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下了「短期內不能大動念力」的「勒令」後,思華年就漸漸感到,她的生活似乎陷入了一種無所事事的狀態中。
時至五月下旬,基地上下的室溫幾乎沒有隨時節而發生任何的變化。她的身體雖然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可人卻只能百無聊賴地呆在基地里,期間的兩次行動都沒能沾上邊。
這天,她照舊嘟著臉坐在自家孫子的辦公室里,兩手托著腦袋發呆,還時不時地發出輕聲的喟嘆。
說起來還真有點兒奇怪,當初剛來的時候,她怎麼想都覺著「跟著孫子去打怪」的奇葩劇本不可能由自己來演,可現如今真讓她停演了,她卻渾身不自在了。
人可真是喜歡作死的生物啊!
突然意識到這前後的巨大反差,思華年驀地瞪大了眼楮,回身對準雪白的牆壁就想撓上去。
這時,不遠處原本還在安靜批閱文件的男人默不作聲地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對于女人自娛自樂的行為模式,唐寧早就習以為常。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她的評價。
果然是蠢的。
這樣想著,他不動聲色地低下了頭,繼續務他的正業。
好在過了沒多久,他眼中的蠢女人就自個兒收斂了情緒——冷靜下來,坐回到沙發上。
算了,不管怎麼說,她也不想死在這個時空里——她還要回家去呢!
再者,那種疼法,也委實夠折騰人的——用「死去活來」來形容,也不為過。
所以,既然博聞強記的副總長同志都那樣關照了,她就姑且悠著點兒吧。
如此思忖著,老祖宗剛好目睹自家孫子將手伸向水杯的一幕。
好機會!
她趕忙盯著孫子的杯子發動了念力,將其徑直送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本來正對著白紙黑字聚精會神的長官大人突然發現自個兒撲了個空,而眼前卻多了只飄浮著的杯具,自是不徐不疾地抬起頭來,看向了那邊廂坐著的某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女人炯炯有神的雙眸就映入眼簾。
那透著絲絲雀躍的眼神,仿佛是在催促他趕快接下她特意隔空遞來的水杯,又好像是在向他展示她所取得的長足的進步。
不可否認,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她能夠從對開發和使用念力一竅不通變到較為自如地操控物體移動的速度與方向,確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如果長官大人的個性能再開朗大方一些,或許他也會承認他對她的改觀。
縱使她的能力極不穩定,縱使她平時經常做出一些蠢得無以復加的傻事,這也不妨害她身上逐漸流露的鋒芒。
只可惜……
「你是嫌教訓不夠嗎?」長官大人並未伸手接下女孩積極主動送到他面前的杯子,而是頂著那張萬年難改的冷臉,語氣不善地發了話。
難得听到寡言少語的孫子對自個兒說了「閉嘴」之外的話,老祖宗情不自禁地怔了一怔,然後才大喜過望地回過神來。
「啊啊?什麼教訓?」
長官大人一時間看不出這女人是真傻還是裝傻。
不,她一定是真的夠傻——因為,這女人不是一直都那麼蠢的麼?
他果然不該跟這個蠢女人多費唇舌。
這麼想著,長官大人當場沉下了臉,將視線轉移回白紙黑字之上,不再理會面露興奮的女祖宗。
可惜,他家祖宗顯然是個越挫越勇的主。
思華年當即興致勃勃地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長官大人的身邊。
「你說什麼教訓?」她一邊不依不饒地追問,一邊將懸于半空的水杯拿下,親手送至自家孫子的唇邊。
快要被杯沿戳到皮肉的長官大人只得稍稍避了避,同時冷冷地抬起眼簾,注目于看似毫無自覺的女人。
他看到一雙閃亮、水靈又無辜的大眼楮,此刻正好奇地眨巴著,和他大眼瞪小眼。
長官大人突然很想把這個女人趕出自己的辦公室。
但是,他最終卻只接過了對方依舊舉在他嘴邊的杯子,微微仰頭,喝下了兩口水。
自家乖孫能飲下自個兒送去的水,老祖宗自然是甚感欣慰的——只是,他到底在說什麼教訓呢?
始終沒能從孫子這里得到答案的女祖宗開始憑借自己的努力去思考,終于在苦思冥想了一分鐘後茅塞頓開。
「你在關心我對不對!?」
「……」
「你是怕我用多了念力,又會渾身上下疼得要命,對不對?」
「……」
「哈哈,孫子你總算是學會尊老愛幼了……唔,愛幼不算。」
他是該把這個白痴女人轟出去還是轟出去?
