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季事 第三章 開學

作者 ︰ 暮十六

接下來兩個星期,我過得很是閑適,跟著父母到親戚家拜年,以二十二歲高齡繼續厚著臉皮收紅包。♀他們顯然听說了我的相親會上男方借故不肯現身的「悲慘事跡」,又不敢當著我的面罵那位小明同學怕惹我傷心,只能將滿心安慰化作比往年更厚重的紅包,還拍著我的肩膀此地無銀般解釋道︰「長笙還沒結婚自然就是孩子,孩子當然該收紅包的。」

段空青對此很是不服氣,抗議道︰「我也沒結婚,怎麼你們不給我?」

女乃女乃的拐杖「啪」一聲敲他小腿肚上︰「多大的人了,還不肯成家立業,你還有臉說?」又對我三姑姑說︰「三變,我看空青也該去相相親了,你不著急抱孫子我還著急抱重孫呢。」

我三姑姑微生子佩有個小名叫三變,也不知是不是從柳永老前輩那里得來的靈感,反正按往常的規矩,當女乃女乃月兌口而出喊小名時,說明她老人家是真生氣了。三姑姑自然比我清楚,趕緊賠笑︰「好的,我明兒個就給他準備相親。」

女乃女乃收起拐杖補充道︰「你們都是做生意的,我要求也不高,最好找個對家里生意有幫襯的,實在找不到找個脾氣好的也可以嘛。」瞥了一眼疼得在旁邊齜牙咧嘴的段空青,總結道,「總之要收收他的性子。」

三姑姑笑著點頭,忙不迭道︰「您老人家放心,我啊,絕對廣撒網多撈魚,保證挑個您老滿意的。」

打第二天開始,家里的聚會我就再沒看到段空青那張盯著黑眼圈的臉了。

等到正月十六,一大早段空青就打電話給我︰「長笙,晚上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前一天元宵節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賞花燈猜燈謎,以至于累狠了,我在床上掙扎著爬不起來,一口回絕道︰「不要,都說每逢佳節胖三斤,我已經胖了三斤一兩了。」

段空青在那頭快哭了︰「我請你吃飯,我掏錢,你陪我吃飯行不行。」

我想也不想︰「你把吃飯的錢打我卡上就行了。」

他咬牙切齒地問︰「十一,你還算是我妹麼。♀」

我回︰「你不知道,最近你妹是個罵人的詞,咱們還是斷絕關系罷。」然後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這次得罪段空青的下場是,等到第二天我開學,偏偏不湊巧是司機要開車送我爸去開個會,而我想了想,自己既然是個很有操守的人,就決定不打電話給段空青求救。

我對我媽說︰「不就是個開學,我自己坐個地鐵還是能把自己走丟了。」

我媽看著我收拾行李,在一旁說︰「你走丟了倒沒關系,不過我給你買的那行李箱還是挺貴的,你記得看好。」

我哭喪著一張臉︰「我是你親生的麼?」

我媽搖頭︰「駕照都考不到,我覺得我生不出你那麼笨的女兒。」

其實關于考駕照這事,真心不是我笨。第一次路考我迷路了沒找到地方,第二次路考前一天晚上同舍友提前慶祝喝多了第二天錯過了時間,第三次我終于接受駕校老師的安排早早得到了地方,前面表現完美,途中汽車突然故障不幸熄火,不及格。我這樣跟我媽辯解,我媽還不知其中有這樣的曲折,她驚訝說︰「你比我想象地還要笨啊。」

我覺得我估計真不是她親生的。

開學那天我坐地鐵,在離學校最近的一站下車,地鐵站里全是人,我拖著厚重的行李箱艱難地往外走,忽然接到donna打來的電話︰「哎喲,我的大小姐,你怎麼不接我電話啊。」她天生是個大嗓門,抱怨起來頗有河東獅吼的遺風。

地鐵站里摩肩接踵,我奮力地拖著大箱小包想找個人少的地方,最後發現是徒勞,只好在人聲沸騰的情況下努力讓她挺清楚我在講什麼︰「donna,我剛下地鐵呢,怎麼了?」

雖然從進大學伊始,我們宿舍就一致認為,大家都是中國人,沒事別學著英文系上外教課的時候還要裝模作樣喊個英文名,不過對于donna,我們都覺著特殊情況得特殊對待。

這個特殊情況是donna的中文名叫梅來鳳。♀

其實一直以來,我覺得自己的微生長笙已經是取名界的一朵奇葩,微生這個姓氏雖然少見倒還沒有太大問題,問題在于一听長笙就感覺連彼此的畫風都不一樣。但梅來鳳這個名字,已經不是畫風一不一致的問題了,而是我們听到後似乎集體進入了雷雨的世界,最後結局非死即瘋,殺傷力驚人。

donna之所以得到這個名字,純粹是因為她媽媽懷她時買來一只母雞,準備宰了煲個湯自己犒勞一下自己,結果那母雞一緊張,當著她媽媽的面下了一個蛋,由此保住了一條命。雖然我認為此事證明了恰到時機展現自身潛能的必要性,但梅媽媽並不這麼認為,她認定這不是一只普通的雞,說不定還是一只鳳凰的化身,于是激動之下給還在肚子里還不知男女的孩子就起了這個名字。

