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大娘子 第113章

作者 ︰ 李李譚雅

崔尚書掌管吏部,素有「天下書生半姓崔」之說,這讓坐在上頭椅子上的那一位十分不虞。

聖上還是九皇子的時候就見過科考之年崔家的盛景,那舉子連成串地去崔府拜訪,要見還得先排號,挑出息的才能得見一面。

彼時大廳里站成長長一排,都稱其為恩師,有了功名日後從政,也要年年去崔家送那謝師禮,崔家是恩師,那孤家這個聖上難道是擺設不成?

今年是聖上繼位以來頭一回科考,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可謂是求賢若渴,若選來的人都是經過崔家扒拉過、與崔家親近的,那這天下究竟姓哪個,是誰說了算?

聖上在上面不滿意,下面的崔家哪里能知曉這聖上現如今竟計較到這地步。

這舉子會試之時要來拜師已是往年定例,不提別人,便是那譚玉都是在崔家謝師的時候被崔氏看中挑做了女婿,所以便是崔老尚書沒了,自有崔尚書接了衣缽,還是照舊做那天下書生的老師。

不過今年情況與往年又有點不同,會考由禮部尚書主持,因為崔家大哥兒打死人的事,兩家早已撕破臉皮成了死敵。

這頭會試完畢,那頭禮部尚書立刻就上奏折,說有幾個舉子拜過崔家的似乎都早已知道題目,有徇私舞弊之嫌。

崔尚書在朝堂上聞听禮部尚書所奏,心里嗤笑,這無憑無據就能扳倒我不成?再說便是我指導幾句也是常事,題目統共就那幾個,我對學生隨便提兩嘴又怎地?聖上從前也跟著讀過書,難道還不知道這事體?

只不過這回他可想錯了,聖上還就是因為知道這些事體才對他不滿意,本為著崔太後無處下手的聖上正好拿此事當借口開始大張旗鼓地削減崔家勢力。

崔尚書還穩坐家中呢,結果聖上等會試成績下來,立刻宣旨徹查,還沒等那些中了進士的舉子往他家里謝師,聖上就授意讓崔尚書致仕,倒是給他封了個安心侯,算是安撫崔太後。

這安心侯不過是個名好听的空頭侯爺罷了,丁點實惠都沒有,一個不能世襲的侯爵,算是什麼,哪里有吏部尚書手中的權力大?

崔尚書夫人是夜就上請覲見崔太後,第二天一得懿旨立刻急急入宮,其時崔太後也是剛剛得知聖上的旨意,但她向來明白,只把後宮握在手里,從不插手前面朝堂之事,思躊良久,

還是勸導道︰「如此也好,安心在家教導兒孫,也省的孩子不成器鬧出事來。我听說禮部尚書家里還不罷休呢,這孫輩沒個出息的,便是家里再有權勢不過是太陽底下的露水——長久不了。再說,現在的吏部尚書也不是別人,還不是崔家的女婿麼。」

這……崔尚書夫人有苦說不出,這譚玉雖說是崔家女婿,但自從譚大娘子一事之後明顯就淡了,再加上後來流放回來又死了大兒,如今往來更是疏遠。

只是這等事情卻不方便讓崔太後知曉,不能解難只平添挨罵而已,如今對崔太後有養育之恩的崔和又沒了,崔太後與他們乃是平輩人,說多了不耐煩還要斥責他們一頓,崔尚書夫人無奈只能空手而歸。

才到家又有崔四娘的陪房著急見她,進來稟告說,崔四娘下面淋灕得越發厲害,那李家見她病倒非要請太醫來給看,崔四娘哪里敢,硬攔著說是月事才算了。

但如此一來,便不能臥床休養,還請尚書夫人想法子接她回家歇兩日緩緩。

崔尚書夫人雖說硬朗也是年近六旬,進宮一天,又是等候又是磕頭弄得十分疲憊,聞言嘆口氣道︰「這四娘子現在怎地如此不听話,哎,都不省心。

罷了,今日也晚了,明日再去接吧,就說……哎,就說她阿翁封侯,戴孝不好慶賀,但還是得給祖宗上香,所以家里人聚聚。」

但沒等崔家來人接,這掌家夫人身體不適可是大事,李家為表重視,已連夜求皇後找了太醫給看,還將這癥候大喇喇說了出來,小產失調導致崩漏!

很快這消息就在李家傳開了,小產,怎麼會小產,什麼時候的事,李家怎麼不知道,再聯想去年上香被劫,難道傳言竟是真的……怎麼還瞞著李家,關鍵是為什麼要瞞著李家!

來接崔四娘的下人沒接到人不說,還將李家的口信帶給崔尚書夫人,說是李家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思及去年出事過後崔四娘被崔尚書夫人留在娘家那晚,這崔家女娘的婦德教養就被人質疑起來。

當初傳言正盛之時,李家可沒人說三道四,便是在漠北的李瑾都寫信來要家里好好看顧,那時崔四娘怎麼說的,沒有孩兒,不過是月事不調。

後來,李家看重崔四娘,才過門幾年就信她,把家里的管事權都給了她,連帶著外頭的莊頭都要給她報賬!

