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縈忽然淡淡一笑︰「你知道在我爺爺來g市的那天晚宴後,南希曾回來找過我嗎?」
「是嗎?」
「什麼叫是嗎?季小姐,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你很懂得寬慰自己,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去寬慰自己,比如,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為什麼要帶著小魚一起回來。你慣于將自己不願去深究的問題隱藏的極好,你懂得保護自己,卻也實際是太過自欺欺人。」
單縈的眼神很是誠懇,就這樣看著季莘瑤不動聲色的臉,亦也看得見她眼中漸漸瓦解的堅韌患。
「季小姐覺得,一個女人以著婚姻的枷鎖,去綁住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這種行為,算不算是偷取別人的幸福?」她輕笑,接著道︰「其實對你來說,只是需要一個人在你的生命中以做保障,你不認為秦慕琰這種更適合你?而對我來說,顧南希不僅僅是曾與我密不可分的男人,他更是……」
話說到這里,單縈便不再說,眼神卻仿佛意有所指。
季莘瑤不語,顧南希曾說過,單縈的女兒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無論顧南希究竟對自己隱藏過多少,但至少她相信,顧南希只要是對自己說出來的話,就必然不會是謊言。
「我忽然很不明白。」季莘瑤似笑非笑的看著單縈眼中那抹自信︰「既然你這樣信誓旦旦,為什麼不試圖找南希說這些,反而在我身上下這麼多的功夫?你不覺得自己是找錯人了嗎?」
單縈的眼神微微一頓,轉而道︰「因為南希是太有責任心的男人,因為你並不打算放手,用婚姻這道枷鎖綁住他,我不過是勸戒你早些放手,別把自己害了進去?」
莘瑤定定的看著單縈,神色未變。
「我很好奇單小姐當年是為什麼和我的丈夫分手,而又為什麼偏偏在五年後忽然出現?這麼信誓旦旦的……去試圖拆散別人的婚姻?」
無論如何,她的勇氣和她的性格都不允許自己臣服在這一切表像之下,女人確實容易被偶爾的三兩句話影響,她需要更強大的內心來維護自己的婚姻。
單縈只是笑笑︰「拆散?」
「在我爺爺初到g市的那天夜里,南希去而復返,你知道他為什麼回來嗎?那天夜里,我在家政服務處雇佣的阿姨一時失神沒看住小魚,之後小魚不知所蹤,就是那天夜里,因為附近的一些小路和公園無法開車,南希頂著漫天的大雨,去把小魚找了回來。」
「後來小魚經常會拿著酒店的座機給南希打電話,她才五歲,就已經很熟悉南希的手機號碼,背的滾瓜爛熟,你沒有听過小魚叫他爸爸麼?」單縈雙眼直視著季莘瑤,輕笑著道︰「還有一天的凌晨1點多,小魚發高燒,哭著要給南希打電話,要找爸爸,不出半個小時他就到了,把小魚送去醫院,直到兩三個小時後小魚的燒度退下去才離開。」
「所以季小姐,你真的認為,我是在想方設法的拆散你的婚姻麼?」
一聲一聲一句一句的逼問,在單縈的口中猶如寒冷的箭矢一般無情的襲來。
季莘瑤瞬間心口揪痛到了一個頂點,她雙眼直直的盯著單縈,試圖看出她一丁點撒謊的痕跡,哪怕是一點點破綻,或許都可以是自己的救贖。
可是沒有,單縈的臉色依舊是那麼的坦蕩,仿佛一切就是那麼的理所當然,而站在她眼前的季莘瑤才是破壞別人幸福一家三口的第三者,仿佛她季莘瑤才是哪個最最應該找清自己位置的人。
那一~夜顧南希開車出去,之後回來時身上被雨淋透的濕意,那些顧南希常常所接的電話,那些沉默,那些她越來越看不透的神情,那些他刻意維護,眼中偶爾劃過的心疼與歉疚,那一晚凌晨1點,他出門,清晨近五點才歸來,那些他偶爾的忙碌,無法及時接起的電話,那一句自然而然的「南希,明天見」……
