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天起,無論是和女孩最為稔熟的梅洛狄基地第二部隊,還是與之相對熟悉的一隊、四隊,抑或同她不那麼親近的其他分隊,幾乎都可以在戰場上目睹其耀眼而鮮明的倩影。
她不再像曾幾何時那樣,回回需要他人寸步不離的保護,而是得以較好地展開自衛——甚至能夠時不時地幫上點兒小忙。
雖然偶爾也會有失誤遇險的情況,但好在有幾名隊長級人物乃至基地總長本人的救助,因而皆是以有驚無險收場。
對于唐寧幾乎每一戰都把思華年帶上的做法,聶倫剛開始是很不贊同的——可後來經過女孩本人的強烈要求,又見她的身體基本沒再出現比較厲害的副反應,再加上每次回來後兩人的念力場同步性都會有所提高,他也就漸漸地選擇了沉默。
不知從何時起,他與艾利斯的觀點和立場,竟然互換了——原先是他巴不得對方多帶女孩去現場而對方一口拒絕,如今卻成了對方自覺主動可他倒心生猶疑了。
聶倫莫名生出了一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錯覺。
好在思華年每次參戰後,至多就是覺得有些疲乏,在戰場上,也總有許多人護著她,以至于她非但沒受到什麼損傷,念力值還日漸穩定攀升,把她興奮得恨不能一夜之間干掉所有的變異生物——人家本人都如此興致勃勃了,他作為旁觀者也不好多說什麼。
時至金秋十月,老祖宗穿越時空已半年有余,雖然時不時也會在夜深人靜之際思念遠在一萬年前的親人,但所幸基地里的小伙伴們大都對她親和友善,使得她早早地適應了新的環境,並且堅定地認為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意義非凡的。
是的,她既然都已經來到這里,與大家相遇相熟,那就一定要為這個時代的人們做些什麼。
包括……
呃……
是日傍晚,吃過晚飯的女祖宗正在基地走廊里踱著步子,忽然因想起了前些天羅桑托她去辦的事兒而稍稍窘了一把。
沒錯,那個對自家長官萬分關心的二隊隊長又舊事重提了。
「小年年,長官的生日都過去快四個月了,你就沒有一點兒想法嗎?」
乍一听上述疑問句,完全記不得某事的女祖宗自然是一頭霧水。
「你看長官都三十一歲了,你得抓緊啊!」
再一听緊隨其後的感嘆句,老祖宗好像隱約抓住了一條記憶的線索。
「我的意思是,這半年來,你們兩個的關系已經變好了,現在你去勸他的話,他多少能听進去幾句。」
仿佛忽然意識到了自個兒話里所帶有的歧義,羅桑轉而一本正經地解釋了起來。
果然,他是在指讓她勸孫子成家的事啊!
回憶至此,老祖宗抬手撓了撓頭。
好吧,她是孫子的祖宗,孫子的爸媽又都已不在人世,她還是有這個必要去給孫子提個醒的。
如此思量著,老祖宗真就跟孫子提議,說要來個飯後散步。
長官大人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壓根就沒吃晚餐。
「不去。」他只是這樣神色淡淡地拒絕,繼續埋頭對著白紙黑字。
如果換做平時,老祖宗定會有那閑情逸致來欣慰一番。
畢竟,他已經願意好好地給出回應了——不像幾個月前那樣,對她不予理睬了。
所以,就算談話氛圍不那麼理想,至少他們也還能進行一場有來有回的對話吧?
作如是想的思華年定了定神,拉了把椅子,坐到了自家孫子的跟前。
「那什麼……我問你個事兒啊?」她注視著孫子專注工作的模樣,卻知曉他能夠很好地「一心二用」,「這個基地里,除了我和尹芙姐,還有上次那個替你包扎的女醫生,還有沒有其他的女孩子了?」
「不到十個。」孫子並未抬頭看她一眼,卻也好脾氣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只可惜,她特地把上回那位年近四十的女醫生都歸為了「女孩子」——為的就是暗示孫子某些事情——可惜孫子一點兒也沒能領會她的弦外之音。
不過這也不奇怪,他要是能當即讀懂了她的暗示並心生狐疑,那才是活見鬼了。
唉,她家孫子可真是不開竅啊……怪不得三十一歲了都……咳咳咳,不對不對,孫子這是為了國家利益犧牲個人精力,應該是值得贊揚——值得她這個老祖宗為之驕傲的才對!
