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
二公子魏世禹身穿湖藍色錦繡繪銀絲盤螺春錦綢,腰間佩束一條雲白色綴美玉腰帶,美玉帶著絲絲碧旋,一眼便端知這不是凡品,他頂上墨黑的頭發用冠扣住,露出寬美的雙額,許是走路趕得急了,旁還垂下了幾縷墨絲,不過不僅不顯半分凌亂,反而叫人看過去,這是一個帶著幾抹隨性而為的偏偏公子。
魏世禹長眉細眼,鼻梁高挺唇線微抿,面容如玉般無暇,他面容雖與魏世祥有三分相似,不過眉眼之間與魏世祥不羈霸氣不同,他偏向溫潤儒雅之派流,站在那,給人便是一種秀如挺竹的舒心感。
不過此時這位二公子卻是蹙著眉的,在其對面端坐著的是他大哥魏世祥,與魏世禹不同,魏世祥臉上一貫冷漠,看不出他任何神態。
魏世禹拱手抱拳,攏著眉道,「大哥,治國公府的意思,老國公他不會摻和進咱這份差事,他想交好與咱此時便是示好的最好機會,以後與咱自然能夠好來好往,但襄陽侯府那邊,老侯爺與人傳出消息,說如果這份差事咱敢獨吞,他便定叫咱吃不了兜著走,叫咱好好掂量掂量。」
聞言,魏世祥深邃的黑眸閃過一抹譏誚,冷言道,「那老家伙現在是被逼急了,自己的兒孫不爭氣便拉攏外人,熟不知養虎為患的道理!听人讒言想從我這下口,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給自己按上一副鐵齒!」說完,他目光投到下方張六兩的身上,「上次就讓你備著的消息,現在可已經全備上了?」
張六兩瘦臉上帶起一道奸笑,點點頭,「大公子放心,那些消息一旦泄露出去,老侯爺定會忙得手忙腳亂!再無能分心其他!」
魏世禹蹙眉看向他大哥,「大哥交代下去的何事?」
「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給那老家伙一個警告罷了。」魏世祥淡淡道,話說得極淡,可雙目之中卻帶著肅殺之氣。
襄陽侯府屢次與他為難,他放過一次兩次,可不會再縱容第三次!襄陽侯府當年最鼎盛的時候也已經過去,現在也應該是他們關緊門戶夾(河蟹)緊尾巴做人的時候!若再敢放肆,他不介意把整個侯府給掰倒。
他相信,看襄陽侯府不慣的人大把在,不過是沒有他手中的這份把柄發不了難罷了!
可一旦被他們拿到他手中這些密件,群起攻之看那老家伙能不能頂得住!
魏世禹知道他大哥手段,但是現在魏府根基不穩,正是需要建立名譽廣交好友的時候,如何能鬧出一些對魏府名聲不好的事?正打算要勸言一下,外面侍衛進來匯報了。
身穿石青色衣衫的帶刀侍衛進來後便躬身道,「大公子,表小姐親自送了雞湯過來。」
魏世禹聞言,不得不止了嘴邊的話,與上首的男人抱拳道,「大哥既然有事,那二弟便先回去了,待大哥得了空,二弟再過來。」
魏世祥沒留他,張六兩也很識趣地退了出來。
魏世禹出了書房,就見衣衫單薄的周雲清靜靜侍立在一旁,而她身後的丫鬟碧荷端著紅木漆四喜托盤,其上放著一個青瓷湯蠱。
周雲清面容精致,在這常來簌簌秋風的深秋里,她卻只穿了一件青女敕色單薄衣裙,三千青絲僅用一根烏木簪挽住,露出潔白修長的鵝頸,顯得極為潔雅,她弱柳扶風,腰身縴細堪堪盈盈一握,眉間多情帶羞,明眸櫻唇,好一個楚楚可人的絕佳美人兒!
