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握著茶杯的手倏然一緊,清亮的茶湯在杯中起了漣漪。♀出乎意料的回絕,細想卻也在情理之中。他將茶杯遞到唇邊,金駿眉的香氣溢滿唇齒。溫暖里帶著微微苦澀。
「也罷。」宮佳南曦仿佛自嘲般嘆出一口氣,唇角邊浮起一絲冰冷的疲憊。能救出宮靈又怎樣,從此離開北周,亡命天涯?這一身容華是輕,可她親人的仇恐怕再也沒機會報。
空氣里凝了一股壓抑的氣息,夢挽歌呼出一口氣,水亮的眸子里斂去七分古靈精怪。「我只是說不能入宮劫人。」
「那依你之見,應當如何?」
夢挽歌挑挑眉毛,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那要看你怎麼選。宮宇之所以留著你弟弟的命,無非就是忌諱你手里的虎符。用你手里的虎符,換你弟弟一條命……」
「不可!」
唐墨猛地站起來,手里的茶杯重重落在桌上。虎符是最後的籌碼,依著宮宇的狠辣性子,若是最後的威脅都消失,他是絕不會留著南曦與宮靈的命。♀唐墨有些焦急的看著宮佳南曦,關心則亂,他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突然被打斷,夢挽歌有些不悅。他朝唐墨嗤笑一聲,口氣里帶著些嘲諷。「我還沒說完,你急什麼?再者,你主子還沒說什麼呢。」
「殿下……」
「好了,」南曦皺皺眉,示意唐墨先坐下。「究竟可不可行,也要先听他說完。我自有思量。」
見唐墨坐下,夢挽歌這才開口繼續說︰「若是依著我,當然是從宮里劫了人,再用手里的虎符調動兵馬拼他個你死我活。」
宮佳南曦不說話,只是抬起眼皮定定的看著他。目光里帶著不容忽視的冷硬和堅持,直看得夢挽歌有些 。他揉揉手臂,避開她的目光,突然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知道這樣的事情,你這副悲天憫人的性子做不出來。可等過幾日的登基大典上,宮宇必定會想方設法跟你索要虎符。」
他頓了頓,清澈的眸子里帶了幾分幽暗神色。♀「能名正言順將虎符拿到手,無非是北周生戰亂。也就是說,宮宇一定會借機挑起戰爭。可無論哪一種情況生,你一定要自請領兵。」
長廊上似乎起了風,空氣里逐漸彌漫起桂花的甜膩香氣。夢挽歌深吸了一口氣,兩個梨渦浮上他白皙的面孔。桂雨時節,摘下來做成點心倒也不算暴殄天物。他這樣想著,聳聳鼻子又開口道,
「倘若能因此被記載入史,受後人稱頌,做個流芳千古的人物固然是好的。可眼下最重要的,虎符不能交出去,你弟弟也要救出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唐墨只是沉默的听著,雖然不是很贊成夢挽歌的提議,可眼下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他松開握緊的拳頭,看著南曦的目光帶了些許擔憂。女子領兵,別說北周,天下之大也找不出這樣的先例。
宮佳南曦抬起頭,四目相接,唐墨知道她是贊成夢挽歌的提議的。暗嘆一聲無奈,卻也不能再說什麼。
夢挽歌看看唐墨,又看看宮佳南曦。兩個人倒是一致的沉默。畢竟是件大事,算計不好,幾百條人命都要搭進去。好好考慮一番也是應該的。這樣想著,夢挽歌也多了幾分耐心,干脆再伸手捏起一顆葡萄,放在掌心里慢條斯理的剝著。
「東院的桂花開得正好,你就暫住在那里。唐管事會帶你過去。」
听到宮佳南曦開口,夢挽歌滿意的笑起來,一雙眼楮瞬間眯成兩條彎月。他仿佛一個沒長大的孩子,笑容里帶的真實不加掩飾,燦爛刺眼。
「不必麻煩,我自己也能找到。」夢挽歌說著,快步往屋外走去。走到門欄處像是突然想起些什麼,頓了頓又退回幾步,「趕明兒讓人摘些桂花下來,做成糕點好不好?」
得到肯定之後,夢挽歌的笑容愈燦爛。他斂斂衣袍,腳步從容往東院走。就好像剛剛那番話不是他說的,他來鎮國公府最大的收獲,就是那還是一樹桂花的糕點。
那一聲嘆息幾乎輕不可聞,走到這一步,是真的沒有退路可言了。那一抹白色的飄逸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的拐角處,唐墨眼里的神色也愈深沉起來。
「你信夢挽歌?」
「不信。」
宮佳南曦的聲音悲喜不辨,她的眼只顧著窗外漸變的天色,修長手指慢慢折進繡滿暗紋的袖口里。
鏤空的窗花,小桌上的琉璃花樽流光滾滾。暮色天光,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情與這堂廳內的陳設相稱,帶著繁復的沉重與悲痛,重重壓在心頭上。
「我一直在想,如果父皇還活著,面對此情此景他會怎麼做。」宮佳南曦喃喃的說著,眼神卻愈迷離起來。
「可我……不知道他會怎麼做。」
唐墨靜靜的坐著,看著她從陰霾里回過神,又回到那副冰冷模樣。仿佛那一瞬間的失神只是錯覺。再難過又能怎麼樣?這世間的事情,不是說難過就不用面對,也不是說逃避就能完全過去。到頭來,再難也要面對。
「盡早把事情安排下去。鎮國公府的死士也要提前安插進宮里。」宮佳南曦語氣淡漠,「倘若有什麼意外,你就帶著虎符去調兵。」
「殿下……」
南曦看向唐墨,眼眸里只有死水一般的沉靜。「盡人事,听天命。」
事到如今,她早已沒了選擇的地步。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循著那絲希望走下去。背著她沉重的北周長公主的身份,和一身的國仇家恨,堅定不移的走下去。這是她的命數,無人能替,也無人能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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