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可憐聶倫不但要處理基地內的各項事務,還要花心思去勸說成天冷著臉的長官大人。
「你多帶一個人,也不會怎麼樣,不是嗎?」看著眼前的男人從容不迫地翻找著實體化的文字資料,聶倫跟在一邊不遺余力地勸著,「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不會給你添亂的。」見對方始終不予理會,他不由自主地頓了頓,「何況,這畢竟是十七世的命令,你也不好隨意違抗。」
「他的命令只有讓我協助這一次的行動,沒有必須帶上一個……」「蠢女人」三個字剛要月兌口而出,好不容易金口一開的長官大人就鬼使神差地戛然而止,然後,他千載難逢地讓到了嘴邊的話沉回到月復中,一雙寫滿淡漠的鳳眼倏爾眸光一轉,瞧了瞧一旁的聶倫,「女人。」
話剛說完,長官大人已經面無漣漪地收回了視線,繼續去翻閱從書架上取下的文件了。
「怎麼沒有?」總覺得十七世是認真地想要讓唐寧和思華年一道去跑這一趟,聶倫不假思索地出言反問,「話說回來,你到底在排斥什麼?就算你跟她性格不合,可她也還是個講道理、有頭腦的成年人。說難听點兒,你當她不存在不就好了?」
就她那動輒大呼小叫、橫眉怒目的樣子,誰能當她不存在?
如果長官大人的性子能夠外向一些,他一定能夠如實將上述反駁化作語言。
只可惜,他生性內斂又缺了不止一根筋,所以,他的內心完全沒有出現這樣的心理活動——他只是冷著臉抬起腦袋,注目于一門心思想要勸服他的聶倫。
後者被他這不期而至的注目瞧得有些心里沒底,故而忍不住一邊與之對視,一邊問了句「干嗎這樣看著我」。
「你覺得她好,那就把她留在你身邊,不要來騷擾我。」
聶倫轉瞬無言。
他不過就是客觀公正地說了兩句,至于麼……
要是這個時候十七世在場,指不定還會以為他這是在亂吃一通飛醋什麼的……
遽然冒出上述念想的聶倫冷不丁回過神來,直想拿手去扶一扶自個兒的額頭。
他一定是被這對兄弟折騰得神經衰弱了,才會突然產生如此不著邊際的念頭。
默默地哀嘆了片刻,聶倫卻也只能迅速振作起來,繼續苦口婆心地游說著確實有些固執的長官大人。
「我們換條思路想一想吧……」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自從上一次險些丟了性命,她的情緒一直就比較低落,好不容易有個能讓她散散心、紓解一下的機會,你何必要攔著?」
此言一出,他發現唐寧兀自翻閱文件的動作忽然停了一下。
剛想著事情是不是就要出現轉機了,他就听到對方不冷不熱地反問︰「她心情不好麼?我看她每天都很開心。」
是啊,一想到她身體復原後竟接著到他辦公室蹦,還時不時出現一些夸張到愚蠢的言行,長官大人就不由生出一種用鼻孔出氣的沖動。
「那是因為她性格開朗,又不想讓別人替她擔心。」憑借自身的觀察與猜測,聶倫耐心地替女孩解釋著,「我听說,這陣子早上,她都不像之前那樣,每天為你煮粥了,不就是心上壓著事兒,沒這個心情了嗎?」
話音落下,頗有一語中的之勢。
已經只能每隔一兩天才喝到愛心養胃粥的長官大人,微不可察地斂了斂眉。
然而,數秒過後,他卻再一次看向身側的男人,面無表情地說︰「你好像了解得很透徹。」
「……」他只是無意間听人議論著,然後剛好想到了而已。
「那些胡說八道的東西,也是你告訴那個人的嗎?」
「這……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唐寧沉著臉挪開了視線。
因為覺得太荒唐而下意識地替自己辯解完了,聶倫也隨之冷靜下來,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他是該慶幸艾利斯在他面前還肯多說兩句,還是該悲嘆自己攤上了這麼個與眾不同的朋友?
「基地里有他的人,這你又不是不知道……」須臾,他徹底恢復了平靜,低聲嘀咕了一句。
唐寧沒有接話,算是默認。
「不管怎麼說,這次帶她一起上太空執行任務,不光是遵從了十七世的命令,同時也可以讓她分散一下注意力,關鍵是,她並不會影響到你什麼,你何樂而不為?」聶倫鍥而不舍地循循善誘,為的是讓此行順利拉開帷幕,「再說,你別忘了,是我們把她帶來這個時空,是我們害她承受了那些苦痛,我們難道不該為她做些什麼嗎?」
「是你,不是‘我們’。」
「……」
被對方看了一眼又噎了一記的聶倫再次無以應答。
「好好好,是我,都是我。」可憐他在唐寧的面前,只有委曲求全的份。
奈何他都如此「逆來順受」了,長官大人還是沒肯松口。
就在內心無比苦逼的副總長同志決定不拋棄不放棄地再戰一回時,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部用少量的念力強行打開了。
說是「強行」,其實也不算是——說到底,如果沒有長官大人的默許,他眼中的那個蠢女人又怎麼可能不靠砸門就得以入內?
