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滿室寂靜。
不管是牧子潤的話還是明鳶的話,都跟炸雷似的,響徹了整個大殿。
羅家人是萬萬沒想到,這才幾年過去,那個禹天澤居然就從化神期突破到了煉虛期,根據他們的調查,禹天澤從元嬰突破到化神,也沒有多長時間,現在居然這麼快,就再度突破了……這是什麼樣的天資!
一時間,他們的心里也犯了嘀咕。
而羅家人更詫異的是,這個明鳶明明有這麼優秀的徒弟當靠山,居然還想給人當侍君?這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羅家人再看向陳一恆的時候,目光就有點古怪。
他們是該說明鳶太蠢呢,還是該說這女婿/佷女婿魅力太大呢?
就跟牧子潤想的一樣,羅家人還真不是單純給羅明蘭撐腰來的。
他們到底都是一群男人,家里也未必沒有三妻四妾,自家的姑娘聯姻成功地位穩固還生下孩子,陳一恆找個侍君——哪怕是侍妾呢,都影響不了什麼大事。哪里值得他們氣勢洶洶了?要外人見了,還要說羅家得理不饒人呢。
只是因為陳紳受了點小傷,羅家人又查到明鳶跟禹天澤的關系,才想借機試探一下禹天澤到底是什麼想法。最好,是能從禹天澤那里多弄點好處來,要是能讓禹天澤干脆收下他們家族的某個子孫做親傳弟子,就是一步登天——不僅有這個悟性驚人的師尊,還可以直接進入正罡仙宗,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不過,如果說化神期還是普通高手,他們還可以強硬一點的話,煉虛期就是不一般的高手了,尤其這種潛力無限的,他們應對起來,當然就要更加謹慎。
態度,也得變一變了。
不然要是一個不小心結了仇,那就非常不妙。
再說牧子潤。
他暗暗一笑,明鳶終于當眾說出口了!
雖然明鳶是蠢——或者也可以說是自欺欺人地覺得陳一恆是對他有心的,但他實際上,也明白禹天澤對他的孝順,是他最大的後盾。
剛才牧子潤先私下傳音,小刺激了一下明鳶,後來那段話里前面關于如果明鳶執意就要斷絕師徒關系的意思說得隱晦又繞彎子,盡管他是語氣激烈這麼沖動地月兌口而出,可明鳶現在正是心煩意亂,根本不可能仔細思考。加上他還把「師祖還是放下此人跟弟子離去」這樣的話放在最後重讀,給明鳶一個更大的刺激,明鳶就更反應不過來了,于是急急忙忙地再度表白心意,也壓根來不及想清楚里面的利害關系。
現在明鳶當眾表達要出要做侍君的願望,想把話吞進去,那是不可能的。
而牧子潤,就要當著很多人的面,坐實明鳶急切下的選擇。
當下里,牧子潤臉上就露出一絲不可置信︰「師祖真的寧可與師尊斷絕關系,也要、也要做這樣的事來?」
明鳶啞然失聲,總算是想起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他、他哪里有跟天澤斷絕關系的意思?
可是,剛才那一段對話不管是誰听了,都能听出來,他就是選擇了陳師兄,不要天澤那個徒弟了……
明鳶當即就想要反口。
但他馬上又想起來,他這個徒孫說了,如果他要做侍君,就不能再做天澤的師尊,而如果他不做侍君,羅家肯定不會讓他跟陳師兄在一起了,他以後可能都不能再見到陳師兄,這可,這可如何是好呢?
這麼想著,他的目光閃動,反口的話,也噎在了喉嚨里。////
在他心中,也難免對徒弟徒孫們生出了一絲怨恨。
他把天澤養得這樣出色,他有了本事卻不願意為他這個做師尊的撐腰,還要這麼逼迫他,真是太不孝了!
牧子潤在一旁看到他眼里閃過的光芒,不由心中冷笑。
人心不足就是這樣了。
也是因為這樣,就算沒有上輩子明鳶做出的惡事,他也一樣不會讓這樣的人成為自家師尊的負擔。
哪怕明鳶對師尊的關切有一點真實,就不會是像現在這樣。
明鳶微微蹙眉,他現在只有兩條路,必須選一條。
他倏然抬頭,看了看陳一恆,而另一手不著痕跡地撫了撫自己的月復部,下定了決心。不管怎樣,他已經有了陳師兄的孩子,就為了這個靈胎,他也不能從此不見陳師兄。做了侍君又怎麼樣?跟天澤斷絕關系又怎麼樣?他就不信他真到了生死關頭的時候,天澤會不出手!