不過魏世禹出門前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了書房。
一路朝院落而去,經過格林小院,那個大哥時常在里面習武的院落,魏世禹听到了孩兒那清澈稚女敕的喝聲,心里一奇,不免拐了個彎進去瞧了一瞧。
朝哥兒婉姐兒正在與他認識的武師大忠習武,跟著大忠一拳一腳,口中帶喝。
看到這兩個人兒,魏世禹溫潤的臉上帶起一道笑,走了進來,咦了聲,道,「朝哥兒婉姐兒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武的?二叔怎麼不知道?」
武師大忠見他進來,便停下拳套,與他作了作揖喊了聲二公子後,讓他們姐弟暫先休息一下。
朝哥兒婉姐兒呼了口氣,因為運動量大,小臉蛋上紅撲撲的,額頭上也出了汗,不過那眼楮卻是精光含銳,兩人先跑到旁的茶幾上倒了水喝,滿足地‘啊’了聲,然後才有空回答魏世禹的問題。
婉姐兒喊了聲二叔後,直接坐到旁椅上吃糕點,把二叔交給她弟弟招呼。
朝哥兒睜著虎眼看著含笑走過來的魏世禹,道,「二叔,你消息太落後了,二姨娘都知道我們從兩天前便開始習武了呢!」
魏世禹一笑,「二叔自上次給你們送過禮直至今日才回來,哪知道你們倆個的事啊,對了,你們娘不是把你們送到私塾去跟先生習的麼,怎麼又叫大忠教你們武了?」
婉姐兒吃下了兩個點心覺得自己有力氣了,這便接了弟弟的位置跟二叔解釋,「不是娘叫我們習的,是爹爹給我們請了大忠叔過來教導我們一二,早上我們便隨先生習字明理,午膳過了,我們便隨大忠叔習武練身。」說完,看向身邊正在猛吃蛋糕子的朝哥兒,道,「弟弟,再給我留一個!」
朝哥兒嘴里吃著蛋糕子,聞言抬頭不滿地瞪著他姐,含糊道,「剛你不是吃好了?」
「沒有!」婉姐兒叉腰道。
「哦,那這個給你好了。」
朝哥兒沒動剩下一個,吃了手里剩下的蛋糕子便在旁的水盆里洗了手拿著帕子抹了嘴,然後笑嘻嘻地跟正笑看著他們的二叔道,「二叔,等我把忠叔的這套拳習了,你再過來的時候,我打給你看!」
魏世禹笑著點點頭,「那你好好努力跟忠叔習,忠叔本事大著呢,你可不能放過這麼一位好師傅。」
武師大忠憨笑了兩聲,抱拳道,「二公子謬贊了。」
朝哥兒努力地點點頭,與武師大忠道,「忠叔,我定會好好與你習,不會叫忠叔你枉教了我這弟子,落了你面子。」
大忠笑著點頭連聲說好,魏世禹笑看了他一眼,交代道,「二叔這次還給你們帶回來了禮,等你們回院子,二叔便派人把禮送過去。」
「多謝二叔。」姐弟倆笑笑,又齊齊道。
魏世禹笑看著他們姐弟,點點頭便出了格林小院,往二姨娘的院落而去。
剛進二姨娘的院落,他便聞到了藥味,蹙蹙眉,他姨娘身子素來好,怎麼熬起藥了?