現在便是聖上發話說不準再提,李家也不禁要問,若這孩兒是李瑾的,為什麼會不要,崔家為什麼幫著崔四娘落胎?若不是李瑾的,倒是能說得通了,那就得問問,當初相會的那個男人又是哪個,崔家幫著相瞞所欲為何!

崔四娘躺在床上,本來就病得重,耳邊又充斥著婆婆嘀咕的小話,話里話外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連伺候自己的通房都偷偷模模地打量自己。

她向來剛強有心氣,自持端莊穩重有教養,這番冷言冷語激得她又氣又怒,當時將藥帶著好容易吃的那點東西都吐了出來,起身就要反駁,結果身子不爭氣,軟得像是沒了骨頭。

崔四娘緩了半天,喘著粗氣對婆婆道︰「婆婆要說別的,也就罷了,可那天之事連聖上都發話不準再提,莫不是婆婆質疑聖上之言?就是婆婆敢,奴家也萬萬不敢。」

李瑾阿娘一听,都到這個地步,這崔四娘還能說出這番大義凜然之語,真也算是個人物。不過崔四娘說得對,她雖敢在崔四娘耳邊嘀咕,卻也不敢真正在外面說這話,最多只能問問為何崔四娘要瞞下小產之事。

崔尚書已經致仕只得個空頭侯位,後面兒孫也沒個爭氣的,這崔家不過是個繡花枕頭——只剩下那層皮好看了。這崔四娘還敢這般拿腔作勢,真是作死。

冷笑一番,李瑾阿娘道︰「崔家女娘有這個心勁,難怪不把名聲當回事,可惜我們李家世代書香都被燻臭了。」

說完轉身出去,留下崔四娘臥在那里,氣得直翻白眼,身下一熱,下面的褥子都被浸透了,崔家過來的幾個侍女陪房嚇得趕緊派人往崔家送信去。

李家要崔家給個說法,皇後也關心兄長子嗣問起來此事,崔尚書夫人焦頭爛額,應對安撫不下,只能進宮又去求太後做主。

崔太後卻不滿起來︰「昨日皇後才來這里問過,怎麼這般混事你還能答應,崔四娘糊涂,你也糊涂不成?這子嗣放在誰家都是大事,如今事發你才來找,讓人說崔家幫著自己出嫁的女娘落胎?哼,管不了!」

不但她不肯管,還勒令崔尚書夫人不要去管,哪有娘家插手出嫁女婆家的事情?這到哪里都說不通。

不過崔太後嘴上說不管,到底是自己母族,被人說嘴豈不是自己也跟著沒臉,再說前些日子崔家已被聖上從要位上拉了下來,這時候誰也不肯再違拗崔太後。

于是崔太後才插手,皇後立刻點頭答應,她明曉事理、認為點到為止最好,放下此事依舊含糊過去不提。只是這番折騰,崔太後卻被引發了舊癥,也臥倒在床了。

養尊處優過日子,總有一兩個富貴病,這崔太後得的乃是痰癥,要說也不致命,就是喘不過氣來憋得慌,時間長了就會暈眩無力。往年都是春天發作,今年一春沒犯還道是除了根,哪想到都快入夏了,突然發作地厲害起來。

皇後十分孝順,捧痰熬藥,事事親力親為,聖上也贊其賢淑,崔太後到底年歲大了,這病癥纏綿不好,起身進飯食都難,更無暇顧及理事,便由聖上做主,後宮全權交給皇後管理,不必事事請示崔太後再定奪。

譚玉終于熬到了尚書一職,不過三十多就當上了尚書夫人的崔氏容光煥發。

加上娘家兄長竟被封了侯,天大的體面,崔太後對娘家還真是看顧,現在崔氏的日子簡直就是萬事順意。如今又出了孝期,這回便是譚玉不許,她也要大辦。

因崔李兩家的事情不能放到台面上說,所以崔氏除了知道崔四娘病了,其他根本一無所知。等寫了帖子回娘家沒人回復,崔氏還不太滿意,好在自有別家官眷過來巴結,倒也忙得顧不上煩惱。

崔氏心里高興,和譚玉說吧,只得了一個背影,其他人,崔氏認為都說不來,如此便來到三娘子屋里,打算像過去一樣母女倆說些私房話。

三娘子此時還在繡嫁妝,崔氏打量那繡花點頭贊道︰「嗯,這個繡的好。」再抬眼去看三娘子,伸手要撫她的臉,卻被三娘子白了一眼躲過去,崔氏不由心酸︰自打從莊上回來,便是母女倆沒有爭執也不如以前親近了。

看著三娘子日益長開的臉蛋,崔氏真是越看越愛,長得多好,哎,崔氏止不住的後悔,萬事順意,唔,除了三娘子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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