季莘瑤想,顧南希對自己的信任,對自己的呵護,對自己的寵溺與關懷,那些溫柔與包容,那些所有所有的美好,他是那麼那麼的值得她爭取,這場婚姻更又值得她盡全力的去維護。她總該是去相信他的,她並非是自欺欺人,她不過是覺得很多事情沒有必要去追根究底,卻原來,她的信任與漸漸衍生的依賴,到了最後,竟成就了她自己的一場愚蠢。
莘瑤的面色已是控制不住的漸漸蒼白,與單縈剛剛險些失血過多的面容幾乎一樣,剎那間更是發現單縈眉眼間與自己的三分相像,季莘瑤暗暗纂緊藏在腰後的拳,壓制住自心頭泛出的所有情緒,颯然道︰「單小姐的血已經止住,估計陳醫生也快到了,你想說什麼,不妨下樓一起聊,何必只對我一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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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縈卻是不急不躁,依舊安然的坐在那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其實今天忽然會受傷,會與你聊這麼多,也確實出乎我自己所料。不過既然已經有這樣適當的機會,我覺得還是早一點開門見山比較好。」
季莘瑤面色決然,儼然是不受她的話半分影響,單縈若有若無的蹙了蹙眉,臉上的笑意竟有些低落,口吻卻是異常的堅定︰「南希對你,是否真正在意,你是否看透過他?他是否對你拋開心思講過他的過去?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五年前回國真正的原因?你們的生活里,他對你是否只有理性與尊重,而你卻根本感覺不到他對你的心思,是深還是淺?」
「季小姐,你了解顧南希嗎?」
「你知道他曾經在美國創立海外顧氏時是怎麼度過的?誰陪在她的身邊?沒有誰真的是一生的一帆風順風雨無阻,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是誰陪在他身邊度過?你是否知道他曾經在波士頓忙公司的事情而連續幾天徹夜不眠兩三天不吃一口東西,飲食不規律加上時常有商場的飯局常常喝酒?他因此患了胃病,不能吃辣,他也不能吃牛肉,對肉類也很少觸踫。你見過他胃病最嚴重的時候在深夜一直吐,直到最後吐血倒在洗手間里昏迷不醒嗎?這些,你都知道嗎?」
「你知道嗎,季莘瑤,我曾經的性格確實是十分驕傲,從小都是所有人把我捧在手心里疼著寵著,單和平的孫女這一身份坐實了我這一生本就該有的高度,我曾以為自己很難找到自己會喜歡得上的男人,直到顧南希在我的生命里出現,可我那時候太年輕,總覺得生活需要刺激,兩個人的感情也需要時常的激`情,可是他,仿佛一切都為他所掌控,總是那樣從容不迫。那時我只覺得自己在他心里不佔多少位置,我以為自己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卻結果犯了女人最不該犯的大錯,想方設法的試探他考驗他,結果最後弄巧成拙,自己傻眼,也徹底揭翻了南希的底線……」
單縈忽然嘆笑︰「我終于看見他發怒了,我也終于知道對太多小事都可以包容從不去計較的顧南希,在拋開這些從容不迫的表像時,那樣冷漠那樣絕情的他有多可怕……」
「可是他始終都愛我,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單縈抬眼,眼中的情緒極其復雜︰「在我知道南希結婚了的時候,我覺得真是不可思議,可當我在朋友那里收到你的照片,看見你的眉眼,才知道,他為什麼會選擇你。」
話到此處,單縈閉上了嘴,不再說一句話,泓月般的明眸就這樣誠懇的看著她。
季莘瑤的心底剎那間被泛起軒然大波,心里是一股強烈的抗拒,卻發現此時此刻她連後悔想听這些話,連一絲一毫的抗拒都這般無力。
她該做什麼?
退讓嗎?逃避嗎?傷心嗎?失落嗎?還是就這樣跟單縈撕破臉皮?
