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大娘子 第106章

作者 ︰ 李李譚雅

崔四娘自然都在心里算計過譚雅該有的反應,可能因擔心郎君知道而哀求自己瞞下此事,又可能與自己暗打機鋒、唇槍舌劍一番,還可能哭泣驚恐、裝作天熱不適好避過自己,更可能裝傻充楞、就為能將此事含糊過去……

但崔四娘正的反的都想一遍,就是沒想到譚雅在其郎君面前就能直接跟自己翻了臉,而且還將這種事情底細都揭了出來,按說不管誰有理,名聲之事都是女子吃虧,難道譚雅就不怕?

再說,像她們這樣人家出來的小娘子,便是再有仇恨,表面上都要笑著客氣說話。

尤其崔四娘從小長到大,在家里是身份高貴的嫡長女,在外頭是尚書府的小娘子,走在哪里都是被人捧著說話,哪個想巴結她還得看她心情,還真是頭一次踫到這種當面就敢不給她臉面的,倒是讓她不知該如何回應才是好了。

這就好像是崔四娘這面又是找經典又是翻考據的,想了半天出了副絕對,還將對手可能出的幾副聯子都想好了對策,

結果拿到譚雅面前,人家看也不看,「嘩啦」一聲,二話不說就將自己出的對聯給撕了個稀巴爛,撂下一句「誰跟你玩!」就完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偏那一直在看風景的阮小七此時卻轉過頭來,濃眉一挑,細長眼楮帶著戲謔,帶笑不笑地看著她們主僕,立時臊的這三人滿臉通紅,

那兩個侍女又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被譚雅的突然翻臉弄亂了套數的崔四娘強作鎮定,咳了一聲道︰「我本意是……」

譚雅此時哪里還顧忌什麼打斷別人說話是雅還是不雅,干脆靠在椅子上將眼楮一閉,一副煩透了的模樣。

綠葉上前一把扯了三人往外推去︰「快些吧,難道讓我家親兵動手才能請你們出去?」那李瑾的妾室當時就嚇得驚叫起來。

這與男子推搡可是要難看,崔四娘後半句話噎在嗓子里,跺跺腳,到底不敢再做停留,急急帶著人走了。

阮小七看著譚雅笑道︰「我以為你還得跟她歪纏一陣,你怎麼不等她說完再發火?」

譚雅睜眼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雖見多識廣,卻並不知道女子吵架,不是贏了才痛快,是讓對家憋死那種才快活。」

阮小七笑笑點頭,的確有理,那崔四娘噎得小眼楮睜老大。

譚雅喝了口水,接著道︰「再說,剛才突然心煩起來,怎麼看她都鬧心,不耐煩和她逗下去。想她也不敢怎樣,所以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阮小七沉吟一回,知道譚雅之所以敢這樣,無非是因為現在她有恃無恐。

明明是姻親的崔李兩家,因為各自利益,表面一團和氣,到底還是分了兩支。所以對于正得聖心又當盛年的譚玉,無論是出了皇後的李家,還是太後母族的崔家,如今都拉著譚玉往自己那邊去。

這崔四娘來見譚雅一事,必定不敢讓婆家娘家知道,所以便是在譚雅這里受了氣也只能暗暗忍下。

譚雅這招看似魯莽任性,其實不過是因為心里有底氣罷了,阮小七笑道︰「你這是靠爹硬氣啊。以後怎麼辦?李安撫使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譚雅氣走了崔四娘,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心煩勁就過去了,心情一下子好起來,沖著阮小七嘻嘻笑道︰「現在靠阿爹,以後自然靠你,再以後,我還有肚子里的呢。總之,我是委屈不了的。」

阮小七看著她的如花笑顏,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玩笑樣,鄭重點頭沉聲道︰「好!」心里打定主意,要追隨吳魁去漠北闖一片天地,至少讓譚雅日後也能這般恣意生活。

