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話音落下的兩秒後,唐寧突然就面無表情地側過身去,抬手拽了拽自個兒的衣領。♀
眼瞅著自家孫子當著自個兒的面一聲不吭地月兌起了衣裳,思華年的一雙眼禁不住瞪得滾圓。
「你……你你你!你要做什麼!?」
她大驚失色地叫喚起來,奈何引發其恐慌的男人只是面不改色地瞥了她一眼,就繼續月兌衣服去了。
「不……不不不,不行!」見對方完全不為所動,兀自我行我素,正直善良的思華年同學終于忍不住伸出手掌揚聲大呼,「你不能洗澡!!!」
語畢,她就忙不迭將手中的珍貴玩偶放回到原處,而後風風火火地沖到自家孫子的跟前。
「你不能洗澡!醫生說過,你的傷口不能沾水的!!!」
她再次義正詞嚴地強調著,可惜已經把上身月兌得只剩一件白色襯衣的長官大人根本不以為然。
沒錯,要他在一場戰斗後拖著個滿是風塵的身體熬上三天三夜,還不如直接……把這個恬噪的蠢女人扔出門去。
好在非常神奇的是,長官大人此刻的內心竟沒有太多付諸行動的欲念,因此,他只是面無漣漪地盯著女人的那雙大眼楮看了片刻,便眸光一轉,徑自將右手伸向了襯衣的衣扣。
這孩子又不听話!又不听話!而且還故意拿受傷的右手辦事兒!
氣不打一處來的老祖宗剛要發作,就因想起孫子光榮負傷的緣由而偃旗息鼓。
「誒停停停!」她只好化怒意為無奈,然後立馬伸出雙臂,一把抓住了孫子的右手,阻止他繼續月兌衣的行徑,「這樣子,你去把下半身洗一洗,」她面色如常地用一根食指上下指了指孫子的褲子,隨即又小手一抬,指向了他的胸膛,「我幫你擦一擦上身。」
倘若此時有人在一旁指出思華年言語中的歧義,那麼純潔認真的女孩一定會表示不明就里。
同樣地,十幾年來只知道打怪打怪再打怪的長官大人,也全然不可能考慮到其他層面上去。
是以,他只是神情淡漠地甩出一句「不要」,就不由分說地掙月兌了女孩的束縛,逐一去解最後一件上衣的紐扣。
「哎呀,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嘛!我是你祖宗,這照顧你一下,也是無可厚非的嘛。」憑借著奇異的思維邏輯,女祖宗只道是孫子人大了——害羞,故而大大方方地安慰起他來,「你說,這世上哪兒有孫子不好意思讓女乃女乃幫著擦身的道理?」
根本沒戳到點子上的論調自老祖宗的口中娓娓道出,絲毫沒有得到長官大人的回應。
唐寧只是冷著臉解開了位于最下方的那粒衣扣,雙手干脆利落地將襯衣往兩邊一翻。
「哎喂,我跟你說話呢!你到底有沒有在……」
下一瞬,原本還在喋喋不休的思華年驀地噤了聲——連帶著原先「眉飛色舞」的神態,也遽然一改。
她怔住了。
因為她全然未嘗料想,在男人精壯的背脊上,竟會赫然顯現著一道道猙獰的疤痕。
那或深或淺或長或短或寬或窄的傷疤,有些像一條條靜止不動的毛蟲,有些像一塊塊翻出表皮的女敕肉,它們毫無規律地分布在男人堅實的後背上,直叫觀者觸目驚心。
思華年完全被震懾住了。
可就在她瞠目結舌的時候,造成這一切的男人已然自顧自地朝浴室走去。
呆立在原地的女孩這才猝然還魂。
「你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疤!?」
唐寧聞聲駐足。
「有什麼不對嗎?」
他略微側首,罕見地予以了回答。
「不……不是……你……」
你不是很厲害的嗎?
這樣的話,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
可是,它卻不知何故,被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思華年就那樣雙目圓睜著,看著唐寧再次舉步入了浴室。
直至不遠處的水聲隔著一扇門傳至耳畔,她才如夢初醒。
「喂你不能洗全身啊!」
恍惚回神的女孩顧不得思量太多,雙腿已經優先大腦動了起來。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到浴室外,不假思索地打開了浴室的大門。
「嘩啦」一聲,電光石火。♀
所幸里頭還有一扇玻璃門。
終于意識到男女有別的女祖宗驀然驚醒。
她盯著那淌著水珠、蒙著霧氣的玻璃門瞧啊瞧,在依稀看見了門內一整團肉色的軀干之後,勉強忍住了上前當面勸阻的沖動。
「只許洗下(和諧)身啊喂!」
鍥而不舍地關照了這麼一句,長官大人的老祖宗這才不放心地退了出去。
可惜這個時候,花灑下的男人已是渾身濕透了——就連那塊不久前才安在他右臂上的紗布,也已經被他信手丟到了一邊。
唐寧一動不動地睜著眼,任由不住流淌的熱水順著臉頰滴落在地,在腳邊濺起了無數水珠。
片刻後,他抬手將自己的黑發捋向後腦勺,仰面闔眼,令水流直接掉落在他的臉龐。
殊不知他沉浸入某個世界的同時,那個被他遺忘了的女人正毫不客氣地坐在他房間的沙發上,微鼓著腮幫替他擔心著。
直到腦中冷不防蹦出了適才那叫她震驚的一幕,她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舊傷呢?
