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閱走進來時,秦宛宛還在睡覺。♀他把餐盤放到床邊的櫃子上,輕輕推了一下正蜷縮成一團的秦宛宛︰「起來了。」
她悶哼了一聲,只是蜷縮得更緊,整個腦袋都看不見了。
宋閱說︰「早餐放這里了,記得起來吃掉。我去處理點事情,中午回來我們一起吃午飯。」
她沒有應聲,不過他好像看見那蜷在一起的人似乎是動了一下。宋閱笑了笑,拍拍她身上的被子︰「我走了。」
直到听到門帶上的聲音,秦宛宛才掀開被子,探出頭來。身體上的酸疼漸漸淡去,但是心靈上的,卻怎麼也揮散不去。宋閱那雙暴戾的好像要吞噬掉一切的眼楮,總是在她眼前閃現。他是個危險的人。她早就知道,偏偏每次都不能真正學乖。直到自己吃到了苦頭。
她絕對不能夠再被他一時的溫情所迷惑而忘記了本來的宋閱。
秦宛宛想著想著就昏沉地又睡了過去,直到一陣門鈴的聲音響起來,她還以為自己是在夢里面听見的,翻了個身,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她坐起來,想起來宋閱不在家。她好像也不太方便去開門。所以她就坐在那,等著門口的人自己離開。
沒想到門鈴聲停了一會之後,又開始響起來,看來門口的人大有不依不饒的架勢了。秦宛宛煩躁不已,下床套了件外套。
貓眼里看到的男人有幾分眼熟,帶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也許是感到有人在通過貓眼注視,他沖著貓眼的方向微微一笑,看起來十分和善。
秦宛宛想起來曾經在宋家大宅見過他,他是宋閱的姑父,她記得他叫季源禮。
秦宛宛猶豫了一下,開了門,低聲說。
季源禮看到她,居然沒有半點錯愕,好像是在意料之中,他說︰「你在的啊。」
「你來找宋閱麼?他出去了,」秦宛宛說,「不過他中午之前可能就會回來了。」
季源禮點點頭,溫和地笑說︰「我可以進去嗎,宛宛。」
她點點頭,側身讓他進來,雖然她和他以前從未說過話,但是季源禮看起來很和藹,很好相處的樣子,秦宛宛也不好意思冷面相對。她讓季源禮在客廳沙發上坐下來,然後轉身去給他倒了一杯水。
季源禮站起接過水杯︰「謝謝。」
「不用。」
他握著水杯,可是一口水都沒有喝。他摩挲著水杯,不多會就放下來,放下來之後又覺得兩手空空,又拿起來握在手里。他的心情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復雜緊張過。
「您有什麼事情麼?或者你可以打電話給他。」
「我的事情,不著急。」他說,「上次听說你是溪橋人麼?」
「是啊。」
「你爸媽都是老師?」
她點頭︰「嗯,我媽媽是教務處老師,我爸爸是教政治的。」
「挺好的。也能看得出來,你家里把你教育得非常好。」
「謝謝你。」
季源禮停了一會,又說︰「你有沒有听過一個叫朱婉的人?」
秦宛宛愣了一下︰「朱婉?」
「是啊,朱砂的朱,婉約的婉。」
秦宛宛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但是並不記得是不是曾經見到過這個人了。她問︰「這個人也是溪橋人麼?」
「嗯。」
她想了一會,也沒有半點印象,只好說︰「沒有,我印象里溪橋好像沒有這個人。不過也可能她是溪橋別的地方的,我給您打電話問問我爸媽打听一下?」
季源禮搖搖頭︰「算了,要是你不記得就算了,我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畢竟是去世了很多年的人了。」
「她去世了?」
「是啊,好像去世了也有十五年了吧,那時候你還小,不記得是正常的。♀我只是想到了,隨便問問。」
秦宛宛心里疑惑,好像宋閱、羅嵐,還有眼前的季源禮,他們都在惦記著一個去世很多年的人,這個人是同一個人麼?而他們都不約而同在听到溪橋這個地方的時候,表現得有些異常。她在腦海里使勁地回憶了一下,確認她長這麼大,的的確確沒有見到過一個叫做朱婉的人。溪橋不大,一點事情都可以傳得人盡皆知,如果確實存在過一個叫做朱婉的人,秦宛宛沒有可能不知道。
她試探地問了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唔,怎麼說呢,說不清楚是個什麼樣的人,」季源禮的臉上還是帶著溫和的笑容,「好像每一次看到的她都是不一樣的。不管哪一種,都會讓人印象深刻。」
秦宛宛低頭「哦」了一聲。
季源禮看她低著頭,悶悶不樂的樣子,就問︰「怎麼,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麼?」
「哪里,」她抬頭跟他笑了一下,「沒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其實你跟她還挺像的,不開心的時候,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真的麼,哪里能看出來?」
他指了指眉毛︰「只要一不開心,這里就會皺起來,就算是在笑,這里還是皺著的。我以前還總笑她,說著是特意功能呢,怎麼有人能一直保持著眉毛皺著,笑或不笑都皺著。」
秦宛宛笑起來︰「我以前都沒有注意到。」
「你認識宋閱多久了?」季源禮可能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一些唐突,他說,「不好意思,這個問題是不是讓你不自在了?」