雖被崔四娘插了一腳,兩人興致還好,從酒樓出來又往別處玩去。

那崔四娘卻沒譚雅這般的好心情了。憋氣回到自己雅間,也沒了吃喝的興致,讓侍女攏了頭發,修飾面容,對鏡看不出一絲不妥之後,起身要回李府。

哪知道才出了雅間竟踫到了老對頭——紈褲子弟張數,他約著幾個狐朋狗友也來這酒樓吃喝。

這敢當面給崔四娘沒臉的,女的當中頭一個要算譚雅的話,那這位張數就是男的當中頭一個。

而且還是從小就跟她不對付,一直看她不順眼,有事沒事也要當面嗆嗆她解氣,尤其被打折了腿,更是連著崔張兩家都有些疙瘩了。

張數在剛才崔四娘從譚雅那雅間里出來就瞧見她的,所以盡管現在她帶著帷帽,一見她就已猜到是崔四娘。

早已多時見面不說話的兩人本來也該視而不見地錯過,沒想到張數突然變了主意,

回頭叫住崔四娘怪聲道︰「哎呀,原來竟是表妹!要不是這人高馬大的背影,表哥還真沒認出來,真是失禮失禮呀。」

這最後一個「呀」字學那戲子唱出來的腔調,怪里怪氣地惹得那幾個小郎也跟著嘻哈取笑起來。

那張數跟幾個狐朋狗友擠眉弄眼一番,然後說了一句若被譚雅听見是要大嘆知音的話,只听他語氣沉重地嘆息道︰「哎,要說這女娘沒個男人疼愛真是顯老啊,這哪里像我表妹,明明是叫表姨才對!哈哈哈哈。」

他那幾個朋友也都是家世顯赫的游手好閑之輩,京里有名的紈褲,與張數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連對待女娘的態度都是與張數如出一轍。

一句話總結,就是對美人尚可寬宥,對待面容普通的就極盡刻薄之事,又不怕崔家位高,加上悉知張數和崔四娘兩人之間的過往,皆順著張數的話起哄。

他們這番吵鬧,早有兩邊雅間的人探出頭來看熱鬧。

崔四娘想走又被張數攔住,只能強忍怒火,掀開帷帽,故意面上做出一副看待小孩子胡鬧的無奈表情,柔聲道︰「表兄又來吃酒?外阿翁說了你多少次……」

張數看她那副故作賢良的假聲假氣模樣就欲作嘔,這丑娘們就是會裝,可惜她表錯了情,他們這幫紈褲最厭煩女娘的說教嘴臉。

果然,沒等張數開口,那班紈褲一听崔四娘說話都紛紛不耐煩起來,說又丑又無趣,叫張數趕緊走,大家自去與美人樂呵。

張數笑嘻嘻看著崔四娘道︰「你看,便是你做出這副好人樣,但長得這個樣……嘖嘖嘖,也沒人愛看。哎……」

崔四娘恨得牙根癢,兩邊有人看著,又不能當面與他爭執,只狠狠瞪了張數幾眼,低聲喝道︰「要是不想再斷了腿,你就給我識相點,趕快閃開!」

張數抱住肩膀,四處張望,掐著嗓子嬌滴滴喊道︰「哎呀,嚇死人了,崔家四娘子要打折我的腿啦。」

復又放下胳膊冷哼一聲,諷刺笑道︰「哼,這才是你的真面目!李五郎也真是可憐,踫到你這般狠毒丑女娘!

你別以為阿翁還會給你撐腰,為了你,連累我家小娘子名聲都差了,更不要提崔家了!

又老又丑又狠毒,無一是處,我要是你,干脆躲在家里,何必出來嚇人?」說完,帶著一群人得意洋洋地走了,留下崔四娘在原地氣得渾身發抖。

其實,也就是張數這種紈褲向來渾慣了的人敢如此說,想那崔家乃是太後母族,誰人敢說崔家女娘不賢?

