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季事 第一章 相親(上)

作者 ︰ 暮十六

今年的大年初一,是在陽歷的二月初,天有點涼。♀一大早,我背著雙肩包,推著笨重的行李箱從機場出來,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下,周圍人煙有點蕭條。

我一邊四處張望尋找段空青的身影,一邊想果然該回家的年前都已經到家了,回不了家的也早就確定回不了家,大年初一還要奔波的人大約除了像我這樣的,還有就是像段空青這樣被迫當車夫的苦孩子。

唉,真應了那句話,叫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苦孩子各有各的苦處。

我忘記戴眼鏡,四百度的近視讓我方圓五米之外幾乎都是人畜不分的狀態,似乎有一團黑影朝我走來,我努力眯起眼楮,但還是在段空青頎長的身形完全擋在我面前時,我才認出他來。

他也沒和我打招呼,徑自從我手上接過行李箱,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段空青生得高大,我手里笨重的行李箱,在他手上幾乎就是個小巧玲瓏的玩具。看他一手將我粉紅色的行李箱丟到後備箱里,然後招呼我上車,是奔馳s65。

說起段空青這輛心愛的白色大奔,其中還有個用他的話說叫「淒美慘絕」的故事,當初段空青狠下心來自己掏錢買車,別看他人長得風流倜儻,一副斯文模樣,似乎洗澡都恨不得四十五度仰望星空高外加手上拿一本加繆的《局外人》精裝版。但實則這個人實在得很,挑也不挑就選了紅色,問原因?喜慶!

正巧這兩年家里同輩的哥哥姐姐紛紛結婚,跟趕場似的,家里的長輩又個個愛熱鬧,迎親隊伍那是必須親戚全到齊的,叫司機來開車湊數那是不可以的,一定要拉上段空青開著車在迎親車隊里。如是幾番段空青煩到不行,一怒之下將車給涂成白色,以為這樣家里的長輩總會放過他,誰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女乃女乃她老人家懶洋洋地來了一句︰「白色好,就跟在最後頭,寓意白頭偕老嘛。♀」段空青氣得幾欲吐血,還得在女乃女乃面前連連點頭,裝得跟孫子似的,當然他也的確是孫子︰「外婆您說的是,說的是。」

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伸手系好安全帶,轉頭去看段空青,驚覺他今日竟頂著兩只熊貓眼,一臉陰郁,真不知道是這段時間應酬累狠了,還是哪方面生活不協調。我比段空青肚子里的蛔蟲還清楚這臭小子的秉性,一般這種情況下他必然遷怒于周圍不相干的人,于是我趕緊乖乖坐好,面上做小伏低狀,寄希望于此會逃過一劫。

但下一秒段空青似笑非笑的聲音傳到我耳膜︰「長笙,你行啊。」乍一听,還當是夸獎。

我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干笑兩聲打了個哈哈︰「不敢當,不敢當。」

他轉著方向盤︰「你不是寧願逃跑也不肯相親的麼,怎麼還是乖乖回來,不在歐洲躲著了?」

我說︰「橫豎是一刀,躲也躲不掉,還是回來受了。」

段空青將車開上高速之余睨了我一眼︰「真的?你有這樣高的覺悟?」

我極力正色道︰「當然,我思想覺悟可高了。」

段空青一副懶得理我的表情︰「得了吧你,說實話。」

我這才將目光游離地望向窗外,郁悶道︰「我沒錢了。」

段空青︰「……」

這是實話,我爸媽那套思想是女孩子小時候要富養,長大了就得任其磨礪,這長大的分界線自然就是十八歲成人禮。所以在沒有家庭任何經濟贊助的情況下,我一學期兼職賺的錢,在來回兩張飛機票後就所剩無幾。

自寒假伊始至今,我已在歐洲喝了兩星期的西北風,初始還能自欺欺人地說這西北風十分地有異域風情,後來終于努力到快把自己餓死街頭。本來我是堅持做人要有操守,哪怕餓死也不能接受包辦婚姻去相親,但餓了兩天後後我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這個想法。相親算什麼,無非就是和陌生人面對面坐下來,十分鐘開場白談星星談月亮談人生哲理做鋪墊,最後再攤牌。

想到這里,我重重扶額,絕望地問段空青︰「相親相親,我爸媽就那樣擔心我嫁不出去,你看看,我像是個嫁不出去的人麼。」

段空青懶洋洋答︰「不,他們是覺得你從中學就沒早戀,到現在還沒談戀愛,不是性取向有問題,就是某方面有隱情……」

我驚訝地問︰「哪方面?難道他們當我是你啊,還能不舉?」于是下一秒,我就老老實實地挨了一記毛栗子。

這一擊下手著實狠,我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心想果然有句真理是對的,絕對不能當著男人的面質疑他那方面不行,否則哪怕他是你哥,都能毫不留情地將你人道毀滅。

