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館回去的路上,許是多少也猜到此事與紀家有關,舒兒和安兒都識趣地沒有多過問什麼。一路無話,待回到院子里,葉結蔓在房前止住步子,朝兩人點點頭,柔聲道︰「謝謝你們陪我走一趟,你們先去忙罷。」
兩人點點頭,舒兒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又轉過頭,望向葉結蔓,低聲道︰「不管怎麼說,舒兒都希望少夫人能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言罷,舒兒深深望了葉結蔓一眼,方拉著安兒離開了。
葉結蔓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會,方轉身推開身後的門,邁了進去。
待走到桌前,葉結蔓自懷里掏出那張紙,緩緩鋪展開來,口中輕聲喚道︰「紀西舞。」
話音方落,一抹白色晃過視線,葉結蔓偏過頭去,正瞥見一身白衣翩躚的紀西舞已經撐在桌旁斜睨過來,臉上笑容盈盈,不偏不倚地對上她的視線,隨即傾身過來,肩頭靠上她的。那身體微涼而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探出手去摟上輕軟腰肢。葉結蔓心頭微微一跳,壓下那分涌上來的悸動,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對方的身子卻軟軟地黏著,像是要融進自己的肌膚一般。葉結蔓抿了抿唇,放棄了避讓。只見紀西舞目光似笑非笑,朱唇輕啟,開了口,聲音清冽如泉水︰「做得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嘛。」
聞言,葉結蔓目光晃動著偏開了視線,低下頭去,一瞬間竟覺得臉熱。她連忙點了點桌上的紙,輕聲道︰「你看看,認識不認識這人?」
視線里,紀西舞白皙手指探出來,緩緩撫過白紙上畫著的墨跡。葉結蔓余光暗暗打量過紀西舞,見她已經收了笑,面容專注地望著白紙上的人,眼底神色深邃,似有所悟。葉結蔓等了片刻,才見紀西舞抬起頭來,臉上神色平靜,話語里听不出感情︰「這丫鬟是我院子里的人。♀」言罷,唇角忽然緩緩往上勾了勾,「正好,等會再過去我那里一趟罷,順便也找寧心問清楚那些疑問。」
話落,葉結蔓驚訝地望著紀西舞,後者回望過來,挑了挑眉︰「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寧心她……」葉結蔓踟躕地抿了抿唇,還是將心頭的疑慮問出了口,「你覺得這件事真的和寧心有關嗎?」
听到葉結蔓的文化,紀西舞垂下眸去,沉吟片刻方重新抬起頭直視向葉結蔓,態度不明道︰「到時候就知道了。」
這一次,葉結蔓並未帶上舒兒和安兒,而是獨自出了房間,腳步匆匆地往紀西舞的院落行去。
踏進院子沒過多久,當視線突然掃到眼前場景時,葉結蔓的腳步忍不住一頓,驚訝地望著不遠處。
只見寧心熟悉的身影正出神地坐在紀西舞門前的台階上,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對方一頭青絲垂下,遮住了臉上的神色,讓人看不真切。然而身上卻有濃郁的悲傷氣氛籠罩著,沉默得听不到任何聲響。
見狀,葉結蔓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嘆息,方重新邁開腳步,走到寧心身前。
視線里,青色裙袂撞入,隨即一雙腳停在眼前。寧心這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與此同時,頭頂響起女子輕柔的聲音︰「還好嗎?」
寧心身子微微一顫,緩緩抬起頭,看到葉結蔓溫柔的面容。她臉上沒有表情,只是怔怔地望著眼前女子。半晌,寧心方沙啞地出了聲︰「你怎麼來了?」
葉結蔓輕輕蹙了蹙眉,眼底神色有些不忍。她並未立即開口,而是跟著坐在了寧心身旁的石階上,靜坐了片刻,方輕聲問道︰「在想你家小姐嗎?」
寧心抿著唇沒有應話。♀
葉結蔓凝視著對方堅韌的眉目,沉默了會,又道︰「你和你家小姐,感情想必很好罷?雖然來紀府的日子不長,但我其實很少從別人身上看到像你一樣的悲傷氣息,我相信這些事騙不了人的。你……真的很難過罷?」
說話的時候,寧心始終面無表情地沉默著。當听到葉結蔓提到難過時,她的神色方動了動,眼底閃過回憶的神色。半晌,才沉聲道︰「小姐她……是我的恩人。」頓了頓,寧心低下頭去,幾乎快要看不到臉,只有聲音飄出來,「十二歲那年,小姐將我從街頭撿了回來,讓人教我習武。沒有小姐,就沒有我。甚至連寧心這個名字,都是小姐給的。沒想到我卻……」頓了頓,寧心的聲音愈發沙啞,幾不可聞,「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小姐。」
