那小樊氏過來,伸胳膊擼袖子準備教訓她。
譚雅忙攔住她,皺著眉頭,苦著臉口中道︰「那可是郎君原來主家做的主……」
唐氏鄙夷地撇撇嘴,見譚雅硬拉著自己不撒手,只好坐下喝了口茶道︰「阮員外那老狐狸打算用這小樊氏拿捏三弟呢,哪知道三弟連她的面都沒見過。
再說,三弟與我家那廝不同,素來不愛。又對你十分看重,你就是打死了那狐狸精,他也只有叫好的。
就連我家那個糊涂蟲,如果這次我去他敢護著那賤人,我也饒不了他。」
譚雅听得又羞又喜,原來竟是掛了名的妾,卻是自己誤解了阮小七,還好當時他人不在,要不然讓他知曉了,豈不是才新婚就讓郎君寒了心。
唐氏瞅著她笑道︰「你不知道吧,三弟可是把你寶貝得很呢。長到二十來,誰也看不上,我還以為他有毛病。
後來就是在茶館一眼看上你,從此就上了心,又費了好大勁才娶到你,不知道有多歡喜。」
看譚雅認真听著,唐氏又道︰「得了,讓人叫了她過來,你抹不開臉面,我幫你做個表率,下次你就知道該怎麼管了。」
譚雅想了想,也好,既然嫁到了粗人家里,就得學習人家的做派,扭扭捏捏地倒是惹人生厭,于是便吩咐下人叫那小樊氏過來,打算向唐氏請教。
唐氏見狀點點頭,又指點她道︰「啞婆子你見過了吧,手腳不錯,以後你有事不好伸手,就讓她替你,體面又解氣。
當然了,還是沒有自己打的痛快。三弟功夫好,你很該跟著他學些拳腳才是。」
原來,這唐氏稍微有些不順心,就要去周老三那個外室家里找麻煩撒氣,便是搬了家也不行。
她是唐大虎的親妹子,除非不在河曲府地面待了,要不就是在地底下也能給你翻出來。
唐氏雖然覺得親手打人極是痛快,卻也理解譚雅出身官家,不好如自己一樣粗魯行事。
不出一盞茶的工夫,小樊氏就被領過來了。
當初听到譚雅遣人去叫,小樊氏心中竊喜,以為譚雅不出自己所料,要趁著阮小七不在放了自己。
于是不顧啞婆子惡狠狠的眼神,趕緊收拾了行囊,這才急急地跟著來人去了正堂。
結果一進了正堂,就看到了唐氏那母老虎坐在那里喝茶。
小樊氏心里一寒,覺得以前被她打過的地方隱隱作痛,想起唐氏的手段,老老實實地跪下磕頭。
唐氏示意譚雅學著點,也不起身,就讓小樊氏那麼跪著,慢慢地喝茶。
直喝了半盞,唐氏才抬起頭,開口道︰「想是教訓地還不夠,竟敢對主母不敬!」
抬手要打,看那小樊氏臉上的腫脹還沒消散,放下手點點頭,對譚雅道︰「啞婆子手上有輕重,你以後將她帶在身邊,也好替你行事。」
說完下巴往下面小樊氏那點一下,「也是三弟太過謹慎小心,其實不用守的,沒的浪費了啞婆子的手腳。用力打的她記住,下次讓她出門她都不敢。」
既然啞婆子都打過了,唐氏也就沒理會,讓小樊氏到外頭青石路上繼續跪著,自己依舊與譚雅說話。
見唐氏這般行為,譚雅心里有了數,既然她喜歡爽利人,譚雅也就不裝了,直截了當道︰「想來二嫂的意思是打罵隨意,只不能壞了性命。」
唐氏果真高興,贊賞道︰「哎,就該這麼說話麼,原來那個文縐縐的勁兒,我听著真別扭。
不過呢,這讀書的人確實跟我們不同,就是聰慧通透,我還沒說呢,你就都明白了,三弟眼光真是好啊。
那小樊氏的姑姑雖然只是阮員外的妾,但打狗總要看主人,弄死了小樊氏,惹得那老狐狸說嘴,三弟面上不好看。」
譚雅也點頭稱是,兩人聊得投機,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阮小七特意派人送來了今早上才上船的大魚和河蝦,還帶著一個專做河鮮的船上灶頭過來,說自己有事走不開,讓譚雅自己弄些好的吃,等晚膳必會回來陪她用。
唐氏揶揄地看著譚雅也不說話,直看得譚雅滿面紅暈才算罷了。
河鮮易熟,那灶頭手腳也利落,不一會兒就擺了滿滿一桌面,唐氏這還不算,又讓人回自己娘家里帶了一個會清唱的小戲子過來。
譚雅又交代給譚庭芝那院子里也擺上一桌,也不叫他過來,自與劉氏在那院子里吃。
這頭听著戲,妯娌兩個邊聊邊吃,譚雅也被唐氏硬勸著喝了一點子果子酒,倒也熱鬧。譚雅心道,這般吃飯才叫快活呢,嫁人還有一樁好處。
酒酣飯飽,唐氏就要告辭,說是要去教訓那對奸夫婬婦去。
譚雅也不叫侍女伺候,起身親自幫著唐氏理頭發,口中勸道︰「二嫂,便是二哥在那里也好好說吧,為那般人與他口角實在不值當。」
唐氏回頭看著譚雅笑道︰「三弟妹,你是擔心我與你二哥動手吧。」
譚雅被點透了心思,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唐氏邊對著穿衣鏡擺弄裙角,邊對譚雅道︰「你放心吧,我哪里舍得使勁打自家郎君,教訓兩下罷了。
真正要打的是勾引他的那個賤人,只要不真打壞了,你二哥也不會怎麼樣。」
譚雅心道唐氏真真外粗里細,還真是,只要唐氏不下狠手,直接解決了那外室,小打小鬧的,周老三總不會為了個外室跟自己正房娘子鬧翻,相反,平時還要看著唐氏臉色來。
又嘆女子出嫁後日子真不容易,這唐氏還是唐大虎的親妹子呢,也得這麼委屈過日子。
唐氏在鏡子里看到譚雅發呆,笑著問道︰「可是奇怪我怎麼不想法子打發了那賤人?哎,走了這個還得再來別個,又惹得周老三跟我兄長埋怨我妒忌,何苦呢。
你別擔心,三弟不是那般人,他就是愛賭,不好那個。行啦,捉奸捉雙,周老三先離開可不好了,我得走了。」
唐氏風風火火地離開了,留下譚雅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怎麼,阮小七好賭?阿爹倒是怎麼想的啊,這怎麼什麼也沒給我說,就讓我兩眼模黑地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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