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慢慢,似乎無窮無盡,而雨中的那個人也快步向著她們跑了過來。♀
他的手上還拿著另外一把傘,因在雨里跑得太急,兩袖都濕了大半,素淨的白衣顯得那般清雅俊逸,方才還有些迷蒙不清的景象突然間變得清晰。
小姑娘有些驚喜地望著葉池,盡管知道已經下了課,還是習慣性地喚了聲︰「……先生!」
澹台薰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方才不知為何很期待來人是葉池,而在那個身影一點點變清晰的時候,心中的喜悅之感也越來越濃,好似從糖罐里恰好抓到自己喜歡的那種口味,雖然也不是多大的事,但足夠開心很久。
「阿薰。」葉池收了傘也躲進草棚里,他送完阿遙之後回到家,見澹台薰遲遲不回來,雖然知曉她不可能在路上出事,但還是放心不下,遂帶著兩把傘出來,這麼巧就踫到了她。他看著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你怎麼也沒走?」
小姑娘名叫桃子,與葉池簡單說明情況,但省去了與澹台薰表露的一些話。葉池將其中一把傘遞給澹台薰,叮囑道︰「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澹台薰沒有接他遞過來的傘,搖頭道︰「我也可以去送她,而且天很快就要黑了,你會看不見。」
桃子的家離書院有一段距離,位置也比較偏,委實不太好找。他們將她送回去的時候,家里並沒有人,只有一個損壞的輪椅倒置在架子上,屋子里雖然貧寒,但收拾得很用心,後院還種著不少蔬果。
「多謝先生和澹台大人,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小姑娘雖然表現得很鎮定,但還是難掩尷尬。拾溪書院里的孩子不乏大戶出身,她家境貧寒,自然不希望他們久留。
「你爹爹什麼時候回來?」葉池微笑著問。
桃子指了指身後的架子︰「爹爹應該是去換輪椅的零件了,很快就會回來,你們不用擔心的。」
澹台薰環視四周,又叮囑她注意安全之後,才與葉池一道離開。
大雨依舊,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雨聲。澹台薰撐著另一把傘,默默跟在葉池後邊,突然道︰「剛才我很期待你來。」
「……啊?」葉池不可思議地看看她,這種被她依賴的感覺真的不是錯覺麼?
他捏了一下臉發現疼,于是得寸進尺道︰「那……如果來的是元子翎,你會失望麼?」
「會的。♀」
他在腦海里仔細回味了一遍確定這不是幻听。
「阿薰。」葉池與她並肩而行,他忽然覺得應該將其中一把傘留給桃子,這樣他們就可以更加接近,「上次你說,因為是我所以你不介意擁抱我,我能問問這是什麼意思麼?」
澹台薰望望他,不太理解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葉池也意識到他問得有些拐彎抹角了,耳根紅紅。索性單刀直入︰「我是想問,你……喜歡我麼?」
這樣直接的問法的確很適合澹台薰,她也坦然地搖了搖頭。葉池捂著胸口,好像中了一箭。
她並不清楚什麼樣的感情能歸類于喜歡,但她知道這不同于喜歡阿遙和老爹,是更加復雜的東西。
她對葉池的心情很簡單,就是想要每天都看見他,每天都看他笑,她便很開心。
這樣簡單的情緒,應該不是他所說的「喜歡」。
初三那天,正是元熹大壽的日子,葉池與澹台薰都應邀而去,但澹台薰是跟著父親一道走的,故而與葉池也不靠在一起。
元子翎是元家唯一的兒子,上頭有三個姐姐,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出這麼一個男丁,而且他在做生意方面很有出息,令元熹頗為滿意。
元熹常年在外經商,有次遇到山體滑坡摔斷了一條腿,怎麼治都治不好,落下了陳年舊疾,走路不大方便,故而說完開場之後便悄然坐定,讓賓客們盡興。
「子翎,你也老大不小了,爹這次回來就是想把你的親事確定下來,已經有不少人家來提親了。」
元家做生意時時常會踏進灰色地帶,這讓阮紅著實不大喜歡,是以當年元熹與澹台述給孩子定女圭女圭親的事打了水漂。但無論如何,明眼人都瞧得出元子翎是拿這女圭女圭親當真的,可元熹不是聾子,葉池與澹台薰的事在秦州是個人都知道了,他自然不希望兒子一個人自作多情。
元子翎沒有回答,只是笑眯眯地往澹台薰那邊挪了挪。他雖然佔有青梅竹馬的優勢,知道澹台薰的不少喜好,但對于這樣一個不開竅的姑娘該用什麼策略,他卻是抓耳撓腮都想不出,他曾屢次因戳中澹台薰的某根神經而被胖揍。
「阿薰說好就行。」他笑著抬手拍了拍澹台薰的肩膀,還特地看了葉池一眼。
若是在以往,這個回答定能令澹台述很滿意,但如今他與阿遙的表情都有點微妙,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同一張桌子上的葉池。
葉池突然被這麼多人齊刷刷地看著,不知該說些什麼。元熹作為主人自然不會讓氣氛太尷尬,開口道︰「多謝葉大人今日前來捧場,老夫實在感激。元家先前受過你的關照,日後還望大人多多包容。」
「元老客氣了。」葉池擺手微笑,「在我今年離開之前,定會盡力幫助秦州百姓。」
話音未落,忽聞「叮」的一聲,竟是澹台薰手里的筷子掉在碗上,發出一聲脆響。
葉池要離開了?她怎麼不知道?