秦宛宛性格開朗,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妥,還跟他笑了一下,然後說︰「認識也沒多久,半年多了。」
「真稀奇,現在的女孩子都恨不得多享受點單身的快樂時光,你怎麼就願意和一個剛認識半年的人結婚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是啊,我自己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就和宋閱結了婚。」
季源禮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她這樣溫和地笑著的模樣,真正是像極了那個人,他甚至都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這樣的笑容。太過熟悉的感覺,在他的回憶里好像打開一扇門,那些曾被他強行收藏起來發誓永不觸踫的回憶都通通被放出來。那些回憶一旦重獲自由,就更加來勢洶洶,讓季源禮的心都整個疼起來。
「您的事不要緊嗎?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他?」
「不用了,我的事沒什麼要緊的,」季源禮看了下手表,站起來說,「我只是路過這里,現在也該走了。」
秦宛宛跟著站起來︰「您的事情真的不要緊嗎?還是要我轉告宋閱?」
季源禮笑著說︰「真的沒事,你也不用告訴他我來過,要是真的重要的事情,我會自己找他談的。」
秦宛宛也沒多問,送他到門口,季源禮臨走了又轉過身說︰「要是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謝謝你,」秦宛宛沒料到他會說這樣的話,「不過我真的挺好的,沒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他點頭︰「這樣就好。」
季源禮走後沒多久,宋閱就回來了,他掃了一眼客廳茶幾上的水杯,水杯壁上的熱氣還沒有散去,他問︰「誰來過了?」
「你姑父。」
宋閱顯然對于季源禮的到來早有預料,都沒有問他到底是來干嘛的,就拎著兩個塑料袋進了廚房。
秦宛宛跟在他後面進去,她站在距離宋閱兩米遠的地方,看他把袋子里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放進水池里。
宋閱把買回來的蔬菜肉類的洗好,放到盤子里,在燒熱的油鍋里面倒上油。油在鍋里吱吱地響著,不時濺出來,宋閱的身上沾了幾滴油,他回過頭對站在廚房門口傻愣著的秦宛宛說︰「去給我拿個衣服擋著。」
「你自己弄。」
宋閱向她展示手上的鍋鏟和筷子,頗有些無奈地說︰「我要是能自己弄的話,還會叫你麼?」
秦宛宛百般不情願,站在那里久久不肯動。宋閱凝神盯著她看了一會,那樣的目光她逃得逃不開。她只和他對視了幾秒鐘。就丟盔卸甲,轉過身去房間,翻了半天只翻到了一件看起來比較大的長袖t恤。她拿著t恤出來,從前面繞過來,把兩只袖子在他的腰部打了個結。
宋閱很滿意︰「真乖。」
他每次說這樣的話的時候,那語氣,那神情,和在獎勵一只表現良好的寵物似的。
秦宛宛縱然心里再不喜歡他的語氣,也不敢說出來,只能憋著滿心的不痛快,又退回到和他相隔兩米遠的位置上。
宋閱並不經常下廚,不過以前在軍隊倒是時常要自己動手做飯菜,也因此練了些手藝。他跟秦宛宛說︰「看來手藝還沒有生疏。」
秦宛宛沒應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在听。
宋閱一邊翻炒鍋里的菜,一面說︰「以前在部隊過年的時候,一桌子的菜都是我來做的。別人還說我手藝不錯,有做大廚的天分。不過這麼多年也沒進過廚房了,估計味道也不怎麼樣了。」
其實看過了宋閱平時在工作時那指點江山意氣風發的樣子,這會見到他在掂著鍋鏟掌勺,竟然也沒有覺得絲毫的違和。他是神秘的,他凶悍、他嚴肅、他霸道、他殘忍,他又可以這麼溫柔、體貼,每一面都叫她無所適從。他就好像是個掌控一切的主宰者,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情緒和安排來進行,別說反抗,她根本都弄不清楚他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她到現在都還是弄不清楚宋閱到底為什麼一定要和自己結婚?出于愛嗎?怎麼可能。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這樣平凡無奇的自己?
宋閱把菜弄好端出來了,見秦宛宛還傻愣愣地站在那發呆,就推了她一下︰「去,把碗筷放好,別傻站著。」
秦宛宛接過碗筷,放到桌上。
宋閱的手藝不錯,做了兩菜一湯,看著賣相雖然不佳,但是吃到嘴巴里的味道竟然出奇地好。
她也真的是餓了,甚至都忘記了要拒絕嗟來之食,悶著頭吃了一碗飯,一抬頭就看到宋閱正帶著笑意望著她。那雙眼楮雖然是看著她的,但是又好像是看到了別的地方,眼神里面還多了些別的東西。
秦宛宛發覺那樣的眼神有些熟悉,忽然想起來,那種溫柔得幾乎溢出水來的眼神,和剛才季源禮看著她的眼神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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