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真能看到真實的藍天嗎?
可以的……總有一天,可以的。
明媚暖心的記憶又一次出現在夢境之中,做夢的人卻再也不可能見到那個與他一同仰望天空的手足。
阿默斯特丹•羅維茲•柯諾只能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而後神智清明地凝望著冰冷的天花板。
彼時,他年僅七歲,而他同母同父的姐姐——那個多年後得以「重生」並化名為「雷克雅未圖•希摩爾•尹芙」的女子——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然而,這個女子自小心比天高——她不願听從父母的安排,嫁與芸芸眾生中某個終日只會玩弄權術的陌生男人,然後一輩子被關在一座堅不可摧的牢籠里,帶著他們的子孫後代,看著人類一步一步地走向滅亡。
她要有所作為——她要和那些懷抱著同樣理想的有志青年一起,將這個快要腐朽凋零的世界拯救。
哪怕有生之年並不能看到澄澈無垠的碧空,她也會義無返顧地踏上這條以信念和力量支撐的道路。
只可惜,一心為實現偉大夢想而努力的她無力未卜先知,她的凌雲壯志,會在她二十四歲的那一年,無情地遭人碾碎。
身為全球統治者的布洛諾斯十六世,在一次機緣巧合下見到了作為帝宮守備人員的她,當即對她一見鐘情。
盡管這個年近四十的男人已然先後迎娶過兩位皇後,但濃烈的愛慕之情以及那強烈的佔有欲,還是讓他全然不顧她的意志,將她強行留在了他的身邊。
原本正在振翅高飛的女子,就那樣被殘忍地折斷了一雙羽翼。
自此,她再也無法飛翔——再也無法與同伴們一起,去追逐畢生的夙願。
她被那個身處權力巔峰的男人抽去了將近八成的念力,甚至在她不願委身的情況下,被他用不齒的手段奪去了寶貴的貞潔。
後來,她便懷上了唐寧。
她曾經厭惡過這個留在她體內的孩子。
然而,當那條幼小而柔弱的生命呱呱墜地之後,她看著他揮舞著小手的模樣,卻驀地意識到,她無法將恨意發泄在孩子的身上。
說到底,他都是她十月懷胎所誕下的骨肉——下一代,終究是無辜的。
只是,每每想起他的身體里也流淌著那個男人的血,她就沒有辦法對他展露笑顏。
年幼的孩子是聰明而敏感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這個兒子很快就發現了,母親總是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她不喜歡他。
她想,他幾乎可以這樣認定。
但是,他喜歡她。
對于親生母親與生俱來的依戀,讓小小的孩童忍不住會流露出對母愛的渴望。
可惜,她卻只能對此視而不見。
但僅僅是這般平靜而疏離的日子,也沒能持續太久。
那個取代早逝的第一任皇後——成為布洛諾斯十六世第二位妻子的女人,早已將他們母子二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在秘密籌謀了整整兩年過後,嫉妒與憤怒蓋過了一切的一國之後,終于成功令足以奪人性命的怪物遍布于那座不容旁人入內的庭院,並且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對她恨之入骨的母子推入了恐怖的深淵之中。
那一天,念力已被抑制多年的女子拼盡了最後一點氣力,才勉強保住了她的親生骨肉。
但是,她卻從此與他天人相隔。
直至幼小的孩子長成了獨立的少年,在一次相當偶然的機會下,他突破了自身念力的極限,在無意識間創造出了停留在記憶里的那個年輕美麗的母親——以及許多與母親有所關聯的人。
誰也說不清,這究竟是念力使然,還是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思念終于得以解放。
等到難以置信的女子徹底接受現實的時候,她的身邊已經聚集了越來越多的故人。他們都是在通往目的地的半途上不幸犧牲的昔日戰友,卻在猶如奇跡般的際遇中,借由她那孩子的能力,再一次走到了一起。
其中,還有那個與她情深緣淺的男子。
大喜過望,不外如是。
不過,死後重逢,並非用來相擁而泣。
他們會默默地守護在珍愛之人的身旁,並為實現他們共同的理想而並肩作戰。
只不過,阿默斯特丹•羅維茲•柯諾始終覺得,他那英年早逝的姐姐,實在太苦……太苦。
是日清晨,男人難得地在床上多躺了十分鐘,而後才面無表情地起身洗漱。
等他收拾完畢繼而走出臥室後,莊園里的兩位客人已經在走廊里說著話了。
于是,他無意間听到了如下對話︰
「那家伙到底是誰?」
「呃……據說他才是你的祖先。」
柯諾聞訊不免略吃一驚。
他的姐姐明明告訴過他,那個名為「思華年」的女孩,是來自一萬年前的他們的先祖。
現在,那女孩卻親口說,他們的祖宗另有其人?莫非,這個時空里還呆著另一個遠古人類?
