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現實難得由惜字如金的唐寧親自道來之際,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之一,卻站在一片狼藉的花園里,噙著雲淡風輕的笑意,悠然自得地目視前方。
「把我叫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些殘垣斷壁嗎?」直至身邊的男人面色不霽地說完這句話然後作勢就要轉身離去,納布拉多•費東勒•辛協才面不改色地眸光一轉。
「你還真是變得心急了呢,馬上就要榮升為梅洛狄基地總長的副總長大人……拉斯維勞斯先生。」
被調侃的聶倫不由自主地頓住了步子,卻在兩秒後再度舉步向前。
「你該不會只看到了些壞掉的花花草草吧?」不料才剛跨出三步,他的背後就又響起了辛協戲謔的語調,「那幾只沒了腦袋、沒了上半身的蟲子,別告訴我,你看了之後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被戳穿的聶倫依舊一語不發,但微微斂起的眉心已然出賣了他真實的情緒。
「我已經仔細查閱過那些人的資料,不論是那兩個隊長也好,還是其他人也罷,誰也沒有那樣的能力。此外,第三皇子殿下當時的念力值根本不到一千,就算他有這種罕見的念力,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威力巨大的破壞。」言說至此,口若懸河的辛協故意頓了一頓,一雙狐狸眼則好整以暇地注視著聶倫一動不動的背影,「你說,還剩下誰呢?」
言下之意指向何人,已不言而喻。
是以,早就心中有數的聶倫唯有默不作聲地擰緊了眉毛。
「想必他們不日便會回到帝宮。到那時,對那個女孩的研究,就交給你了。」
簡單而直接的目的顯露端倪,被關照的男人唯有皺著眉頭瞥了瞥言者所在的方位,而後不置可否地起步離開。
這樣的事態發展,並不在聶倫的預料之內。
他曾經想過,自己睜只眼閉只眼地放行,也許會助女孩聯合基地里的人成功救出艾利斯——但與此同時,也伴隨著一定的風險。
他只希望,他們最終能夠平安無事地逃出生天,然後一輩子遠離這是非之地,就那樣默默無聞地活下去。
可惜……到底是他一廂情願了。
是啊……艾利斯是那樣一個將尊嚴與理想視為生命的男人,即便有年華在旁苦言相勸,他又怎麼可能甘願背負著污名,眼睜睜地看著大家昔日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只不過,誰又能未卜先知,那個被他們利用至今的女孩,居然意外地引起了他們的興趣?
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伊人明媚暖心的音容笑貌,漸行漸遠的男人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
呵……後悔?事到如今,你已經沒有這樣的資格。
嘴角倏地勾出自嘲的弧度,聶倫對自己這麼說著,而後慢慢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天地之間。
當晚十點,唐寧回到了有人等候的莊園——為他擔心了整整十六個小時的思華年終于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這才落地為安。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上前去,一邊問著「沒受傷吧」之類的話,一邊迫不及待地打量起他的渾身上下——甚至還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模,以期確認。
換做以前,要是有人對自己做了這種事情,長官大人必定會在拿冷眼睨視的同時,于內心毫不遲疑地對其烙上「愚蠢」二字。
然今時此日,女孩如此緊張的模樣卻只令他靜靜地注視著她,任由她對他「上下其手」。
「唔……沒事就好……」過了一小會兒,從頭到腳檢查了個遍的思華年得以確信對方沒缺胳膊也沒少腿兒,因而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然後,突然意識到對方自始至終都沒回她一個字的女孩,冷不防微鼓著腮幫仰起了腦袋。
四目相接,他看見她不滿地撅了撅嘴——接著竟不由分說地拿她的小拳頭捶了他的手臂。
「干嗎不說話啊?」害她提心吊膽的,他很高興嗎?
「說了你也不會信。」奈何唐寧卻是神色淡淡地回了這麼一句,隨後徑自側身邁向了一旁的床榻。
思華年登時語塞。
他什麼變得這麼一針見血了……不對!是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疑神疑鬼了啊?!
鬼使神差地耳根發燙之際,惹她至此的男人卻自顧自地繞過了床沿,走進她房里的浴室——洗澡去了。
關于唐寧的這一做法,思華年已經不止一次同他提過意見了——畢竟過了那麼多天,他的那個舅舅真的已經沒有想要取她性命的傾向了,可他卻照舊跟她同進同出、形影不離,是不是有點兒杞人憂天了?
可讓她始料未及的是,當她初次一本正經地將上述理由向他娓娓道來的時候,他卻只是面無漣漪地掃了她一眼,在她鍥而不舍的勸說下,他才最終說了句「我在等時機」。
單純善良的思華年同學一下子愣住了——等什麼時機?
