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蒼城前並未想過會發生這麼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如今五月未到,我便已打道回府。♀回京的路程上,我也懶得讓冬桃假扮我了,直接登上車輿,快馬加鞭地趕往京城。
回到京城時,已經是六月上旬,正是一年里頭最為炎熱的季節。
往年這個時候我早已穿著輕薄小衫,手執團扇,吃著冰玉露。可如今我穿著春衫也不覺得熱,大抵是受了情傷,心冷。
我押著周雲易到皇兄面前,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告訴了皇兄。
皇兄曉得周雲易是真凶後,震驚得從龍座上彈起,望向周雲易的目光也是極其不可思議。
周雲易坦坦蕩蕩地承認。
「微臣有愧陛下栽培,公主的駙馬們都是微臣所殺。」
皇兄的目光變得復雜。
我生怕皇兄會對周雲易心軟,連忙道︰「皇兄,周雲易連殺五人,實屬作惡多端,且不說其中還有兩位是朝廷命官,此罪行不昭告天下難以平息眾怒,更難以慰藉五位駙馬的在天之靈,也難以讓臣妹心安!」
皇兄看向周雲易。
我從未看過皇兄如此難以抉擇的神色,想來皇兄對于周雲易是相當信寵的,如今出了這樁事,皇兄會猶豫也是情理之中。
可我知皇兄是明君,他不會讓我失望。
約模有一炷香的時間,沉默多時的皇兄終于開口道︰「依大安律令處置吧,念在周雲易過往所立的功勞,留全尸。」
處死周雲易的那一日,我起了個大早。
我獨自一人去了大牢。
曾經是京城一絕的周雲易在大牢受了半月的苦,此時模樣頗為憔悴,眼圈發青,瘦得下巴像是錐子一樣。♀
不過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如水。
我問他︰「周雲易,你後悔嗎?」
他說道︰「雲易只後悔沒有早點功成名就。」
竟毫無悔改之意!我道︰「你喜歡的不過是本宮的身份罷了。」
他含笑道︰「是公主的身份也罷,是容嫵本人也罷,不都是公主嗎?」頓了下,他又道︰「公主能在雲易死之前來看雲易一眼,雲易已經心滿意足。」
我面無表情地道︰「這些話你到閻羅殿後好好地跟本宮的五位駙馬說吧。」
周雲易說︰「公主,雲易有句話想與你說。公主可否靠前一些?」
我打量了下牢籠,諒他也翻不出什麼新花樣來。我微微挪了幾步,彎□子,周雲易仰起頭,嘴巴湊到我耳邊。
他的聲音輕輕的。
「公主,你不要恨我。」.
周雲易行刑時,我並沒有去看,而是在青玉宮里看著閑書。桌案上堆了若干盤肉食,還有一壺果酒。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沒有駙馬,沒有周雲易,也沒有君青琰,只有一個天天惦記著肉食的明玉公主。
可惜時過境遷,心境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擱下書冊。
有宮人前來稟報︰「公主,周雲易已死。陛下隆恩,許周家人收尸。」
我「嗯」了聲,道︰「你退下吧。」
周雲易一死,所有事情都結束了,我也無需半夜夢醒時分總為自己克夫的命數而耿耿于懷。
我一放松,當夜便得病了。
太醫過來診脈,說我是心力交瘁,又感染了風寒,才會病得這麼突然。♀皇兄听後,勃然大怒,斥罵太醫無能。
我重重地咳了幾聲,咳得臉蛋也微微發熱。
我道︰「皇兄,不關太醫的事情,是這陣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皇兄又斥罵冬桃︰「你是如何照顧公主的?簡直胡鬧,公主鳳體違和,你們通通是怎麼侍候主子的!」
青玉宮里跪了一地的宮人。
我這一回沒有向皇兄求情,我從錦被下伸出手拉了拉皇兄的袖角︰「皇兄,都是阿嫵不好,阿嫵沒有管好下人,青玉宮里才會出現這樣秋桃那樣的事情,待阿嫵病好後定會好好管教下人。」
我的言下之意是等我病好後,便要在青玉宮里大清洗一番,該留不該留的一一篩選,不過這得先經過皇兄的同意。
我如今正在病中,我生病時提出的要求,皇兄從未拒絕過。
皇兄拍拍我的手,道︰「你好生養病,管教宮人的事病好後再來也不遲,出了秋桃這樣的事,是得好好管教一番了。」
得到皇兄的首肯,我已經開始在心里盤算著要怎麼栽培我的人。未料這一場病卻拖得有點久,原以為三五日便能好的,豈料都半月了,我還未康復,且還有愈發嚴重的趨勢。
我燒得頭腦發暈,好幾日都肚里都只有粥水,如今連做夢也在吃肉,還有……想他。