不過,來人似乎尚未察覺到這一點,故而每回進屋的那一瞬間,她都是躊躇滿志的。
這一次,也不例外。
只見思華年笑容可掬地踱步而入,手里還端著個盤子。
「哈哈,你果然在這里。」一眼瞧見了與自家孫子站在一塊兒的聶倫,她當即揚了揚眉,露出了一臉「不出我所料」的笑意。
聶倫眼瞅著來人帶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粥走了過來,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誠然,二十分鐘前,思華年本來是興致勃勃地端著粥碗欲來「討好」她孫子的,剛好半路上看見了往一個方向去的聶倫,就猜測他也要找她的孫子說事兒。
于是,她果斷決定折回廚房,再盛一碗熱粥給他——這便有了眼下的這一幕。
「來來來,剛出鍋的,趁熱喝哦!」眉開眼笑的女孩熱情地招呼著,未經房間主人的允許,就跟在自己家似的,走到辦公桌前,把擱著粥碗的盤子往桌上一放。
聶倫不假思索地走了過去——真巧,他今天還沒來得及吃早飯。
「謝謝。」他接過女孩微笑著遞來的米粥,啟唇真誠地道了謝。
「唔?你還站在那里干什麼?過來喝粥呀!」這時,發現自家孫子反而沒動靜的老祖宗業已看向那邊廂靜立不動的男人,沖他招了招手。
奈何長官大人只是面沉如水地瞅著她,不說話也不听話。
「矮油……」
她這大孫子,又傲嬌了。
不知何時給長官大人戴上了這樣一頂莫須有的帽子,思華年主動示好,走過去把唐寧給拽了過來,還服務周到地將另一碗粥遞到了他的眼前。
長官大人垂眸瞥了碗勺一眼,復又抬眼注目于老祖宗。
見自家孫子遲遲未有伸手來接,而一邊的聶倫卻已一勺一勺地吃開了,女祖宗忽覺頓悟。
「你都多大的人了,難不成還要嫉妒你祖宗我給別家孩子也盛了一碗?」
話音未落,「別家孩子」已經忍不住一口嗆了出來。
聶倫一面身不由己地咳嗽著,一面抽著眉角看向說得煞有其事的女人。
他再一次深深地體會到,這個女孩,果真是無法用科學去詮釋的存在。
孰料下一秒,還有更勁爆的神展開在等待著他。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涼涼的嗓音繞梁而落,令屋內的一男一女皆是聞聲一怔。
她她她……她听到了什麼?!她家孫子,居然在用……用中國古語跟她……跟跟跟……跟她開玩笑?!
如此思忖的思華年先一步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仰視著長官大人淡漠的眉眼。
與此同時,聶倫「啪嗒」一下松開了手里的勺子,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突然爆出驚人之語的男人。
就算剛才艾利斯那句話是對他說的,他都會覺得不可思議——更別說是對……
他不由自主地轉動脖頸,凝眸于同樣驚呆了的小伙伴。
艾利斯會對年華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
聶倫瞠目結舌之際,思華年已經激動地想要握緊唐寧的手了。
好在她及時意識到了自個兒手里還端著碗,因此先迅速地把粥碗放回到桌子上,然後才快步來到孫子的面前,一把抓過了他的一只大手。
「你終于肯說人話了!」
這什麼話……
旁听的聶倫雖然大致能夠理解女孩何出此言,但還是禁不住回過神來,在內心如是吐槽。
奈何當事人尚毫無自覺,依舊沉浸在喜出望外地情緒中,進而拿她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楮感慨萬千地盯著自家孫子瞧。
長官大人不明白,他分明是在鄙視她,為什麼她還能那麼歡快地握著他的手。
這女人果然是不正常的。
如此認定的長官大人不假思索地抽回了被祖宗握緊的那只手。
與此同時,女祖宗也像是如夢初醒似的,回身起勁地把粥給端了回來。
「喝粥喝粥!」她眉開眼笑地捧著碗上前,甚至都想在孫子依舊無動于衷的情況下親自喂他了。
不知何故瞧出了對方這一隱藏的意圖,長官大人旋即眉心一斂,終于伸手接過了粥碗,端著它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板著臉動起勺子來。
老祖宗見狀,心滿意足地咧開了嘴,隨後不自覺地抬起眼簾,去看一邊站著的聶倫。
這一刻,恰逢目睹了全過程的聶倫從疑似凝眸沉思的狀態中抽離出來,沖著她淡淡一笑。
是他的錯覺嗎?
艾利斯……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