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說辛十娘慷慨大義無私奉獻,但她素來秉持著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的處世態度,秦大方馬黃花想打親情牌套近乎,那可得請問一下,他們有何臉面與她套近乎?
辛家窮困潦倒,一家子看著缸里的米沒了只得暗自傷愁,手抓一把糙米能叫一家子五張口喝米水熬上三天,辛有信秦氏兩個大人熬得身心交瘁,辛十娘與兩弟弟三個小孩熬得是面黃肌瘦眼神潰散,一家子外出甚至是見著人連臉都不敢抬,試問,辛家一家五口過這樣日子的時候,慈眉善目此刻笑著說惦記他們一家子的舅舅舅母在哪?
莫不是天底下的親戚就是這般,有難時候就避得遠遠唯恐累及己身,待得他日有福了就紛紛諂笑而來恭順友待?
辛十娘得承認一點,她的心胸是不夠寬懷的,這樣的親戚她覺得,若是他們能知足,她且能留下一份情義以求日後相見彼此也不難看,她也習慣了往事留一線,就像去山上挖藥草,她始終都不會將那藥草全全挖走,總會留下些根睫留下些幼苗一樣,不到萬不得已她定不會揮刀斬斷彼此來之不易的那點親情,但是面對去而復返的秦大方馬黃花,辛十娘卻是不想再與之有紐帶干系。
上一次他們不顧秦氏辛有信意願強行拿走辛家將近一半的糧,且就當做那時候他們家有難,辛家有存,彼此親戚一場且就分些給他們,但是他們萬萬不能食髓知味,要知道從古至今不管那片天地,那都是沒有免費的餡餅。
且不說他們自家那良田就有五畝且還養著一頭豬六只下蛋的母雞!單論辛家給一次幫著他們渡過難關,莫不是辛家就要被他們賴上了?
這種好事上哪找去,順帶也喚上她,辛十娘定是會帶著一家子努力巴上去的,但是天底下真沒有這樣的好事呀!
可偏偏他們這舅舅舅母就是這樣認為!
從村里人那听說了,他們這舅舅舅母是秦家村響當當的人物,家境那換做在他們水牛村,那便是除去村長家下面的第一家!
辛十娘事後得知,也只得感慨人性的貪婪與不足,還有另外一種對自家父母怯弱的無奈,若是辛有信秦氏強硬起來,這外村的舅舅舅母豈敢如此囂張跋扈不把他們辛家放眼里想捏就捏想拿就拿?
上次那些糧已經被拿走了,他們也該學會知足了,但竟是今日又來了,真當他們辛家無人,是他們可以隨意欺壓的?
看著這個牙尖嘴利雙目如死魚般看著自己的大外甥女,秦大方眉頭緊緊地蹙起,馬黃花更是直接張口就訓斥辛十娘,道,「好你個沒家教的丫頭,如今翅膀硬實了不是,竟敢如此與你舅舅舅母道話?」說著就擼起袖子,一臉凶相等著瘦小的辛十娘,「你信不信我替你爹娘教訓教訓你!」
辛有信一臉著急但卻不敢上前,秦氏臉色一整,走過去把閨女擋在身後,垂首在馬黃花身前,「大嫂教訓的是,以後我會教好十娘。」
「你會教好?」馬黃花冷嗤,剛剛對著辛十娘辛大寶進門時候那份笑臉消失殆盡,相反的是一臉刻薄刁酸,張牙舞爪連帶著秦氏一起訓斥,「你連自己都看不好,你憑什麼教訓這丫頭?以前在村里的時候就吃我們的用我們的,嫁出去沒個幾年死了男人,竟是帶上這個賠錢貨跟那白眼狼死小子又得吃我們的用我們的,現下這賠錢貨長大了會拿話堵我們。」指了指辛大寶,「那白眼狼死小子長大了會拿眼瞪我們。」說著她那尖利刺耳的嗓音就大喊起來了,「我們家這是遭了什麼孽呀,這是活活養出幾頭白眼狼啊,真是作孽呀!」
一時間水牛村也真真是不少人听到這邊的動靜,好多原本忍住在家里的人這時候都朝辛家圍過來,對著辛家品頭論足。
辛有信不敢抬頭,秦氏也低下去了臉,辛大全嚇得緊緊抱著他爹的腿不撒手,辛大寶更是一臉的氣憤。
辛十娘走出秦氏身後,一眼不看狠狠瞪著她的馬黃花,面向水牛村圍過來的村里人,道,「諸位大娘嬸嬸好。」
向來歡喜她的張大娘臉色不好地看著里面,但無奈她是外人說不上話,這時候第一個就道,「閨女,這是咋地啦?那可是你秦家村第一富豪的舅舅舅母?」
「大娘真真是好眼力,正是呢。」辛十娘聞言一笑。
張大娘詫異道,「我听說你們這舅舅舅母可了不得了!」
听這話,秦大方馬黃花不由得稍稍抬了抬下巴挺了挺腰桿子,他們秦家名頭在方圓兩三個村可是不小。
張大娘話還沒道完,就繼續道,「那他們可是看你們家沒得食給你們家送糧來啦?」
辛十娘不顧秦大方馬黃花那一僵的臉色,與她張大娘大方地搖了頭,「大娘您道錯了,舅舅舅母是過來找我們家要糧,卻是不曾與我們家送過一簡的米。」
「你胡說!」秦大方一臉難看,馬黃花一下子便怒喝道,「打小你們就不知食過我們家多少糧,現下你們家有得存,可不得還上些許?且不知親兄弟明算賬,不知有借有還的公道?」
辛十娘卻是不理會她這般說辭,面上從始至終都沒什麼表情,一如既往的沉寂如水,道「念及你們是長輩是至親,有些話我本不想多說,人活在世總是得得過且過才好,給人留一條道也給自己留一條路子。」說到這她看向門外圍著的村里人,繼續道,「但是今日舅母竟是這般說詞,且村里人都在這,我就是不想道明,那也是不行的,不然大娘嬸嬸們怕是真以為我們辛家是那種不識道理的人家。」
「你們一家子本來就是白眼狼!」馬黃花惡狠狠的道!