兩個守院的清秀丫鬟見了二公子進院,皆是臉上一喜,忙上前道,「二公子您等等,奴婢這就去告訴二姨娘一聲。」
「且慢。」魏世禹道,「里面是不是在熬藥?是不是姨娘她身子怎麼了?」
左邊這個下巴略尖的丫鬟福身,恭敬的道,「二公子無需擔憂,二姨娘她身子大好,這不過是一些小毛病,大夫看過藥了,點頭便說按著藥吃,很快便會好的了。」
魏世禹這才點點頭,「那就好,你進去稟告我姨娘一下。」
丫鬟面頰緋紅,輕頷了首,「二公子稍等,奴婢這就進去。」順帶拉了眼旁不願意走的另一個丫鬟一把。
兩丫鬟進去不到半刻鐘,很快就又款步出來了,很是有禮地給魏世禹福身,「二公子請進。」
魏世禹聞言,便邁步進了二姨娘的仙樂閣。
越到里面藥味越濃,直把魏世禹的眉頭皺地深深的,待見到了臉色尚佳的二姨娘,待細看了一會發覺沒大問題後,魏世禹這才松了口氣。
二姨娘身著月白帶青碧紋理的夾緞,因著又是在自己的院子,所以發飾簡單,只用一根素馨銀紋樸實莊重的簪子挽住密發,見到自己氣質磊落溫潤玉如的兒子,二姨娘臉上的笑直上眉眼。
「禹哥兒,快快過來叫姨娘看看。」二姨娘迫不及待朝兒子招手道,又似想到了什麼,趕緊轉過臉與她的丫鬟翠絲道,「去把我給二公子準備的糕點端上來,好叫二公子能快快吃些墊月復。」
丫鬟翠絲含笑點頭,「姨娘您別急,我這就去。」
丫鬟都下去了,魏世禹這才走過來,笑道,「還是姨娘這里好,原本還不覺得,被姨娘這麼一說,我這肚子還真覺得餓了。」
二姨娘好久沒見著兒子了,本就一番慈母心無法掩飾,現下听兒子這麼說,她心疼不已,「禹哥兒別急,丫鬟很快就把糕餅拿上來,姨娘讓人做了許多,你待會記得多吃幾塊。」
丫鬟們把各式糕點端上來後就又下去了,留下魏世禹母子倆,在他姨娘面前,魏世禹也沒客氣,等到五塊紅豆米糕,三塊蓮藕炸糕還有兩碗香氣四溢的女敕肉粥下去後,魏世禹這才緩了口氣。
二姨娘看得眼楮都紅了,兒子這些時日在外,怕是餓壞了,從小時候起他就不知道該照顧好自己,長大後也是,因為知道自己是庶子,怕她這個生養他的姨娘被人看不起,她的禹哥兒就跟在他大哥身後忙里忙外,努力做出成績免得叫人看輕了她這個姨娘去。
這些年再勞再累也半句怨言全無,可是苦了他了。
思及兒子的不易,二姨娘眼淚不禁掉了出來。
魏世禹見了,後知後覺才知道剛剛自己的一番舉動叫他姨娘看了傷心,拿帕子拭了嘴忙道,「姨娘莫擔心,我在外一切都好,今日不過是為了趕路只吃了一點墊月復,現在才會如此餓,平日里我都好著呢。」
二姨娘摁干了眼角的淚,忙笑道,「姨娘知道,姨娘知道禹哥兒會照顧好自己,不過是姨娘太久沒見你,這才忍不住,都是姨娘的不是,叫禹哥兒擔心了,還餓不?叫丫鬟再端些上來可好?」
魏世禹笑著搖搖頭,道,「可是足了。」臉色又帶起擔憂,端詳著二姨娘的臉色,道,「姨娘身子有什麼不適的麼?姨娘可不要瞞著我,小時候我就與姨娘說過的,將來分家了,姨娘是要隨我出去住,叫我好好孝敬你的!」
聞言,二姨娘笑得十分歡喜,帶過他的手輕拍道,語氣輕柔,「禹哥兒莫擔心,姨娘這是小毛病,已經喝了兩天藥了,今天喝了,便都好了,你瞧姨娘臉色,可會差到哪去?」
魏世禹這才放心,「如此便好。」然後又把外面自己看到的一些趣事說給二姨娘听。
二姨娘笑聲連連,外面伺候的丫鬟翠絲等人都听見了,然後面面相覷,臉上各自起了一抹羞澀的笑。
敘舊半天後,二姨娘帶著兒子的手,欣慰道,「姨娘以前只有過去大少女乃女乃院子里才有不錯的心情,現在你回來,姨娘在自己的院落也能高興,禹哥兒可記得,閑暇的時候多過來姨娘這坐坐,姨娘讓人給你做些好的補補。」
魏世禹笑著點頭,想起了那對雙胎佷子佷女,道,「朝哥兒是個棵好苗子,不過現下便開始習武,會不會早了些?」
二姨娘淡笑道,「朝哥兒的嫡子,將來是要繼承魏府的,大公子對他自然要求要高些。現下習武不過是在考量他的資質,你看著吧,等再過幾年,大公子定會把他帶在身邊好好培養著。」
魏世禹倒是沒質疑朝哥兒能耐,不過想到剛在書房外遇見的周雲清,他道,「大哥可如之前一般不待見大嫂?」若真是如此,那將來等周雲清生下子嗣,他大哥可還會專心在朝哥兒一人身上?