傻乎乎把這五個字問出口的她,隨即得到了對方泰然自若的回復︰繁育後代的時機。
思華年直想一口老血糊他一臉。
她到底何年何月才能長記性才能不找虐啊?!
話說回來,敢情他是在伺機把她吃掉嗎啊?!
臉紅心跳得不成樣子的女孩自然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但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當她目睹對方自說自話地躺到她床上並即刻安然入眠的時候,她卻沒法開口把他趕走啊?!她甚至于在悄然轉身打算去他房間睡的時候直接就被他的一句「你去哪里」給頓住了身子啊啊啊!
「過來。」
不過去可以嗎……
兩人僵持不下之際,被關在籠子里的布偶大叔冷不防嗤笑出聲。
「矯情什麼?不就睡一覺麼?」
話音落下,男祖宗直接被孫子用念力打了臉。
「臭小子!你祖宗我難得替你說句好話!你居然還敢打我!」捂著臉義憤填膺的大叔如是抗議。
「閉嘴。」奈何早就看他不順眼卻礙于華年而許他留在房間里的長官大人非但不覺自個兒有錯,還語氣生硬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不過,恰恰是因為對方這一鬧,令左右為難的思華年驀地意識到了這個旁觀者的存在。
是哦……大叔在……唐寧應該不至于會當著大叔的面,做出什麼有傷風化的事情來吧……
如此思量的女孩盯著男人那張冷峻的容顏瞧了好半天,終是一咬牙一跺腳地遂了他的願——與他同床共枕了。
所幸在共處一室的這幾天幾夜里,唐寧一直都很尊重她——他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身旁,連踫都沒踫她一下。
思華年忽然有點鬧不明白了——難道,是她想多了?畢竟唐寧這家伙的思維方式太奇葩,也許他表達的跟她理解的壓根就不是一回事兒。
話雖如此,她還是希望能勸唐寧回到他自個兒的臥室里去——可惜每每提及此事,她所迎來的都是對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時機論」和「繁衍論」。
正如此時此刻,沐浴完畢的男人神清氣爽地從她的浴室里走出來,如同習以為常一般,二話不說就理直氣壯地躺到了她的床上,隨手拿起他前兩天擱在她房里的一本書翻看起來。
詭異的是,她竟然會覺得……這個穿著白色的襯衣、卷著兩邊的袖子、伸著修長的雙腿躺在那里看書的男人……簡直英俊到讓她不敢直視。
不不不……她一定是被這腦內回路異于常人的家伙給折騰成神經病了!才會禁不住對著曾幾何時的自家乖孫犯花痴!
這是病!是病!!!得治!
于是,思華年花了好幾分鐘的工夫,勉強讓那顆怦怦直跳的小心髒恢復到時速一百的可控範圍內,隨後清了清嗓子正兒八經道︰「你還是回你自己的房間睡吧。」
唐寧聞言抬起眼簾,面無表情地仰視著她的臉,問︰「為什麼?」
「因為你睡在我旁邊,我睡不好。」思華年煞有其事地說著,強迫自己不要因心虛而挪開目光。
「我睡相很好。」言下之意,他不會影響到她。
「我沒說你睡相不好,就是……我就是睡不好。」那麼快就出現了破功傾向的女孩死咬著自個兒的謊言,也不去解釋究竟緣何如此。
「你每次都睡得很沉。」有兩次還不知不覺地蹭到了他的懷里。
「誒?」意料之外的訊息讓智商變低了的思華年當場一愣。
「並且,你很怕冷。」不料,就在她呆呆地回不過神來的時刻,唐寧還冷不丁來了個補充說明。
「啊、啊?」是以,這听似前言不搭後語的六個字,完全是叫思華年听得一頭霧水。
「你睡著睡著,就會靠到我身上。」得虧對方不是個會賣關子的人,這就直言不諱地道出了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
只是……他也太直接了啊啊啊——
听懂了對方所言何事的思華年瞬間花容失色。
「噗哈哈……哈哈哈……」偏偏就在她忍不住滿臉通紅的時刻,不遠處的布偶大叔還給她笑得前俯後仰。
「你不要笑了啊!」羞憤欲死的女孩一面拿手捂著發燙的臉蛋,一面氣急敗壞地吼了大叔一句。
「噗哈哈哈……你們倆趕緊睡了吧!笑死本大爺了!!!哈哈哈……啊——」
可惜,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只緣他家孫子見不得這個莫名其妙的家伙給自己的華年添堵,所以不假思索地讓他趴倒在地,徹底閉上了他的嘴巴。
「華年,把他扔出去。」
「該出去的人是你啊!」
「你過來。」
「我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