她原先還草擬過許多來年的計劃與他探討,甚至早就遺忘了當初儲何對她的告誡。
氣氛因為這一聲響陡然間怪異了起來,澹台述立即哈哈大笑,找了個話題轉移注意力。
澹台薰默默拾起筷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夾著菜,腦子里回響的全是葉池方才的那句話。
的確,不止一個人曾告訴過她,葉池留在秦州的日子不會長久,她一直以來便知曉此事,而今從他口中親耳听到,感覺卻完全不一樣,太有實感了。
晚宴一直持續到半夜,葉池稍稍喝了些酒,覺得差不多該回家了,去找澹台薰時卻被她稜了一眼,無奈之下只好自己一人回到家中。
他原以為她只是一個晚上不太高興,後來發現他大錯特錯。
從那天開始,澹台薰除了公事之外決不與他多說一個字,連出門遇上了也很少打招呼。大長公主瞧這架勢覺得是小兩口吵架,讓葉池帶個禮物去賠罪,可澹台薰看都沒看就拒收了。
葉池心里很苦,他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是最磨人的,連道歉都不知該從何說起,但是他必須得做些什麼,遂挑了一天較為清閑的日子,在澹台薰離開衙門前道︰「阿薰,離開秦州是我與大長公主殿下臨時安排的,我原本是打算確定下來之後再告訴你的,所以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澹台薰不悲不喜地看著他,「我只是在減少你出現在我生活中的部分,這樣你真的離開的時候我才不會難過。」
葉池張了張嘴,他覺得這是他認識澹台薰以來的史前大危機。她的腦筋是直的,說什麼就是什麼,這讓葉池感到無比惶恐,這簡直是要抹去他的存在。
他在日落之後去了一趟茶樓,听聞今日那邊有詩會,而蘇與樂瞳恰好也在,皆對此事有所耳聞。
蘇道︰「這還不簡單,直接按在牆上表白啊。」
樂瞳搖頭道︰「對待澹台大人不適合這招,小心斷子絕孫。」
葉池看看他們。他覺得他真是腦子壞了才來請教這兩個人。
傍晚之後葉池與蘇走得早,樂瞳倒是比較清閑地又點了壺酒,可伙計給她上的卻是普通的茶水。
她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突然看見唐默站在遠處與伙計說了什麼,很快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于是更加不爽了。
「你身體不好,酒不能喝太多。」唐默老老實實地走過來勸道。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樂瞳瞪了他一眼,這感覺令她覺得很不好,忽然余光瞥見外面走進來一個年輕姑娘,紅裙明艷如火,秀麗端莊,卻又散發出女子特有的英氣。
二人訝然看了看對方︰澹台薰竟會跑到這里來。
樂瞳向著她招了招手,澹台薰也老實地坐了過來,問︰「有酒麼?」
「有啊有啊。」樂瞳連忙叫了兩壺酒,覺得這事實在是太獵奇了,葉池前腳走她後腳就來了,「你這是……借酒消愁?」
「沒有,我很煩躁而已。」澹台薰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倒了杯酒一飲而盡,覺得煩躁的情緒稍稍好了一些。
樂瞳又給她斟了一杯,連唐默都不可思議地坐下來盯著她看,問︰「你是不高興葉大人要走的事麼?」
澹台薰聞言,本來稍稍好轉的心情又有些煩躁了。樂瞳這下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眉開眼笑道︰「你若真這麼喜歡葉大人,與他說清楚不就好了?他喜歡你又不是一兩天了,指不定他就不走了呢。」
澹台薰突然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似乎在琢磨著什麼︰「他喜歡我麼?」
這時唐默忍不住道︰「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她默了默,「我喜歡他麼?」
樂瞳︰「……」
澹台薰霍然一下站了起來,丟下酒杯突然跑了出去。樂瞳坐在原地眨了眨眼,將手里的杯子放到唐默手上,微笑道︰「你付。」
葉池離開茶樓之後徑直回了家,他在書房里呆了一會兒,盡管一次又一次殘忍地被澹台薰拒絕,但他絲毫沒有放棄的念頭。
長素總結道︰少跟筋就是好。
葉池將案上的書理了理之後,坐下來看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