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頤給了思華年一套自個兒獨家珍藏的相片——照片里的主人公,毫無疑問就是小時候的唐寧。
是以,對萌物和漂亮小孩素來沒什麼抵抗力的老祖宗,當場就按捺不住自內心噴發而出的粉紅泡泡,瞬間進入了(在長官大人看來的)花痴模式。
白白女敕女敕、香香軟軟的小包子——嗷!她家孫子實在是太可愛了,好想捏一捏他的臉啊!
目睹老祖宗的「蠢態畢露」,長官大人自然是……臉黑了。
而這個時候,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在帝宮的另一個角落里躊躇滿志地喝著熱茶。
直到他忽然想起了還有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妥,才在片刻思量後放下了手中的杯具,起身往帝宮的某處行進。
大約十五分鐘後,穆頤只身來到一扇白漆的房門前。
門被他以念力輕松推開,迎面而來的卻是白晝里的一室昏暗。
早有心理準備的他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隨即噙上了淡淡的笑意。
「怎麼又把窗簾拉起來了?」他和聲細語地問著,舉步走進了一間寬敞的書房。
看似隨意地來到窗前,穆頤親自伸出一手,拉開了一大塊深灰色的簾布。
頃刻間,屋外燦爛的陽光吞噬了屋內原有的黑暗,也照亮了坐在窗前的一個男人。
突如其來的亮光只令那人不適地眯了眯眼——他並沒有因此而作出任何的反彈。
直至穆頤將左右兩邊的窗簾挪動到合適的位置,而後側身注目于那張晦暗不明的容顏,啟唇喚了一聲「洛熙」,他才面無表情地抬起了眼簾。
四目相對,穆頤沉默了片刻,終是輕聲道︰「唐寧回來了。」
被喚作「洛熙」的男人無動于衷地仰視著穆頤的臉,依舊紋絲不動地坐著。
「晚上一起吃頓飯吧。」穆頤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眉,繼續好聲好氣地提議。
「敘兄弟情嗎?」听罷此言的洛熙終于開啟了那雙不算紅潤的唇,可這語氣,卻冷得仿佛來自地獄一般。
「……」絕非詢問而是反問的口吻,免不了令穆頤陷入了短暫的緘默,「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們的弟弟。」
話音剛落,迎接說話人的,卻是聞者唇邊一抹陰鷙的弧度。
穆頤不由自主地心頭一緊。
在來這兒之前,他就預料到,自己的二弟沒那麼容易說服——只是,他似乎低估了對方的執念。
穆頤雙眉微鎖著,不自覺地移動眼球,看了看洛熙身下的輪椅。
「我知道,你還在記恨他們母子……可是,你和你母親的不幸,並不是他們一手促成的。」
洛熙不說話,只依舊冷笑著看他。
「晚上過來吧,正好還有客人。」
此言一出,洛熙越發覺得好笑了。
「這是要我過去揚一揚家丑嗎?」
穆頤微微蹙眉。
「華年不是那樣的女孩。」隨後,他平心而論地說著,再一次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弟弟的腿。
如果不是這雙無論如何治療都不見起色的腿,也許,他這二弟的性格還不至于如此陰暗——對三弟的怨恨,也不會如此之深。
可惜,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殘酷到讓人上天入地,卻還是尋不到解開死結的方法。
「洛熙……」
「我累了。」
穆頤還想再勸上幾句,奈何對方卻毫不遲疑地擺出了拒絕的姿態,以言下之意毫不客氣地下達了逐客令。
穆頤只能姑且放棄。
因此,當天晚上,貴為英梵倫特帝國最高統治者的男人,卻只勉強請到了自己的三弟及其家屬前來赴宴。
當國王當到他這份上,似乎也夠空前絕後了。
所幸在共進晚餐的過程中,他不由自主地覺著,雖然他的兩個弟弟都不好親近,但是三弟給他找的未來弟妹好像很好相處的樣子啊!
多少年沒能體會作為一個長兄的感覺,穆頤一瞬有了淚流滿面的沖動。
他難得多喝了幾杯,甚至放下了身為國王該有的架勢,如同普通人家的兄長一般,跟活潑開朗的未來弟妹侃侃而談。
面對此二人聊他聊得歡快卻反而把他這個當事人晾在一邊的白痴行為,長官大人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喝湯。
他當然不會炸毛抑或跳腳,去計較這兩個人都拿他進行了怎樣的調侃。
長官大人是很寬宏大量的。
所以,長官大人的祖宗和大哥也懂得什麼叫做「適可而止」。
「華年,帝宮的夜景很漂亮喲,不如,我找兩個人帶你去游賞一番?」
穆頤突如其來的提議讓毫無心理準備的思華年不免愣了一愣,幸好她盯著他的眼楮瞧了一會兒之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是啊,得給他們兄弟倆單獨聊聊的機會。
既然她都開始覺著,孫子的這個大哥,除了把他們祖孫倆愣是當成了一對戀人進而做出了一系列叫人無語的行為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月兌線的地方了,那麼,她就應該放下莫須有的成見,多多支持這位替弟弟操心到已經亂點鴛鴦譜的兄長。
于是,思華年心領神會地頷首稱好,噙著笑意起身離開了。
大約一個小時後,在帝宮里逛了一圈的她被兩名導游恭恭敬敬地送回了自家孫子的居所。
面色如常地進屋之後,她依稀听到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下意識地循聲走了過去,女祖宗發現孫子居然在對著懸浮于空中的虛擬屏幕……看電影?