「把他拉出來。」正半信半疑之際,柯諾听到唐寧不冷不熱的聲音。
「啊、啊?」同樣听聞此言的思華年不禁當場一愣。
拉……拉出來?他……他當那大叔的靈魂……是一坨……便便嗎……
沒能听懂對方此言何意——應該說,礙于唐寧的用詞存在歧義,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的女孩登時面露尷尬之色。
所幸下一刻,她就沒這工夫發窘了。
因為,聲稱要她把某靈魂「拉出來」的男人,正毫無預兆地就欺身向前,湊近了她的臉。
「你你……你干嗎?」對他的這一舉動完全模不著頭腦的思華年,自是不由得磕磕巴巴地問出了口。
見她下意識地將往後傾了傾身子,唐寧不由分說地沉了沉臉。
「把他拉出來。」
「哈?」
這下,重復了方才對話的女孩越發一頭霧水了。
過了好一會兒,細細思量的她才總算頓悟過來。
原來他的意思是,把大叔的靈魂從她的身體里給拉拽出去啊!
她……她怎麼就能理解成那樣呢……
無意識地將責任攬到自個兒頭上的女孩直想撫一撫額頭。
可惜,她的額頭不久便被某人搶先佔領了。
就著思華年無語分神的空當,唐寧毫不遲疑地將他的前額貼到了她的腦門上——準備幫這個自個兒拉不了的女孩把某個討厭的家伙給「拉出來」。
但是,女孩顯然不會輕易接受他的這種做法。
一點兒也不習慣唐寧的主動親近,回過神來的思華年跟觸了電似的,忙不迭把倏地漲紅了的小臉往後一仰。
「不、不用了!」她驚慌失措地拒絕著,腳步一個勁兒地往後挪,「我、我、我……我們先說正事兒吧!」
唐寧拿冷眼看她。
難道這不是正事?
「就是……就是我那個變態的孫子!唔!其實我不是很想承認他是我孫子來著,我發覺還是你比較好!」為了能將話題轉移,病急亂投醫的思華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胡吹海扯起來,「好吧,我們先不談誰比較討人喜歡!就是……就是他現在把你害到這個地步,你……你打算怎麼辦啊?」
唯有最後一句話有點兒價值的一席話,落在唐寧的耳中,僅僅是起到了叫他愈發不快的作用——然而,在它同時被有心人听在耳里的情況下,便成就了事態截然不同的發展。
他……是不是听錯了?
那個時常與他那外甥形影相隨的女孩,不是他們的祖先,而是……那對惡魔母子的祖先!?
難以置信的柯諾頓時驚愕得瞪大了雙眼,直至他的腦中驀地涌出了紛繁復雜的思緒。
臉色,霎時陰雲密布。
數十秒後,他面沉如水地從拐角處走到了兩人的視野範圍之內。
「去吃早餐吧。」
突然出現的男子這般關照著,完全忽略了思華年正欲向他真誠道謝的笑臉,自顧自地走向了餐廳。
多少了解這個跟在尹芙身邊的男人有些不喜辭色,思華年也只好姑且作罷,思忖著待會兒一同進餐的時候,再尋個合適的時機,向他所提供給他們的幫助致以誠摯的謝意。
誰料想,就在餐廳里侍奉著的外人悉數告退之後,讓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卻發生了。
早已饑腸轆轆的她剛要對著一桌子美味佳肴大動食指,坐在她身邊的唐寧就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手中的叉子應聲落地,被男人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的女孩自是皺起眉頭看向「罪魁禍首」。
「干什麼呀你?!」但鑒于主人家在場,身為莊園賓客的她只得瞪著唐寧一聲低吼。
叫她納悶又氣憤的是,失了禮節又害她吃不了美食的男人卻沒有對上她慍怒的眼神。
唐寧,正面若冰霜地盯著位于主位上的柯諾。
「你在做什麼?」
忽然听見男人如此質問的女孩不免愣了一愣,她這就順著對方的視線,將茫然的目光投到了柯諾的臉上。
詭異的是,這個年長于他倆的男人也正神色晦暗地注視著唐寧。
「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的母親究竟是怎麼過世的嗎?」
此言一出,唐寧寒意叢生的眸中倏爾劃過一絲愕然。
「我現在就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姐姐的死,是你父親的第二任皇後——布洛諾斯•艾菲斯•洛熙的母親一手策劃的。」
話音落下,別說是唐寧,就是旁听的思華年,也禁不住當場怔住。
但是,她很快就不再是個旁觀者了。
因為,柯諾接下來的一席話,直接就將她打入了冰冷的地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