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中國,麗江。
古鎮的小路上細語綿延,卻仍打不消游客們的熱情,下午四點多,潮濕的小路上便已擠滿了行人,有的人打著傘,有的人走在細雨里漫步。
打鼓的聲音和叫賣的聲音絡繹不絕,伴隨著好听的音樂聲凳。
這里是位于麗江古城四方街最繁華的一排小店,一家手工針織店里,高挑清瘦的身影忙碌在擠在店中的客人們中間,有人時不時問問帽子的價格,時不時問問披肩的價格媧。
「老板娘,這條圍巾多少錢?」
「七十八塊。」
「老板娘,這個帽子有沒有其他顏色的?」
「有的,還有藍色的,稍等一下,馬上給你拿∼」
清瘦而忙碌的身影轉身快步走進了後邊的倉庫間,從里邊拿出帽子,出來繼續招待相繼而入的客人。
外邊的雨越下越大,在忙碌了近一個多小時後,平日里本該越來越熱鬧的四方街上,行人終于漸漸少了一些,針織小店里也不再如剛剛那樣忙碌,只有三兩個客人在旁邊試戴著帽子和披肩。
清瘦高挑的老板娘將剛剛被客人弄亂的一些披肩收了起來,一件一件的重新掛回牆上。
身後傳來有人進店的腳步聲,她習慣性的回頭淡笑道︰「歡迎。」
卻是在看清來人時,她臉上的笑色微微一滯,之後轉為一派柔和,有些驚訝,但驚訝沒有顯出來︰「你怎麼來了?」
林啟城笑了笑,將手里的傘放到一旁,走進小店,朝四周看了看,沒一會兒,那些只是隨便逛逛的客人便走了,四處找地方避雨,店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我們醫院難得組團旅行一次,就選在麗江,不過我們沒有住客棧,在大水車那邊住的賓館。他說你在四方街這里開了一家店,我剛剛找了半天,才找到你這間不怎麼起眼,但好像生意還不錯的店。」林啟城笑著走過來。
顧雨霏知道林啟城口中的「他」指的是林啟凡,她淺笑,去倉庫里拿了一只塑料椅子過來︰「我這店太小,平時不把椅子拿出來,不然都沒有客人落腳的地方了,這椅子可是我這店里唯一的一只,你坐吧。」
林啟城倒也不客氣,坐下時看了一眼她店門前放著的那套織布的工具,不由的笑道︰「你還真是自力更生啊,真把這東西學會了。」
「當然,如果不自己做手工,而是去進貨的話,哪里有那麼大的利潤。我這就算是小店小本生意,比不上顧氏那麼大的集團,但是賺錢這碼事,肯定要盡可能做到最大的利潤,不然還開店干嗎呢?」顧雨霏笑笑,在一次性水杯里倒了些熱水,走過來遞給他︰「喝點水吧,這外邊賣的吃的喝的都不干淨,渴了的話還是來我這里喝點開水比較實在。」
林啟城接過水杯,放在旁邊的小木台上,沒有喝,只是看著她轉身熟練的將那些披肩疊成各種好看的造型然後用大頭針固定到牆上的動作。
「當時你說想到南方找個小鎮從此過僻靜的生活,遠離商場,遠離那些是是非非,來尋找你自己想要的人生。」林啟城站起身,走過去,看著這滿屋子里琳瑯滿目各種顏色的針織手工物品,感慨道︰「雨霏,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嗎?」
顧雨霏的手一頓,將最後一個披肩掛好後,回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你覺得我這樣不好嗎?」她反問了一句,然後輕輕一笑。
「其實對麗江這個地方,我曾經就很向往,最開始的時候是覺得這里像一個世外桃源,小城,古鎮,還有那些小橋流水,和那些滿身才藝的人,不過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很多東西都和我們听說的還有想像的不一樣。到了這里之後我才發現,這個曾經的世外桃源已經被商業化了,往來的游客,冷漠的小販,還有那些不干淨的水和食物……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喜歡這里,盡管外邊的世界不夠寧靜,但只要我的心寧靜就夠了,在這樣一個古色古香的小鎮,沒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每天所接觸的,只有幾塊到幾十塊的砍價還有那些臉上帶著向往的每一個游客,我覺得挺好的。」