只是,再怎麼說,這婚還是要結的——孩子,也還是要生的。
思華年覺得,她果然是越來越像個祖宗了。
從自我肯定的狀態中抽離出身,老祖宗定楮看向兀自閱覽著文件的長官大人,開口問道︰「為什麼女的這麼少?」
長官大人沒理她,估計是懶得跟她說明。
所幸老祖宗本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以並未出言追問,而是自顧自地繼續對他說︰「你看啊,這個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其實大家會很寂寞的啊……」
听起來前言不搭後語的感慨自女孩口中道出,自然是進了男人的左耳,又馬上從右耳跑了出去。
見對方不予搭理,自娛自樂的老祖宗只好抿了抿唇,不再顧左右而言他。
「我說,你就沒覺著寂寞嗎?」
此言一出,長官大人終于抬頭看她。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凝眸于女孩的男人神色淡淡地開啟了雙唇,令前者不由心頭一緊。
原來他听出了她話中有話啊!
「好吧,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既然對方業已多少有所察覺,那麼她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你呢,今年已經三十一周歲了,這個年紀,也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可是,我看你現在別說女朋友了,連個談戀愛的心思都沒有,所以想听听你對這件人生大事的看法。」
四目相對間,一個言之鑿鑿,一個面無漣漪。
思華年看著唐寧面色如常地垂下眼簾,若無其事地叫視線挪回到眼前的文件上。
下一刻他所吐露的話語,直接令她當場一愣。
「不是有你嗎?」
話音落下,安靜的辦公室瞬間陷入詭異的死寂。
「我有什麼用?我是你祖宗!假的!」直到片刻後,老祖宗猛地回過神來,明白了對方是在暗指大家伙兒對他倆的誤會,繼而抬高了嗓門月兌口而出。
「……」孫子只若有若無地瞧了她一眼,接著就注目于白紙黑字了。
而此時此刻,老祖宗正沉浸在因意外而萌生的復雜情緒里,沒有心力去思考孫子緣何突發此言。
她只是想當然地認為,此乃孫子不以為然、避重就輕的表現——那麼,身為他的祖先,她似乎有這個義務去糾正他「不成家也無所謂」的觀念。
于是,老祖宗下意識地拿出了當初羅桑請她幫忙勸說唐寧時的說辭,開始滔滔不絕地在孫子耳邊念叨起來。
奈何她說得義正詞嚴、情真意切、口干舌燥,到頭來孫子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有沒有听進去啊?」老祖宗不樂意了,趁著歇口氣的空當問他。
長官大人當然不可能表現出「听進去」的樣子。
他甚至連頭都不抬一下,自管自地閱覽著手頭的文件。
老祖宗氣急了。
這個油鹽不進的唐寧!
下一瞬,她就冷不防抽走了孫子手里的紙張,逼得他不得不抬眼凝眸于她。
「戀愛、結婚這種事,不是做給外人看的,否則,我就算是當真幫你這個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情急之下難免胡言亂語起來,老祖宗話剛出口就恨不能拍飛自己的嘴巴,「啊呸呸呸!都被你攪糊涂了!」
誠然,她這當祖宗的,縱使再護著孫子、再想要幫他,也不能把自己和原則給隨隨便便地搭進去了——這亂(和諧)倫的節奏,哪兒成?
見孫子面不改色地要來取回她手中的文件,老祖宗趕忙把東西放到身後,大有一副「你不回話我就不還給你」的架勢。
好在長官大人的脾氣近來貌似有所改善——至少在他跟女祖宗呆一塊兒的時候,房間里的氣壓好像沒那麼容易降低了。
是以,在听罷了女孩口若懸河的一大堆說辭之後,他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可是,思華年寧可他給點兒反應——哪怕是反駁她幾句也好。
只可惜這幾個月來,對方在她面前越來越趨近于一潭毫無漣漪的湖水——連「閉嘴」二字都不常同她說了。
思華年不免覺得,人哪,可真是犯賤。
有的時候嫌多,唯恐避之不及;沒的時候嫌少,恨不能「孫子再罵我一次」。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一切為了孫子啊!
正深覺郁悶之際,她看到孫子冷不防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來。
他似有似無地整了整衣襟,在她難以置信的注目下,旁若無人地走向了房門。
連文件都不在乎了?!
大覺意外的老祖宗一時間瞠目結舌地怔在那里,並不知道自個兒那身為工作狂的孫子早已提前完成了近半個月的工作量。
所以,如果可以不听她接著念叨,他偶爾放自己一個短假也未嘗不可。
畢竟,眼下也已經接近晚上十點——是該到了睡覺的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