寧心猛地攥緊了雙手,將臉深深地埋入了膝蓋中。有血沿著手指滴落,刺目地落在灰塵中。葉結蔓這才注意到,寧心的指甲不知何時已經磨破了,指頭上都是斑斑血漬。
葉結蔓蹙了蹙眉︰「你真的想找到殺害紀西舞的凶手嗎?」
「當然想。」寧心的聲音突然提了高,猛地抬起頭,一字一句道,「我恨不得扒了對方的皮,吃了對方的肉。」
「既然想找到,那就別隱瞞什麼。光靠你一個人,是找不出凶手的。」
話落,葉結蔓便見身旁的寧心倏地轉過頭來,皺緊了眉,壓低聲音道︰「你什麼意思?」
「我去找了姜大夫,他都和我說了。」葉結蔓平靜地望著寧心,「你那個紅疹根本不會傳染,其實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對罷?紀西舞離開那天,就有人撞見你出了房間,紅疹已經褪了大半。可是雖然如此但你並沒有去追紀西舞,為什麼?」
听到葉結蔓的話,寧心臉色一白。
葉結蔓心下有些了然,繼續道︰「我本以為是紀家的人串通姜大夫欺瞞你與紀西舞,但事實上你等你家小姐離去之後不久就出了門,那麼可見瞞著的只有紀西舞一人,我猜的對嗎?」頓了頓,葉結蔓望著寧心眼底彌漫開來的痛苦,忽然嘆了口氣,又說了下去,「我不相信你會害紀西舞,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寧心的視線移開去,不敢與葉結蔓對視,痛苦地閉上了眼,「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小姐才會被害死。」她深吸了口氣,片刻才睜開眼,喃喃道,「那天夜里,我突然生了紅疹,大夫說讓我好好呆在房里休息,我當時的確沒有懷疑,也這樣和小姐說了緣由。小姐事情緊急,自然不可能等我,翌日一早就獨自上了路,待我醒後小姐已經離開了紀府,那時我發現身上紅疹也消退了大半。我本打算穿好了衣衫追上去,然而一推開門,就看到澄兒候在外面,與我說了一件事。正是因為這件事,我才沒有去追小姐。」
葉結蔓微微一怔︰「什麼事?」
寧心扶了額,無力地解釋道︰「那日救下陌生女子之前,我其實是去完成小姐交代給我的任務。我本以為解決了,結果澄兒告訴我,事情又出了狀況。我擔心影響小姐的安排,便臨時又趕去了,這一耽擱,結果就沒能去追。」
葉結蔓疑惑地望著寧心︰「到底是什麼任務,這麼重要?」
聞言,寧心終于抬起頭來,眼底神色晃了晃。葉結蔓只覺那一瞬對方望向自己的目光很是古怪,心里不禁涌上些許異樣。不過眨眼間寧心已經將視線投向了遠方,沉默半晌,才緩緩道︰「讓我殺一個人。」
葉結蔓只覺心里咯 一下,一時怔在那里,接不上話。她終于明白為什麼寧心之前要隱瞞自己這件事了。雖知商場如戰場,但親自听到這種話,還是令葉結蔓覺得不敢置信。有那麼一剎那,她想問是什麼人,但是又隱隱覺得此事已經涉及紀家隱秘,寧心定然不會與自己說。若非想找出殺害紀西舞的凶手,怕是寧心連什麼任務都不會告訴自己。
兩人之間靜默許久。片刻後,葉結蔓忽然想到了什麼,自懷里取出那張紙來遞予寧心︰「這是我去仁心堂時姜大夫畫給我的,說是這個丫鬟與他串通,故意欺瞞你的病情。你看看可認識?」
寧心疑惑地接過紙攤開來,望向上面的肖像,只一眼,便神色一震︰「怎麼是澄兒?」頓了頓,望向神色驚訝的葉結蔓,緊皺著眉道,「這就是我剛才與你說的,那日告訴我要殺的人沒死消息的澄兒。難道她……」
話至一半,寧心突然站起了身,變了臉色道︰「我要去問個明白!」
「等等。」葉結蔓來不及起身,見對方跨步欲走,連忙拉住了寧心的衣袖,急忙道,「你先別急,萬一打草驚蛇就不好了。話說這個澄兒到底是誰?」
寧心咬了咬牙,同葉結蔓解釋道︰「澄兒也是服侍小姐的丫鬟之一,她三年前進的紀府,一般都會幫著小姐處理一些事。雖進府時間不長,但因頭腦聰明,還算受到重用。」說著,眼底流露出恨意,「倘若真的與她有關,我定饒不了她!」
「她現在在哪?」
「小姐死後,一直在靈堂幫忙。」寧心的手在身側攥了緊,連呼吸都有些急促,「她與我說要殺人的人沒死時我本覺得奇怪,小姐怎會與她提這麼隱秘的事。現在想來,肯定是受人指使攔著我……我真蠢!怎麼就沒想到!」
「別責怪自己了。」葉結蔓安慰了一句,心頭卻也是一團亂麻,伸手撫上了胸口,同時望了一眼猶自掛在天空的太陽,想了想轉頭朝寧心道,「這里不便,我們進房再好好商議。」
言罷,拉著寧心就朝身後紀西舞的房間走去。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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