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似曾相識 十、熟悉的童年陌生的自己

作者 ︰ 三省流雲

白衫藍裙的林菲兒邁上那座小石橋,臉紅撲撲的,稍微有些氣喘。♀她摘下寬邊涼帽扇著風,那種恍惚的感覺又回來了。雖然時隔多年,周圍的一切熟悉中透出些許陌生,她把這看作是歲月變遷的結果。

林菲兒是一個熱愛旅游的人。休假的大部分時間,她都在隨心所欲地到處亂逛。不知不覺中已然離記憶中的家鄉很近。雖然明白家里已經沒有了自己期待的人,但她的心還是感覺到了那種熱烈的呼喚。那是屬于生命中最親切的記憶。

忽然間她就有一種沖動,想要回家看看。

她站在橋上,用力跳了幾下,仿佛要把那種陌生感趕走。是的,這不就是記憶中的那座橋嗎?就像在她記憶里一樣長出來的一樣,仿佛童年又回來了。

她開始循著記憶慢慢往前走。沿著河邊走進那些陌生的小巷,在狹窄的石板路上前行,就像多年前玩耍之後回到家一樣,一邊走一邊摘著路邊的野花,最後在一處小院門前停下了腳步。她還以為自己會不記得回家的路了呢?

那是南方最常見的一種小宅院,斑駁的紅磚矮牆,塵封的木門緊鎖著,從縫隙間可以看到院子里的荒草,確實好久沒有人居住了。她彎下腰,從門縫里張望了一下,一瞬間眼淚幾乎流了下來。是的,有多少年沒有回到這里了,大概有十年了吧!雖然林菲兒一向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可誰能在這種鄉情的沖擊面前保持淡定呢?

離家十年,她不知道家鄉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她在門前靜靜地待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想起附近一個自己覺得比較熟悉的人家。感覺自己不會太唐突之後,她敲開了記憶中那家人的門,向那個看起來應該叫嬸子的中年婦女問了聲好!

荒謬就從這個時候開始了。

那個人像是完全不認識自己。這也難怪,女大十八變,何況自己有十年不曾回來過了。

「我是林菲兒啊!」她熱情地介紹著自己。

可人家打量了半天,問她「林菲兒是誰?你認識我嗎?」

這人絕對不像是患了失憶癥的樣子!

她只好說︰「我是你家後街劉嬸家的女兒啊!」

那人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劉嬸家不是個兒子嗎?叫沈什麼默的,在北邊工作。沒听說她家有個丫頭啊!」

不管林菲兒怎麼幫她回憶,人家都無法把她認出來,而是根本否認了她的存在。「姑娘,你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林菲兒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她只好告辭出來,不死心地敲開另一戶人家的門,結果同樣如此。這些人年齡都比較大,在這里居住多年,沒有理由對一個離家十年的鄰家小姑娘毫無印象。

她站在街道上,茫然地看著這條有些蕭瑟的街道,那些記憶如此真切,明明這里就是自己童年生活過的地方,可他們竟然都不認識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

那種詭異的感覺就是從這時開始出現的。

她的回憶開始變得支離破碎,仿佛有一道溝壑突然裂開,埋藏在熟悉之下的陌生感從意識的某個角落突如其來,淹沒了自己。明明是自己的童年,卻有一種闖入了別人記憶里的感覺。在這種感覺的強烈橫掃之下,陽光明媚的街道忽然蒙上了一層壓抑的灰暗,街巷也突然變得狹窄逼仄,讓人喘不過氣來。

林菲兒不寒而栗。她應該去敲開街上的每一家人,直到有一家人認出自己;可是她只是低低地驚叫了一聲,然後就狼狽地逃離了這個小鎮。

天黑前,林菲兒在附近一個鎮子上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林菲兒搞不懂什麼地方出現了問題。這件事如此詭異,現在想起來,自己一踏上這片土地,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原來以為是長時間離別的生疏,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再後來就是所有的人都不認識自己,家鄉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他們都不認識自己,那自己又是誰?

她的頭好像有一點疼,有什麼東西在某個地方聳動,好像發芽的種子要從泥土里拱出來。

在這個夜里,林菲兒的心就像這江南的霧靄一樣迷惘。從小到大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第一次坐下來認認真真地考慮一個問題,直到自己頭疼欲裂,沉沉睡去。

夢中她穿越了千年時空,來到一個地方。那個地方陌生而又熟悉,明亮而又陰晦,帶給她強烈的不安。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她會來到這里?難道自己前生前世曾來過這里?她飄飄蕩蕩地走著,看見一個小女孩在前面玩耍,一路蹦蹦跳跳,跑進了白天去過的那個小院。林菲兒在後面急忙呼喊︰「別進去!你不認識自己的!」那個女孩回過頭來,竟然是自己的樣子!

林菲兒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望著窗外氤氳的夜霧,所有的疑惑忽然有了一個聚集點——沈默。她想起來了,那個阿姨曾經說起過「沈什麼默」;而那小子也曾經對她提起過自己的家鄉,還特意強調了那個地名,可當時她根本就沒在意。原來這里是沈默的家鄉!

自己怎麼能懷疑自己的童年呢?林菲兒重新確立了自信,那些記憶都是無可置疑的,一切都是這個叫沈默的家伙惹的禍。

要在平時,林菲兒就會馬上回去找沈默問個究竟。可這次不一樣,為什麼又是沈默?為什麼最近自己老是和這個名字糾纏不休?她原本不想再見到沈默了,可命運偏偏又把他們倆扯到一起。不就是欺騙了他一次嗎?難道自己欠了他什麼?還是真的和沈默冥冥之中有什麼緣分?

林菲兒並不相信什麼命運之類的東西,但和大多數青春期的女孩一樣,她喜歡幻想,相信一切美好的東西,包括愛情,也相信緣分。這種念頭一旦出現就不可遏制地瘋長起來,佔據了整個腦海。她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趕緊努力說服自己,這看起來太荒謬了!除了欺騙和利用,自己和那個家伙之間不可能再有別的東西;可是真的沒有嗎?她為什麼忽然不敢確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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