天澤現在只是生氣他一意孤行而已——是的,在他看來,如果不是禹天澤事先交代了牧子潤,這個一直有心成全他的徒孫,是不會自作主張讓他們斷絕關系的。天底下也沒有徒弟替師尊拿主意的道理。
他又想著,天澤向來心軟,等這些氣過了,就算對他不如當初,但肯定也不會真的跟他斷絕關系。
要知道,是他把天澤養大的,天澤一直對他很好……
明鳶既然沒有反口,牧子潤也開始發揮自己的演技了。
他的表情從不可置信,到憤怒,再到強忍憤怒的平靜,一連串的變化全都暴露在所有羅家人的眼里。
牧子潤深吸一口氣︰「既然如此,從今日起,我師尊禹天澤這一脈,就與明鳶真人師徒情絕,從此各安天命,互不相干!」
明鳶神情里也有些悲切,但他看向陳一恆時,目光里柔情似水,又像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堅定不悔。
陳一恆是個男人,還是個自視甚高的男人。
他當初收下明鳶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跟禹天澤搭上關系,但明鳶對他的純然愛慕,也很讓他滿意。現在明鳶為了他跟禹天澤斷絕了關系,他一邊覺得明鳶實在愚蠢,一邊也覺得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但對于羅家那邊,尤其是對于羅明蘭而言,就不那麼愉快了。
這個小賤人,不僅害了她兒子,現在還明目張膽地勾引她的夫君,這算是怎麼回事?想憑借一個斷絕關系就進了她夫君的門做侍君,門兒都沒有!
下意識的,羅明蘭尖聲叫道︰「我不允許!」
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去。
羅明蘭鎮定一下,忍住失態說道︰「我身為夫君正室,夫君是否收下侍君之事,想必我還是可以做主的。我也不是那種妒婦,夫君要是想要納小,我可以挑個好的,但明鳶不行,他傷了我的孩子,不能不付出代價!」
羅家的族人暗自點頭。
剛才那一出戲,他們不好唱,不過自家的族女就很容易可以開口了,理由也是很充分的。就是不能同意!斷絕關系的前提是明鳶一心想成為族女婿的侍君,他們要是不同意,那麼對方肯定要想辦法才行。這樣的話,羅家還是佔據主動的。
明鳶看向陳一恆,吶吶開口︰「我不是故意的……」
羅明蘭面帶怒色︰「總之不行!」
明鳶咬了咬牙,終于把另一件事說出來︰「可是,我已經孕育了陳師兄的靈胎!」
此言一出,滿座的人又震驚了。
羅明蘭厲聲道︰「男修怎麼能生孩子,休要誑言欺騙我等!」
明鳶月兌口而出︰「我用了孕子丹,前不久,才知道已經懷上了……本來是想要立刻告訴陳師兄,但結果出了……」事。他的聲音壓低,幾不可聞。
牧子潤目光幽深。
明鳶倒是沒蠢到說他已經懷了很久,這樣很好
不過,後面的話,就不能讓明鳶來解釋了,以他那個智商,多說多錯。
就讓他來「幫」他最後一把好了。
這時候,羅家的人果然也問出來︰「那孕子丹,你又是從何處而來?我等從不曾听過這等丹藥,誰知是真是假!而且,縱使是真,你又有什麼目的?」
牧子潤立刻接過話來︰「是我幫師祖……幫明鳶真人找來的孕子丹。」
羅家人登時看過去。
牧子潤嘆了口氣︰「早年明鳶真人對我說,他愛慕一位男子,想要為他孕育靈胎,我便想方設法,得到此物。但我卻沒想到,明鳶真人所愛慕的,是陳前輩。」
他這話說出來,明鳶和陳一恆都是面色微變。
可他們都不會說出牧子潤早就知道他們之間有曖昧的事情來,因為牧子潤現在的說法,無疑是對他們更好的說法。
孫儀威也知道不對,可他不會扯牧子潤的後腿。
牧子潤接下來,就把孕子丹的缺陷也說了,直接表明那個明鳶太愛陳一恆啦,所以寧可境界無法提升壽元不再增加也要懷孩子之類的。口口聲聲,說的都是明鳶的好話和痴情。
反正他知道,不管現在明鳶的做法是否能得到陳一恆更多眷顧,但人都是健忘的,過個幾十年後,陳一恆這個野心家,也不會對明鳶生出真愛來。
他這麼做,正好可以讓這些人看到他對明鳶的無可奈何。
明鳶也很配合,他全程都深情地看著陳一恆。
一副至死不渝的模樣。
到這時,陳一恆肯定要接納明鳶了。
尤其是有羅家人查探了明鳶的身體發現他懷孩子是事實後,這孩子更不能成為私生子。羅明蘭雖然惱怒,但也知道她已經不能阻止。