這些時日以來我一直在想著其他事情,原以為這樣就能忘掉君青琰,未料越是想忘記便越忘不了。
我這差到極點的記性偏偏這時候不好使了。
我重重地呼了口熱氣,口里呢喃了一句︰「師父……」
下一刻,我竟聞到了屬于君青琰那一股淡淡的竹香味。我驀然間想起之前我問過君青琰的一句話。
時下京中的達官貴人都愛燻香,五花八門的香料燻在衣裳上,隔著老遠也能聞到香味。我對各家公子身上的燻香頗為反感,唯獨喜歡君青琰身上清新的竹香。那時我在竹秀閣里說︰「師父,你身上的香料好特別,像是隨身扛了一根竹子似的……」
我好奇地問︰「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香料?」
君青琰說︰「周圍的翠竹種多了,時日一長,身上便染了竹香。」
我那時便總覺得師父身上的竹香是獨一無二的,每次一聞到這香味兒,不用睜眼我也知師父來了。
可如今我卻燒迷糊了,連嗅覺也出了問題。
一只冰涼的手掌在我額頭一探,涼得我倏然睜開了眼。
映入我眼底的是君青琰的那張臉。
我定定地看著他,總覺得我在做夢。
我是在做夢吧。
他怎麼可能會出現青玉宮?
我伸手撫上他的臉,說道︰「師父,阿嫵是在做夢吧。」
他道︰「嗯,你在做夢。」
我彎眉一笑︰「太好了。」
「嗯?」
我說道︰「我……夢見了師父,在夢中見到了你,這樣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說罷,我拉下他的臉,張嘴重重地咬了一口,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鮮明的齒印。
我哼了聲︰「讓你害得我傷心,我咬你!」
君青琰哭笑不得。
緊接著,我的手又輕輕地模了模他的臉,說︰「師父你害得阿嫵傷心了,我是阿嫵,不是菀兒。你認錯人了,所以……」
我使勁力氣重重一捏,心里還是不解氣,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上君青琰另一邊的臉頰,兩手一起用力,將他的臉拉得長長的。
我道︰「師父當初若是長這個模樣,阿嫵也許就不會喜歡你了。」
說著,喉嚨忽然被嗆了下,我咳得全身無力,手也縮了回來。君青琰拍著我的背部,給我倒了溫茶。
我喝了幾口,喉嚨舒服了不少。
我倚在君青琰的肩上,耷拉著眼皮,虛弱地說道︰「為什麼你還在?之前我夢到這里的時候你就跟菀兒走了。」
君青琰嘆道︰「明玉。」
我道︰「不要,你要叫我阿嫵。」
「阿嫵。」
我滿意地「嗯」了聲。
君青琰又道︰「你好生照顧自己,為師過幾日再來看你。」
「師父!阿嫵有爹有娘,還有兄長,又怎麼可能是玉人?阿嫵怕痛,若阿嫵是玉人的話,每隔二十五年要痛一次,真是生不如死呀……口干。」
君青琰遞上茶,我又喝了幾口。
他說道︰「不痛的。」
我道︰「你又不是玉人,你怎麼知道痛不痛?師父,為什麼在夢中你也這麼討厭,我不想提及任何與菀兒有關的話題,你就不能如我一回意嗎?比如說阿嫵最好看了,為師心尖上只有阿嫵一個,菀兒白琬都是浮雲螞蟻,為師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她們連阿嫵的一根汗毛都及不上!」
我的眼皮抬不起來,看不見他的表情,只听見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阿嫵最好看了,為師心尖上只有……阿嫵一個,菀……兒白琬都是浮雲螞蟻,為師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她們連阿嫵的一根汗毛都及不上!」
我笑了聲。
這樣才是美夢呀。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師父君已經猜到真相了,但是師父君不確定,于是現在師父君好糾結。
很久很久師父君與阿嫵he了後……
阿嫵提問︰「師父,你當初是不是很糾結?」
師父沉吟片刻︰「……還好。」為師堅決不會告訴任何人因為糾結菀兒是不是阿嫵,阿嫵是不是菀兒這一件事整整失眠了幾個月。飽受折磨的白貓舉手︰喵~我是證貓!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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