但別人不說,不等于別人听了不笑,這旁邊的雅間里頭不知有多少只耳朵听著取笑,可崔四娘現在卻拿這位表兄一點招數都沒有。

那次斷了腿,算是讓張數阿娘恨上了她,就算真是張數挑釁在先,甭說懲罰張數,便是听到兩人無意踫面,都要跟人哭訴,提起以前兒子被害斷腿之事。

還口口聲聲兒子是因為性情憨厚所以才吃了暗虧,更是埋怨小姑子將女兒教得連親戚也敢下狠手,到底張數是真折了腿,所以這話到哪里都說得通。

便是崔尚書夫人也對崔四娘那番手段有些個不滿,說了她好幾次囂張卻不夠謹慎,留下把柄讓人說嘴。

崔四娘先被譚雅憋了一肚子氣,又遇張數吃了一肚子氣,怒沖沖回到李府,進來听說李瑾自打回來就一直在李太傅書房議事。

她凝眉想了一會兒,除掉廢太子這個後患,聖上現在必是要把精力放到北胡。

這派往漠北之人還沒定下,不過那吳魁出自北關名將的吳家,這回立下大功,從前吳家之事雖沒翻案,但將他再度派往漠北倒是極有可能。

如果他去了漠北,那譚大娘子的郎君阮小七勢必也要去。李瑾……還打算做那個安撫使嗎?難道就跟譚家大娘子糾纏不清了嗎?

崔四娘面色凝重,顧不得再與那兩個無關緊要的人計較,只在屋里算計,要是李瑾再走,自己的肚子什麼時候才能有消息?不過,她就不信李太傅不著急。

崔四娘猜得不錯,李太傅正在苦口婆心勸說李瑾不要去漠北,在這位官場老狐狸眼里,上次剿滅河州叛軍已是給李瑾積累了經歷,如今正該在京城鞏固與聖上的關系。

李瑾反問道︰「四妹妹入宮已成定局,哪里還怕聖上忘了咱家?」

李太傅長嘆口氣,仰靠在椅子上,低聲道︰「便是不提聖上這事,你這連個孩兒都沒有,現在還要往那偏遠地方去。我也不求什麼嫡子了,庶子留下一個也是好的。」

李瑾也跟著低頭嘆息,復又看向李太傅道︰「曾阿翁,庶子生在前面,亂了嫡庶尊卑,總是家宅不寧之兆。再說,前面也不是沒有過,何必再害了一條性命?」

這話問得李太傅語哽︰「那,不過是那孩子命薄,你放心,若真有了,這次一定護住。」

李瑾搖頭道︰「便是能生下來,以後也是為難。咱家若是將庶子擺在前頭,以後四妹妹在宮里也是難做。」

李太傅氣道︰「京城里別家主母厲害的多了,難道就沒有庶子了嗎?

你啊,小時候讀書專心,看上什麼一心就喜歡什麼,有什麼問題不弄明白不罷休,我還道是好事,結果你倒好,什麼事都是一根筋!

你厭煩崔氏,說她狠毒,就怎麼也不肯理她!我看便是她好,你也看不到,瞧不在眼里,還以為她是裝的吧。

你說她狠毒,我听人說那譚家大娘子現在也得了個什麼辣手觀音的名頭,想來也不是個善茬的。」

李瑾喏喏道︰「她是不得已……」

李太傅搖頭,沖他擺手道︰「誰不是不得已?你不過是一葉障目罷了。再說,便是她真好,但都已經嫁人,你這心思不是白費?也不知你怎會這麼糊涂!

哎,我也管不了你心底有誰,但這孩子,你不想要庶子生在前頭,那就別再避著崔氏不見。

你怕她將孩子養歪,生了孩子就放到我這里如何?我還能活個幾年,總會給你帶大。」

李瑾看李太傅如今滿鬢霜白,已是耄耋老人,今年回來一見腰都彎了,早該享福的年紀,結果教導自己長大不算,還要為自己內宅之事操心,心下十分愧疚,深悔自己不孝,將眼一閉,低低答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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