二姨娘蹙蹙眉,然後點點頭,說道,「大少女乃女乃不是那種眼皮子淺的,她現下心思都在她兒女身上,大公子不待見她她無所謂,我想,她對大公子應也是無情的。」
……
到了時辰,房媽媽便過來格林小院接了朝哥兒婉姐兒回去,順帶拿了干淨的帕子包了好幾塊米糕給武師,笑道,「你也是家有孩兒的,那些回去與孩兒吃,是大少女乃女乃的意思,你無需客套。」
武師笑笑,便接過了,道了謝後便回去了。
帶朝哥兒婉姐兒回去,一路上听婉姐兒說這酸那酸習武好累雲雲的抱怨,朝哥兒鄙視她,他雖然也累,可他看忠叔打完拳連氣都不喘一下,他也想那樣,所以再累他都不會抱怨!再說,他都想再習一會呢!
竹溪院里,辛十娘早就讓人準備好了洗澡水,見他們姐弟回來,慰問了一些,就讓丫鬟領著下去洗澡。
洗完澡,全身都舒服了好多,姐弟兩氣色都很好。
辛十娘把剛魏世禹派人送來的給他們倆的小禮拿出來給了他們,「這是你們二叔帶過來給你們的,他讓你們拆開看看可還喜歡?」
婉姐兒朝哥兒拿著精致的錦盒,迫不及待地拆開了,婉姐兒的是一對紅寶石耳環,做工精細寶石紅光閃爍,煞是好看,一見了這耳環,她就忙要她娘給她戴上。
朝哥兒得到的是藍田玉,冬暖夏涼,最適合放在身上了,小小玉佩串帶著紅繩子,應是給他戴在脖頸處。
給他們姐弟倆戴上後,辛十娘便領著他們過去用膳了,順帶交代了房媽媽,給二姨娘送去了兩盒她自己制作養顏除紋防皺的珍珠膏。
二姨娘早就用過她這些不知道哪買來的膏,問了她也沒說,效果極好,睡前抹一點,次日醒來皮膚就跟發光的一般,可大少女乃女乃很是小氣,根本不多給,今兒是起了什麼風,竟然一下給她送來了兩盒!
把這事跟她兒子一說,才從她兒子那得知,原來大少女乃女乃這是禮尚往來。
當天傍晚,在周雲清雙眸含霧地懇切請求下,魏世祥送了她回雲茜院。
于此同時,下人齊列地把晚膳端了進去,魏世祥順理成章被留下用了晚膳,為是慶祝她表哥榮華歸府,周雲清還小酌了半杯酒,但無奈于酒量甚差,酒才進口,她便咳個不停,那潔白無瑕的桃腮頓時飛起兩抹紅霞。
魏世祥不免過去輕撫一二,感受到自己被呵護了,周雲清抬起雙霞怡人的絕美面容,看著魏世祥那剛武俊顏,她雙眸水潤。
周雲清精心描繪而出的眉間含帶嬌嗔,水眸瑩瑩帶霧,既羞且柔,偏偏如此多情,魏世祥看得心口一動。
這一晚,魏世祥留宿雲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