我們從機場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往城南開,最後當時針指向十一點半,我們終于停在天南園。

關于這場不得已的相親,說起來背景還著實是復雜,據說兩家的老爺子雖然相差十數歲,卻曾經是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戰友,拜把子的兄弟,曾約定下一輩指月復為婚。可誰知諾言還沒兌現,我爺爺就因為我女乃女乃的出身問題被下放,我爺爺此後吃了很多苦,落下病根,因此去世得早,兩家人後來就斷了聯系。

我家如今也徹底月兌離了原來的身份背景,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誰知前幾年兩家人不知怎麼又聯系上了,他家老爺子竟還健在,且將舊時指月復為婚的事又提了出來,說是對我爺爺的諾言,定是不能違背,否則無顏去地底下見他老人家。

不過當初指月復為婚指的是我父母那一輩,如今這孫子輩都這麼大了,往日的諾言如何作數?他家老爺子大手一揮,那便孫子輩再做親家好了。

他家老爺子是個行動派,說到做到,將自己最欣賞的孫子挑了出來,放下話來你家隨便挑個人就可以了。這年頭雖說受歧視的實則是異性戀,可我家長輩覺得為了能順利從民政局領到紅本本,不管怎樣還得從家里挑個女的過去,這一挑,發現咱們家雖然人數眾多,其實也沒得挑,合適的就我一個。

其中淵源說來話長,我爺爺兩任妻子,總共養育了八個子女,其長孫比我爹這個老ど還要大上八個月,可見我們家親戚關系很是錯綜復雜。我爹是老ど,自然導致我也是同輩里的老ど,偏偏我這一輩還陽盛陰衰,換句話說叫男多女少,總共就兩個女孩,我唯一的堂姐如今孩子都三歲了,家庭生活美滿和諧。用我媽段燕飛女士的話說,總不能為了指月復為婚而去逼人家離婚再結婚,那不人道,所以這樁天大的好事,就這樣落到我頭上了。

我听完滿頭黑線地問我媽︰「那為了指月復為婚逼我一大好青年去相親結婚就算人道?」

段燕飛女士仔細想了想,似乎也挺為難,過了一會她組織好語言勸我說︰「長笙啊,其實如今以我們兩家的情況,讓你嫁到季家絕對是我們家高攀了,門不當戶不對,我和你爸也不大同意這門親事。但門面上總要走走過場,要不這樣,到時候兩家人見面,你表現得差一些,再差一些,叫人家看不上你,就完事了。」

我憂心忡忡地說︰「我怕我天生麗質,哪怕裹個麻袋去,也叫人家對我一見鐘情,到時候我又不肯嫁給他,搞得人家為我殉情什麼的,那豈不是天大的罪過。」

段燕飛女士顯得很高興,拍了拍我的肩膀︰「對,就要保持這種風格!」

我︰「……」

我對這場相親心底是一百個不願意,不惜一放假就拿著自己一學期的積蓄逃到歐洲,決定來一場追逐自由之旅,奈何魯迅老先生曾教過我們,經濟**是人生**的開端。最後經濟不**的我,只能餓了兩天後乖乖回國,接受這橫豎一刀。

天南園是一處中式的園林,作為本市最大的私人會所,當初建成的時候在圈內轟動一時,段空青還曾不屑一顧地對我說這事︰「城南就叫天南園?名字挺俗。」我那時嫌棄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痛心疾首地對他︰「人家那八成是取自艱辛歷盡誰得知,望斷天南淚如雨,沒文化就要多讀書少說話。」

當初我還在段空青面前夸這名字取得好,何曾想我第一次來這天南園竟是為了相親,唉,真是人生難料。

從車里下來之前,段空青難得咳嗽了一聲,竟是勸慰我︰「今天就是去吃頓飯,你不用太緊張,我想除非既明此人品味實在與眾不同,否則能看上你?」一邊打量我,一邊自問自答般地搖了搖頭。

我打量了他那張長著黑眼圈的臉足足三十秒,和他關注的重點完全不在一個點上︰「季明?小明的明?」我有些難以置信,「一听這個名字就知道這位小明同學沒有做言情小說男主角的可能了,唉,想這季家也算名門,怎麼在取名字的方針上如此地深入人民群眾啊。」

段空青皺眉說︰「人家是姓季字既明,你想到哪里去了。」又道,「今天出來接你前,姑姑特別囑咐我,千萬別帶你去什麼美容院,就讓你這麼灰頭土臉的來,所以你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千萬別表現太好。」

我不服氣地瞪他一眼,將車窗放下,將後視鏡扳過來︰「我有灰頭土臉麼?我還擔心自己餓了幾天顯得更加弱不禁風,惹人憐愛呢。」又將手放在耳邊問他,「你看,你是不是不由自主地被我吸引,然後一見鐘情地愛上我了?」

段空青毫不猶豫地轉身下車︰「微生長笙,我不認識你,你自己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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