「放心——我沒事的啦,也不會亂來。」奈何他眼中的蠢貨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愈發陰沉的臉色,只顧著抑揚頓挫地自說自話,「因為,萬一我要是出了什麼事,不是還會跟著連累到你嗎?」
話音落下,唐寧內心那道卷著怒意的波濤,毫無預兆地出現了風平浪靜的趨勢。
其實,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為他擔心抑或替他考慮。
然而不知何故,當說著這種多余話的女人倏爾向他綻放出一抹溫暖明媚的笑容時,他的心底還是莫名其妙地掠過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就好像在遙遠的過去,他曾經親眼見過這般溫柔的笑意。
那段不知是被抹去還是從未存在過的記憶,忽然又就著柔和聖潔的光芒,模糊不清地浮現于腦海。
「嘀嘀,嘀嘀……」直到寂靜無聲的房間里冷不防響起了輕微的聲音,一下子將男人自光怪陸離的畫面里拉回到現實中。
一男一女聞聲皆是眸光一轉,使之落到了視野中的那枚微型通信儀上。
唐寧伸出一手,按下了開關,語氣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什麼事?」
「艾利斯,來一趟零號通訊室吧。」通訊設備的那一頭傳來的是聶倫沉穩的嗓音,「十七世要見你。」
簡潔到只有一個來回的對話至此結束,唐寧順手關掉了通信儀,這就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相較之他的從容不迫,听聞此訊的思華年顯然要激動得多。
十七世?!這個時代的王?就是她家孫子的大哥?他來了?
很想瞧瞧對方是個啥樣子的老祖宗當即用飽含期盼的目光瞄準了她的孫子,目視他若無其事地從座椅上起身。
只可惜,人家孫子壓根就沒抽空看她一眼——只因他不用思考就能夠肯定,身旁這個又愚蠢又喜歡湊熱鬧的女人,絕對會像條小尾巴似的跟上來。
果不其然,他才踏出沒幾步,就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
但長官大人並不予理會,只是自顧自地走出了房門,一路邁向目的地。
思華年只以為這是對方默許她跟隨的表現,可白白高興了一場之後,她才發現自家孫子這叫「早有預謀」。
是的,當她看著孫子不徐不疾地走入一間房,然後欣喜地準備跟進去的時候,卻冷不防一頭撞在了什麼東西上。
毋庸置疑,她當場便疼得捂著鼻子嗷嗷叫,隨後竟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自動門就那樣合上了。
怎麼回事?!她明明還沒踫著門呢——而且剛才門是開著的,她不可能撞到門上去!
迷惑不解的老祖宗下一刻便直接頓悟!
是孫子!肯定是他用具現系的念力弄了道屏障出來,不讓她進屋!
這個孫子!實在是太……
老祖宗怒氣沖沖地揉著撞疼的鼻子,忽然就偃旗息鼓了。
算了……有什麼了不起……不見就不見!
思華年沖著緊閉的大門干瞪眼之際,唐寧卻已然若無其事地走進了通訊室。
不久,他就瞧見了大屏幕上那張不算陌生的臉。
「找我什麼事?」于長官大人而言,願意主動提出這樣的問題,已經算是對對方莫大的禮遇了。
是以,被「以禮相待」的英梵倫特帝國之王——布洛諾斯十七世——唐寧同父異母的哥哥,在听見弟弟這一聲淡漠的詢問後,旋即就泰然自若地揚了揚眉角。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你很閑嗎?」
一語畢,一室寂。
在一邊旁听的聶倫不由得暗自捏了把冷汗。
事實上,他早已不止一次地勸說過唐寧,勸他在對待他的國王大哥時,要有身為一個臣民對君王應有的尊重——奈何唐寧就是唐寧,不論面前站的是玉皇大帝抑或一國之君,他該怎麼說話,還是怎麼說話。
「哈哈哈……不管過了多少年,你都是這個脾氣啊。」所幸被弟弟冷冷地反問一句後,布洛諾斯十七世非但沒有顯出絲毫發怒的樣子,反而還咧開了嘴,爽朗地笑出了聲,「不逗你了,說正事。」
見對方好像終于收起了說笑的心思,轉而定楮注目于自己,唐寧也稍稍斂起了冷淡中透著不悅的神情,一本正經地與之四目相對。
「提供一趟免費的太空旅行給你,怎麼樣?」
孰料下一秒,迎接他的竟是對方如此破壞氣氛的問話。
是以,長官大人當場就沉下了臉,轉身便要邁開步子。
「航天部發現的新星系,也許適合人類居住。」
直至身後冷不丁傳來了上述補充說明,這才令他頓住了腳步進而回過頭去。
「你是認真的嗎?」他忽然問出了一句听起來完全叫人模不著頭腦的話,卻並未惹來布洛諾斯十七世分毫的詫異。
「我是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必須對全人類的未來負責。」屏幕中那年近不惑的男人面不改色,所作的回答同樣叫旁人一頭霧水。
「所以,你要拋棄這個星球?」
「難道你能夠保證,地球一定能夠得到拯救嗎?」
話音落下,兩相沉默。
「能。」但是最後,屋子里還是響起了這樣的答復。
他還是那麼固執又天真……
沒有即刻接話的布洛諾斯十七世不著痕跡地垂了垂眸,繼而抬眼面無漣漪地凝視著唐寧冷漠中透著堅決的眉眼。
「很遺憾,我不能將全人類的希望,都押在你一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