他不是又拽又牛又臭屁的嗎……
難不成……
思考著各種各樣的問題,神情逐漸凝重的女孩並未察覺到悄然來襲的困意。
待到她不知不覺地倒在沙發上睡著了的時候,臥房的主人已然穿著浴袍只身回到了她所在的房間。
他洗澡也不過十分鐘的工夫,這個蠢貨居然已經自說自話地在他房里睡過去了。
萬年面癱的長官大人一語不發地俯視著呼吸均勻的老祖宗,轉身行至衣櫃前,從里面取出了干淨的另一套制服以及貼身的衣物,在寂靜無聲的臥室里褪去了白色的浴袍。
整個換衣的過程中,沙發上的女人都雷打不動地躺著,直到換完了一身衣裳的男人徑自離開,她依舊沉沉地流連于夢境之中,分毫未有察覺。
好在當晚九點的時候,她終于被餓醒了。
睜開惺忪的睡眼,尚且神志不清的她冷不丁打了個激靈。
思華年一骨碌自沙發上坐起身來,驚覺房間里漆黑一片。
她想站起來開燈,然後發現自己根本不曉得開關在哪里。
于是,依照常識推測電燈開關應該位于入口處的牆壁上,思華年只得模著黑朝房門而去。
「哎喲!」奈何這黑燈瞎火的,她對孫子臥室里的布局又委實不算熟悉,所以難以避免地被什麼家具給絆了一腳,當場摔了個狗啃地。
可惡!疼死她了!開個燈而已啊!開燈啊!
正賭氣似的仰面朝天,漆黑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了足以閃瞎狗眼的燈光。
咦?!
瞬間化氣憤為驚疑的女孩愣愣地環顧四周,不久便目睹了自家孫子踱步走來的景象。
她還以為是她的心聲傳達到了上帝的耳邊。
「你在做什麼?」難得主動問話的長官大人眼見某個蠢女人非但還杵在他的私人空間里,而且正像個白痴似的坐在地上齜牙咧嘴,終于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而依舊有點兒迷糊的思華年則只當孫子僅僅是在向她提問,故而拍著腿上莫須有的灰塵,一邊說著「我在找燈的開關呢」,一邊不徐不疾地站了起來。
豈料下一刻,她的後衣領就被人冷不防拎了起來。
唐寧像拎小雞似的將女孩整個提起,二話不說就直接走到房門前。
門開,門關。
待到思華年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置身室外」了。
她呆若木雞地眨了眨眼,隨即猛地轉過身去。
「喂!!!」
他居然把她扔出門外!趁著她睡傻了的空當!
虧她……虧她還替他擔心了好幾個鐘頭!!!
正欲砸門的思華年頓住了手頭的動作。
唔……好吧,是在擔心之後睡了好幾個鐘頭……
但是不管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啊!她是他祖宗啊混蛋!
越想越覺義憤填膺,思華年剛要發作,一陣清晰的無力感遽然席卷全身。
唔……好餓……
她必須意識到,此時此刻的自己壓根沒這個力氣去同孫子計較。
不過沒關系!等她吃飽了喝足了,一定回來再戰!他給她等著!
如此下著決心,思華年忿忿不平地瞪了房門一眼,轉身直奔餐廳而去。
然後,她悲催地發現,自己竟然一覺睡過了頭!
已經過了九點了啊!哪里還來晚飯!!!
在大門緊閉的餐廳外石化了十秒鐘,思華年腦瓜一轉,忽然想起了某根救命稻草的存在。
她趕忙直奔指揮室而去。
她沒有忘記,上一次行動前,是聶倫給了餓肚子的她一包好吃牌壓縮餅干。
所以,他那邊一定有存糧!
抱著找到聶倫有飯吃的念想,思華年僅用了一刻鐘的工夫就抵達了目的地。
一見到正在指導工作的副總長大人,她就兩眼放光著沖上前去——那架勢,甚至都叫一向冷靜的聶倫為之一愣。
「你有吃的嗎!?」
劈頭蓋臉的一問讓聶倫完全模不著頭腦,好在弄明白對方發此一問的緣由後,他還是頗有耐性地領著女孩去了他的個人休息室。
不知打哪兒翻出了十幾份包裝完整的食物,聶倫坐到了女孩的對面,看著她大快朵頤。
「怎麼會沒吃晚飯?」他有些奇怪地問著,因為在他的心目中,眼前的這個丫頭就算是錯過了千年難遇的世界奇觀,也不會把吃飯的事兒給忘記的。
「還不是因為……」勉強咽下一口糯米團子的思華年剛要開口抱怨,就想起了這件事實際上乃是緣于她傻傻地把用餐時間給睡了過去。
罷!她怪不到孫子頭上!
自顧自地咬牙切齒了一番,女孩繼續埋頭化悲憤為食欲。
「……」聶倫眼瞅著她表情夸張且有苦難言的樣子,鬼使神差地揚了揚唇角。
不知何故,每回看到她這不甘心不認輸又不得不咬牙忍下然後拼命進食的模樣,他就會情不自禁地生出些許發笑的欲(和諧)望。
這大概,是由于在這個蒼涼灰暗的年代里,已經許久沒有目睹陽光的關系吧。
因此,他難得地放了自己十分鐘的假,就這麼看著女孩從容又霸氣地消滅著桌上的食物。
接著,在思華年尚未用餐完畢之際,他就先一步起身告辭了。
「等等!」誰知他剛站直了雙腿準備側身,就被忙不迭吞咽食物的女孩叫住了。
「還有事?」將稍稍轉出去的身子轉了回來,聶倫目不斜視地打量著女孩的臉。
「你先坐……我……我有點事想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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