我听完這個神奇的故事之後擦了一頭冷汗問donna︰「敢問令慈是什麼職業?」聞言她的面目表情很是微妙,回答我︰「怎麼說呢,她稱自己是個面朝大海、4m寬帶的詩人。」

于是我發自內心地感嘆︰看,這就叫詩人的腦回路和常人是不一樣的。

donna作為梅來鳳的英文名,據她說是個淑女的意思,當然我們的一致意見,哪怕是潑婦的意思也比梅來鳳正常多了。donna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她曾在過去三年時間向我們訴苦,在二十年人生里,無數次被人問梅來鳳你瘋沒瘋,沒瘋干嘛要叫梅來鳳,還要保持優雅得體的微笑,真是一種日久漫長且寓意深刻的修行,而她已接近無我境界。我們表示舉雙手贊同,然後我不怕死地問︰「梅來鳳,那你瘋沒瘋?」

她跑過去將安曉晨的黃金蟒搬來擱我脖子上,語氣很是溫柔︰「達令,請叫人家donna。」尾音不僅拉長還轉了三轉,像甜得膩人的西點,害我反胃之余還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我趕緊甩開她︰「別喊我達令,我可不是智利紅玫瑰。」

偏偏從一開始就沒注意听我們話題的唐樂樂抬起頭來,疑惑地問了一句︰「沒來瘋?和霍去病有什麼關系麼?」

地鐵站距離我們學校還有一段距離,我在地鐵站外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後我終于想起來問donna︰「放假一個月沒見你想我,現在你這麼心急火燎地打電話給我干嘛?」

她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來,帶著驚恐︰「我就是想告訴你,宿舍有老鼠了!」

我懶洋洋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問她︰「晨晨不養她的智利紅玫瑰、黃金蟒和變色龍了?說吧,是倉鼠還是白鼠?」

她悲哀道︰「是家鼠。」

我眨了眨眼,然後確定,這個開學注定是場災難。

晨晨說我的預感從來很準,我一向不以為然,但今天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預感真他娘的準啊——在我下車的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兜里沒錢。

準確地說,是我忘記帶錢包了。

我眯起眼楮想了許久,終于想起來出門前我的錢包似乎被自己丟在了臥室里,上下地鐵因為是刷公交卡,竟沒發現,真是場悲劇。

我哭喪著一張臉問司機大叔︰「要是我說我坐霸王車你會怎樣?」

司機大叔笑眯眯地望著我︰「傻姑娘,當然是先打一頓再報警啦。」

我︰「……」

霸王車自然是不能坐的,關鍵時刻我決定將兩塊錢一斤的操守全賣掉,毫不猶豫地選擇打電話給段空青,我也不客氣,開口就讓他給我送點錢來。能听見他對旁邊人隱約說了一句︰「稍等。」然後他含笑的聲音傳來︰「你的意思是,你沒帶錢?」我用力點了點頭,然後想起來他根本看不到,趕緊補充︰「總之您老人家行行好,快過來。」

二十多分鐘後段空青開著他的奔馳瀟灑地停在我面前,頂著更重的兩個黑眼圈,似笑非笑地打量我︰「想要錢,你求我啊。」

真是無恥。我趕緊擠出一臉笑︰「大爺,奴家求你了。」然後去翻他的西裝口袋,「錢包呢,你錢包帶了麼?」

他重重扶額,數分鐘後將我從司機大叔的手上解救下來,拎過我的行李箱,送我去宿舍。學校道路兩側栽滿了鳳凰木和八重櫻,今年天氣尚涼,八重櫻還沒開花,只留下郁郁沉沉的葉子,遮掩了一番天地。因為剛開學,校園內很是熱鬧,段空青走在我身側,恨恨地數落我︰「十一,你說說看你有沒有良心,我請你吃飯,你都不肯賞臉。」

我翻了他個白眼,覺得他實在太低估我智商︰「你過年都在相親,難道叫我過去不是為了讓我冒充你女朋友什麼的?這要是被三姑姑發現了,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他一臉鄙視我︰「我像是那樣的人麼。」義正言辭道,「我喊你過來是為了冒充我已經偷偷結婚的老婆。」

我︰「……」

他將我送到宿舍樓下,高大的身影引得周圍不少女生紛紛側目,而他自顧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拿著。」

我受到了驚嚇,急忙說︰「段空青你別這樣,雖然我長得沉魚落雁你對我一見鐘情不是你的錯,但你要這樣想,你爸是我媽的親哥,你媽是我爸的親姐,咱們倆本就比一般表兄妹還要親上加親,可不能**啊。」

他對我嗤之以鼻︰「你想得美。」解釋道,「我媽下周五給我安排了一個相親,對方是什麼蔣家的小姐叫什麼江昔……」

我說︰「等等,蔣家的小姐干嘛姓江啊。」

「說不準人家跟外公姓,你有意見?」段空青不由分說地將小盒子塞到我手上,「總之那場我實在推辭不掉,叫別人去我就怕她們以為自己又有機會了,反而頭疼。妹妹必要時就是用來利用的,到時候你就戴上它,假裝一下是我瞞著家里已經結婚的老婆,怎麼樣。」

我听完這個大膽妄為的計劃,打了個哆嗦︰「我能拒絕麼?」

他說︰「不能,我剛剛救了你。荊軻先生明明說過,風蕭蕭兮易水寒,欠了人情你要還。」

我欲哭無淚︰「人家明明說的是壯士一去不復還。」一想自己這一去也有可能不復還,趕緊閉了嘴,只能哀嚎︰「段空青,我恨你。」

他笑眯眯地沖我揮手︰「下周五不見不散。」

我將盒子打開看了一下,里面是枚造型簡單的戒指,好在白鑽夠大,不會少于一克拉,我想段空青真適合去當國產劇的道具師,瞧他這多敬業,可比如今國產劇里拿著一堆地攤貨糊弄觀眾好多了。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人,我趕緊將盒子蓋上,覺得自己二十二年來第一次收到鑽戒竟然是哥哥送的,真是莫大的悲哀啊。

怪不得要淪落到去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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