顧雨霏一邊說,一邊轉頭看向外面︰「你不來的話,我都快忘記了。現在算算,好像真的已經有一年了。」
顧雨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那種寧靜的生活,沒有外人干涉與打擾,只活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陪伴在自己在乎的人身邊,這樣一生一世的相守。這是她十幾歲時就向往的愛情與生活,只是那時候在顧家,學業與溫晴還有
tang爺爺與父親給她施加的壓力,讓她終于負氣離開,選擇去了美國。
一個沒來喜好安靜的女人漸漸學會了站在商場上變成一個女強人,從幾十萬上到幾個億的單子說簽就簽,那些動輒幾百萬幾千萬的利潤幾乎將她的世界燻陶的不再那麼現實。
而一年前,因為那些事情,她終于醒悟,終于決定放下所有的那一刻,才仿佛找回了自己。
「腳踏實地。」
是的,腳踏實地。
她也這樣說了出來,然後回頭笑看了一眼一直在看著自己的林啟城︰「其實如果不是我那麼多年佔著位置,林啟凡早就可以做顧氏的新主人了,我也算是讓位,何況我哥那邊不是也很信任他嗎?我現在雖然不怎麼過問這些事,但有時候林啟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能感覺得到,現在他們一切都好,都很好。」
她的存在與否,她在哪里,有很多時候,真的不會影響別人太多。
林啟城笑了笑,正要說什麼,他剛剛進門時隨手立在門口的雨傘被一陣風吹的忽然倒向一旁,像是倒在了臨家的那家店的門前。
這時,隔壁頓時傳來一聲叫罵︰「哎呀!這誰的傘啊!把我們店的裙子都弄濕了!誰的啊這是?」
隨著那叫罵聲,一個長的微胖的中年婦女便黑著一張臉拿著那把傘匆匆的走了過來,一臉要找人算帳的表情,看向顧雨霏時,臉上就是一種嫌棄的表情,再又看見她身旁的男人,當即撇撇嘴︰「我說啊,姓顧的小老板,你就這麼看不慣我們家啊?不就是我們家最近也開始進了一些披肩賣嗎?你要是覺得我們搶了你的生意,你大可以說嘛,咱們都是做生意的,還算是個鄰居,有什麼事情不能說?干嗎做這種下做的事情,把我們店新進的裙子搞髒了,你知道那條裙子多少錢嗎?我能賣三百多塊錢的咧∼現在被你們店的這把傘給搞濕搞髒了,你說這怎麼算?」
顧雨霏剛要說話,林啟城攔住她,走到門口從那婦女手里接過傘,似笑非笑道︰「這位……阿姨?」
看著眼前其實也就是三十七八歲,但是長的卻像是快五十歲的女人,他咧開嘴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在她因為他這稱呼而當即老大不爽的瞪著他時,道︰「你們店的裙子這麼金貴啊?被雨水沾了一下就得陪損失?連給人道歉的機會都沒有,過來就要算帳?這算哪門子鄰居?」
「你這小子哪里跑來的?我還以為是游客咧∼」那婦女不削的撇了一下嘴,轉頭瞪向顧雨霏︰「該不會是你剛找的男人吧?哎喲∼我就說嘛,你這年紀輕輕的就一個人帶著小孩子在這里生活,早晚都要被男人搞的∼」
「你怎麼說話呢?」林啟城當即冷下臉。
「吼吼吼,你跟誰吼呢?」那婦女頓時大叫一聲︰「你們這雨傘把我們店的裙子搞髒了我還沒吼呢!快說,這帳怎麼算?姓顧的,你這丫頭別以為自己孤兒寡母的就能求人同情,大家都說你是克死了自己丈夫,跑來麗江躲著的,要麼就是被男人給甩了,未婚生子,咱們平時都懶得笑話你,既然現在你又找到男人了,你說我們那裙子你怎麼賠?這樣,不用三百多塊,你給我二百八十塊就好了!算你個成本錢!」
林啟城剛要說話,顧雨霏便直接走過去,給他的一記眼神是在告訴他別管。然後不冷不熱的瞥了一眼自己店的門口,再繞到鄰家的店門前,看了一眼那條被掛在門口,因為收的不及時,早就已經被雨淋濕了的裙子,然後轉頭,似是而非的笑笑,看看想要替自己出頭的林啟城,再又看看那張牙舞爪,從她剛搬來這里就天天給自己找茬的那個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