頭一回目睹自家孫子看片的老祖宗頓覺萬分詫異——不料待她定楮一看過後,所有的意外感與好奇感就都被一道天雷劈成了渣渣。
這……這……
她思華年活了二十二個年頭,雖然自始至終保持著一顆純潔的心靈,但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饒是她再如何單純,也無法妨礙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室友動輒尋些動作片來看的事實。
所以,所以……這……這這……這寬衣解帶、各顯風騷的節奏,不就是傳說中的船戲嗎?!
孫子你……你……
老祖宗瞠目結舌地注視著孫子冷峻的側臉,恰逢其面無表情地把臉給轉了過來。
電光石火,四目相接。
耳根一紅的女祖宗禁不住抬手一把捂住了她的老臉,忍著嚎叫的**奪門而出。
望著她急速逃離的背影,長官大人忽然覺得有什麼很不對勁。
他速度稍快地側過腦袋,重新凝眸于斜上方那「有聲有色」的畫面,發現里面的一男一女已經完全粘到了一塊兒。
眸光一沉的長官大人毫不猶豫地把這不和諧的玩意兒給關掉了。
那個人……竟敢……
就在他似乎猝然意識到自己乃是被某人坑了的時候,門外的老祖宗冷不防風風火火地殺了回來。
「孫子你這樣不行啊!要憋出病來的!!!」
誠然,適才因一時震驚窘迫而撒腿就跑的老祖宗剛出門不久,就很快冷靜了一些——她清醒地認識到,她的孫子到底是個三十一歲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一丁點兒生理上的需求?!
所以,就算他偶爾看一看這樣那樣的片子,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是,畫餅充饑,望梅止渴,絕非長久之計。
她記得她的室友們曾經在她耳邊討論過,說男人要是長期禁欲,很容易產生各種各樣的問題——生理上的,抑或心理上的。
難道說!?孫子剛跟她認識時那糟糕的脾氣,包括現如今也從來不給人笑臉的行事作風,都跟這檔子事兒有關!?
啊呸呸呸……她想到哪里去了!當務之急!當務之急是!她應該趕緊讓孫子娶個老婆回家!如此一來,名正言順!又利國利民!
「趕緊找個對象吧唐寧!」堅定了上述決心之後,老祖宗未等孫子就她的頭一句話給出回應,就直言不諱地展開了緊隨其後的規勸。
豈料擲地有聲的話音落下,孫子卻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瞧。
雖說這臉色也還是冷的,這眼神也看不出什麼明顯的異常,但為啥她會感受到一股沒來由的心悸?
心生忐忑的老祖宗自然不會知曉,此刻在唐寧腦中所浮現的,是一個小時前兄長語重心長的模樣。
耳邊莫名其妙地回響起自家大哥的某些話語,長官大人依然紋絲不動地注目于身側的老祖宗。
被盯著看的女祖宗不禁覺得,自個兒的視線就好像是被孫子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給吸了進去似的,令其幾乎無法挪開目光。
是以,她看著孫子在她眼皮底下站了起來,很快就變俯視為仰視。
鬼使神差地,她縮了縮脖子,磕磕巴巴地問︰「你……你干嗎這樣看著我?」
話音落下,老祖宗仍舊沒能等來孫子及時的回復,倒是問話的她自己突然回過神來。
她做啥要覺得心里發毛?她不是應該好好勸一勸孫子的嗎?
思及此,老祖宗瞬間挺起了小蠻腰,理直氣壯地將話題切回到正軌上。
「你看我也沒用啊!我又不能給你變出個媳婦兒來!不對,關鍵是,就算我把人擱在你面前,你要是不願意,那我也沒有辦法啊!還有還有!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你一定要對人家姑娘負責!絕對不能……絕對不能始亂終棄什麼的!」
滔滔不絕的女祖宗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此時她所謂的勸說之言,已經出現了顯而易見的邏輯混亂。
是以,對她天馬行空的說教本來就不怎麼放在心上的長官大人,雖然看似是在听她說話,但眼下他思考的東西卻完全與之南轅北轍。
你就沒覺得她粉雕玉琢的,很可愛?
沒覺得她身上的味道很清新很好聞?
沒覺得她的一舉一動都讓你很在意?
最重要的是,你就從來沒有想去抱抱她或者親親她的沖動?
為什麼,他的腦袋里會不由自主地冒出那個二貨兄長的一連串問話?
如此思量的長官大人下一刻就得出了上述疑問的答案。
他的記憶力實在是太出色了——出色到連這種無用的東西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記下來。
這般認定的長官大人終于不再多想。
他徑自移開了在女孩臉上定格許久的視線,舉步不徐不疾地邁向了那張足夠躺下十個人的大床。
「喂……我說了這麼多,你是不是又沒在听啊?」一腔熱情無疑又將付諸東流,見此情景的老祖宗自然免不了要一聲怒吼。
只可惜,她這一份皇帝不急急太監的苦心,換來的唯有孫子不冷不熱的兩個字。
「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