這麼久以來,已經有太多時候都是顧南希站在她的身前,替她遮風擋雨,當已經習慣這一切時,才發現自己的刺險些被磨平,那些最柔軟的觸角就這樣岌岌可危的顯露著。
可是這種時候,無論是退讓還是撒潑的去哭都沒有用,是否已瞬間被逼到了死角,已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可,誰都不會走投無路,當你必須要自己去走的時候。
之後莘瑤轉身和單縈下樓去,還在走廊間走過時,她們听見外邊傳來的車聲,應該是醫生到了。
行至樓下,單老和顧老爺子率先快步走了過來,眾人幾乎將單縈包圍住。
「怎麼樣了?怎麼這麼久才下來?」顧老爺子的聲音隨著眼神在看見單縈手腕上確實已經止住血的傷口而頓住,眼里竟有些驚異,側頭看了一眼季莘瑤,接著回頭看著單老︰「單老啊,看來咱們剛剛的擔心都是多余的了。」
「沒事就好,止住血就好!」單老點點頭,伸手去拉過單縈︰「來,讓爺爺看看。」
「單老啊,陳醫生到了!」之前一直沒有出來的何婕珍在門外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兩顆菜,看樣子是去了顧宅後園自種的地里挖了菜回來,隨後跟進來的醫生便匆匆走向人群。
單縈被人群包圍,季莘瑤被擠到了一旁,她靜靜的任由那些人將自己擠開,假裝沒看見單縈朝自己這邊投來的幾分歉意的笑。
她能感受的得到,單縈那份歉意是發自內心,並非做作,她是在感謝自己這樣替她迅速止住血,也很抱歉因為她的原因而讓大家忽略了幾乎是救了她一命的莘瑤。
很可笑吧?本以為自己很大度,卻原來悲傷也可以這麼迅速的蔓延,是她也已經這樣脆
弱,還是每個人在面對這種情況下都會忽然變出一顆玻璃心。
這時才注意到顧老爺子不知什麼時候養了一只狗,黑色的土狗,看不出品種,看起來像是在哪個部隊訓練過的狗狗,正趴在她腳邊不遠處,一雙烏黑的看不見眼白的眼楮正犀利的盯著自己,眼神有點凶。
季莘瑤頓時就無奈的笑了,用不用這樣啊?連狗狗都這麼會察言觀色會玩雪上加霜了!
她低去,倒還真是不怕,看這狗狗就是年老體衰從部隊被老爺子帶回來的那種,要是真敢咬她,她一巴掌就能把它給拍到一邊兒去,她一手伸過去,揪了揪那狗狗的毛,狗狗更是凶凶的瞪著她,想要掙扎,卻被她利落的兩手按住。看著狗狗撲騰一下整個腦袋磕在地上,不甘願的哼哼了兩聲,眼神還是凶凶的,看來以前是只凶悍的狗狗,現在太老了,居然連她一個女人都掙不過,很是不甘願。
季莘瑤卻是瞬間樂了,咧著嘴朝它一笑。
嘿,兄弟,我心情不好,你來給我樂一個唄?
正在那兒自娛自樂著,她才注意到剛剛所有人都去看單縈,只有一個人在靜靜的注視了自己一會兒後,向自己走來。
她沒躲避,兩手依舊按著那只狗的腦袋,蹲在那里,轉過頭去看向正走向自己的顧南希。
接著,人還沒反映過來,就驟然被他一手扶起,頭也不回的直接牽著她閃身上了樓,在路過單老和顧老爺子那一邊時,他停頓了一下,朝單老和老爺子客氣的淡淡的點點頭︰「莘瑤衣服濺了血,我陪她去換。」
季莘瑤這才注意到自己袖口和雪白的裙擺上濺到了不少血,轉眼間人已被牽至二樓,她沒有心思回頭去分辨以單縈為中心,齊齊朝他們傳來的目光,心里唯一的想法是,想知道顧南希究竟要怎麼做?
一個是曾經摯愛,一個是患難妻子。
其實她自己也試圖問過自己,只見一面便成了媒體面前的未婚夫妻,只認識兩三天見面不超過兩小時就去了民政局,結婚四個半月,期間婚後兩個月的空白,之後的兩個半月無論多麼的浪漫動情到頭來也沒有一點點單縈所指的那種轟轟烈烈,兩個半月,直接從陌生變為真真正正的夫妻,可她很清醒,根本不必去問顧南希對自己的日久生情是否已是愛。
無論愛與不愛。
就算愛,有多愛?
顧南希推開一間房門,季莘瑤看見這間房間是個很干淨又很女性化的足有五十平大小的臥室,床頭有雨霏的照片,想著怪不得顧南希說帶她換衣服,原來是來雨霏的房間。
房門驟然被關上的那一剎那,莘瑤還沒來得及去找找看有沒有自己能穿的衣服,卻已忽然被顧南希抱住,身體被翻轉過去,雙眼就這樣對上他略有些嚴肅的冷凝的眸子。
她坦然的看著他,微微一笑。
「南希,我去換衣服。」
「單縈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他眉宇間盡是冷清,專注的看著她眼底刻意去掩飾的情緒。
她垂眸,沉思了片刻,才道︰「沒有。」
「季莘瑤,知不知道,你在說謊的時候,手會不自覺的去纂自己的衣角?」他淡淡道。
莘瑤一怔,猛地低下頭,果然看見自己的手正纂著自己的衣角,卻是頓了頓,沒有太急躁,緩緩放下手,抬起眼,直視他的雙眼,看見他因為自己撒謊而微微皺起的眉頭。
顧南希,我的一句謊言你可以輕易的戳穿,甚至不滿,那你的謊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