辛十娘看了她一眼,便轉過臉與外面的村里人道,「日子過得苦可不止我們辛家一家子,村里人不少人也是如此,自我懂事起,我就是帶著大弟小弟一起挨餓著過日子,一起看著爹娘發愁缸里的米又是沒了,家中日子過得苦,可我們一家子咬著牙根子勒緊著褲腰帶,那也是一日日過下來,大娘嬸嬸們可曾听說過我爹娘手腳不利落,去誰家的地里順走了你們的署子跟大瓜?可曾听說過我爹娘欠了誰家的糧真的就沒有當沒借過?」
看著村里人直搖頭道沒有,辛十娘繼續道,「我爹性子憨大家也都知道,一直就只有別人欺負他的份佔他的好,可從來他就沒有得過別人家給的便宜,而我娘性子淡,也不會與大娘嬸嬸們道好,但她嘴上沒道,心里可惦記著自己是水牛村的人,在路上遇見了大娘嬸嬸們的孩子跌跤了,我娘可不是緊著就過去扶著放下農活將孩子送回家去?」
「家里一直都是貧著,去年賣了些柴火掙了些錢,但買了糧卻也還不夠食,一家子本就在發愁這個冬日可得如何過下去?不料得那一日家里來了我自小就沒听說過的舅舅舅母,沒道甚二話不說就把家里的糧舀走了大半,要不是村長家好心給送來了不少大署子,我們辛家怕就得在那寒冬里抱著一起等死了。」
「我自小過慣了苦日子,也不知道自己還有舅舅舅母,乍然一听他們來我們家舀走了糧我也是以為他們家沒得食,倒也是沒有多話,畢竟也是自家親戚,總不能干看著不救濟不是?但是沒想到舅舅舅母家竟是秦家村的大戶人家,這般如此還過來與我們家舀走了大半的糧,大娘嬸嬸們,我人小思及有限,卻是想不懂個中大理的。」
「原以日子就這般過下去吧,卻是不想到今日我們這極是有錢的舅舅舅母又過來我們家要那點準備熬清水粥的糧,我還沒說甚,便指著我、指著我娘大罵,舅母就算是我娘大嫂,可我娘怎麼說也是她的姑子,怎地過來我們這連自己都未能食飽的家要不到糧,如何就能指著我娘大罵了?我們家自己且過得不易,舅舅舅母家既是大戶,這是怎地的做法?」
「秦家村的。」張大娘听得辛家閨女的話實在心酸,也實在是忍不住了就站出來對著秦大方馬黃花道,「這本是你們自家是事我們不該多說,但這些年相處下來我們與辛家不是親戚也更是親戚,有些話確是不吐不快。」她道完這些話,直接就道,「辛家日子過得難整個村都知曉,可你們家卻是秦家村大戶,你們不幫著自己妹子自己姑子一把就也罷,但似如今這般還要過來舀走辛家的糧,這話你們就是叫你們村村長來,那也是說不過去的。」
辛十娘時常過去幫著洗衣服的王大娘也忍不住與秦大方馬黃花不客氣的道,「街坊鄰居誰不知道辛家日子本就不易,竟是沒想到你們當舅舅舅母的有錢大戶不幫襯些,還想來舀走辛家那點五口子食的糧,真真是有錢人家食得上豬肉,食著食著,連這良心都被豬油給蒙了去!」
周家媳婦嘴巴最損,就嗤笑道,「真真是苦了秦大姐跟辛大哥,日子過得苦得不到秦家村來的大人物幫襯不說,日子稍稍得以好過上了,還得被這倆大人物惦記上家里那點子糧,這都是什麼事兒啊!那點子糧可是連耗子鼠都不放在眼里的呢!」
秦大方一臉的土色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旁的馬黃花卻是被氣得整張臉都是豬肝色,視著此時面帶悲泣的辛十娘目光就似帶了刀子的,恨不得就能上前把她給撕裂了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