可以說,羅家的人都很郁悶。
牧子潤呢,他看羅明蘭和陳紳的樣子,也覺得有點不忍。
這個女修,可能她也未必是什麼好人,不過在這件事里,她也算是受害者了。
想了想後,牧子潤心里產生個念頭,決定好人做到底,而且,還可以更進一步地表現出他和師尊的無奈來……
于是,他上前一步,手里多出了一個玉匣,送給羅明蘭︰「明鳶真人對陳夫人與陳小公子不住,我心里有些虧欠,還望夫人收下此物,雖然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也勉強稍作彌補。」
羅明蘭很不爽,以她的性格,就想一把掀翻這匣子。
但羅家其他人卻馬上說道︰「接過來!」
羅明蘭不情願地接過來,打開匣子後,神色數變。
在這盒子里,是滋養女子陰元的上好靈藥,服下後甚至能容顏永駐——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會因為修為境界變化而變化的永駐,這簡直是對女子而言無法言語的誘惑。讓她心里的怒火,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然後,匣子里還有一瓶丹藥,是三顆凝嬰丹,這個也是大宗門里很稀少的靈藥,可以增加一個修士結嬰的幾率。有這幾粒,堪稱是保送她和她兒子陳紳結嬰了,多出來的不僅可以貢獻給族里,也能給她以後的孩子用。
再來一個儲物袋,里面就是最開始提起的三千上品靈石了。
羅家人看明白後,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非常感慨于牧子潤的大手筆。
他們剛才類似于被脅迫的不爽,就消失得干干淨淨。
羅明蘭看牧子潤時,也順眼不少,她捏了捏手指,沒好氣地說道︰「既然這樣,我就認了這個弟弟罷!」
明鳶的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牧子潤的好人還沒做完,他又來到明鳶面前,對他深深行禮︰「明鳶真人,晚輩代替師尊對你行這離別之禮,日後過得是好是壞,只能由你一力承擔了。」說完,他又給了明鳶一個小葫蘆,「孕子辛苦,每逢十分虛弱時,可以服食一滴虛靈水,滋養自身。你……以後好自為之吧!」
說完以後,牧子潤朝那群人告辭,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當然他沒忘了傳音給孫儀威︰「以後不必再監視明鳶真人,水鏡你且留著,師尊不再認那明鳶真人,卻還是認你這個師弟的。」
本來覺得眼前一片黑暗的孫儀威心里一震,也終于是放下心來。
牧子潤做完了一切,仔細把前後都想了一遍,發現沒什麼紕漏,松了口氣。
總算是讓明鳶滾蛋了,以後就算明鳶被人直接弄死,他和師尊也只要假裝給明鳶報個仇就完了。至于他過得好不好,完全不必關注。而且,斷絕師徒關系這種事很快就能傳開,明鳶也沒理由再拖師尊後腿,這一切,真是再好不過。
而且,牧子潤心里還暗搓搓地想著。
明鳶以後要真被弄死更好,肯定和陳一恆月兌不開關系,到時候他打著給明鳶報仇的名義,還能正大光明地弄死陳一恆。就算是羅明蘭下手,但他只要說是陳一恆,誰能說不是呢?羅家人在陳一恆和羅明蘭里選誰去死,也一定是陳一恆去死。
這麼看來,明鳶還真是越作越好。
而沒了師尊撐腰,明鳶在羅明蘭手下肯定過得不好很好。
……明鳶不好,他就覺得很好了。
一邊想一邊輕快地竄出了九陽門,牧子潤在山門外的一處拐角時,面前突然就出現了一位紫衣華美的青年。
那青年本來是負手而立,此時轉過身,對他一聲冷哼︰「孽徒,你倒是膽大妄為!」
牧子潤見到,不禁愣了愣。
師尊怎麼來了?
看起來,好像剛才的事他都知道……
不過馬上牧子潤就發現,自家師尊根本就不是在生他的氣,于是他笑眯眯地蹭過去,給了他師尊一個大大的擁抱,輕聲問道︰「師尊,你開心不開心?」
禹天澤眯眼看了看他,表情冷酷地抬起手,也拍了拍他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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