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紀西舞說話的口氣,葉結蔓心里不由「咯 」一下,忍不住細眼打量過去,瞥見紀西舞神色漠然,一雙紅眸卻是沉得很,唇角微抿,看過去總覺得帶著幾分不悅。葉結蔓略一踟躕,暗忖難道是因為自己暈倒紀西舞不放心才守在房間等她醒來?不過一個轉念,她連忙揮去這個天真的想法,暗暗苦笑。自己也是瘋了,怎麼會這麼覺得?紀西舞……怎會因為擔憂自己身體特意留在房間?想到這,葉結蔓抬頭重新望向紀西舞,出聲應道︰「我只是擔心時日不長,怕你著急,以為你出去探尋線索了,並沒其他意思。」
「你既知曉時日不長,倒下得也真是時候。」紀西舞抬眼,冷冷話語落下,引得葉結蔓心頭一滯,一時也不知言語。葉結蔓的手在底下攥緊了被褥,眉間不由染上了些許焦慮與自責。她當然知道,自己此刻臥病是多麼糟糕的事情。本來就只剩下四日時光,沒有她,紀西舞白日又不便行走,勢必大大延誤找出真相的時間。
似乎是看出了葉結蔓的心思,紀西舞懷抱著雙手,淡淡道︰「有這功夫自責,不如想想下一步要怎麼做。」話至一半,紀西舞眼尖地瞥見葉結蔓唇邊藥漬,眸色一暗,忽然又道,「否則這四日床上躺過去,怕是答案沒尋到,與裴堯遠的關系倒是可以再進一步了。」
听到紀西舞的話,葉結蔓神色一震,猛地抬頭望向紀西舞。見對方眉眼疏離,心底苦澀更甚,愈覺得一開始那個念頭簡直可笑。她咬了咬牙,開了口︰「你放心,就算撐著這具破身子,我也會熬過這四日的。」
聞言,紀西舞眉頭反而蹙了蹙︰「你這樣子怕是風一刮就倒,讓我如何放心?算了,到頭來還是靠自己。」
話語如刺,扎入葉結蔓心中。她低下頭去沒有接話,緊攥的手早已失了氣力,頗有幾分無力,無法反駁紀西舞的話。
感受到了對方突如其來的沉默,不一會,葉結蔓耳邊听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隨即視線里映入一雙潔白靴子。下一刻,修長玉指探過來,撫上她的下頷,將她的視線迫得抬上來,露出葉結蔓微紅的眼楮。
甫一瞥見,紀西舞臉上神色難得明顯得怔了怔,似是也沒料到這情形。她頓了頓,方道︰「我才沒說幾句,你怎麼就……」
話還未完,葉結蔓已經窘迫地偏開頭去,深吸一口氣,打斷道︰「沒什麼。」頓了頓,有些艱難地解釋了,「只是突然想起小如的死,心頭悲涼,覺得可憐罷了。」
紀西舞顯然對葉結蔓的理由有些質疑,凝視了對方半晌。不過她到底還是沒有再追究,只是目光奇怪地在葉結蔓的臉上轉了圈,方坐在榻邊,道︰「你之前去了哪?」
葉結蔓壓下心底的疼意,勉強平復情緒將去紀越院子里的事說了。而紀西舞听到後來,神色已經繃了緊,待對方說完,方冷然道︰「你瘋了?獨身去紀越那里,也不怕死麼?」
「我只是想確認下小如的死是不是紀越派丫鬟干的。」
「你確認了又如何?你以為你能給那個小丫鬟報仇?」紀西舞的眉頭又蹙起來,「你可別忘記,這是在紀家。紀越之前不殺丫鬟是因為我剛死,那丫鬟又在他掌控的視線之中沒必要動這手平白引人懷疑。這次安兒這丫頭將人從廚房帶走的消息傳入紀越那里,加上你之前在查我的事,怕是讓他有些忌憚,索性才下了狠手。那攤血看來也是故意留給你看的。」說到這,紀西舞的目光沉了沉,「不過這樣看來,之前在琉璃亭時那支箭的警告,十之□□真的是紀越干的了。」
紀西舞說的這些,葉結蔓多多少少心里也明了,只是此刻听紀西舞講出來,愈覺得對不起小如,本來就不好的臉色也跟著白了白。紀西舞兀自說完話,抬頭就見葉結蔓又一副隨時會要昏過去的嬌弱樣,話語一頓,已經傾身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額,觸手都是薄薄的一層冷汗。她眼底憂色一晃而過,口中卻沒好氣道︰「好了,不談這些了,你這樣子要是再說下去難保不當場又昏過去。」
話落,見葉結蔓臉上神色依舊晦澀,好似藏掖這諸多心事,紀西舞終于忍不住道︰「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對不起……」葉結蔓低低說了一句,似乎有些疲累地闔了闔眼楮,「我這樣子,怕是要拖累你的時間了。」
紀西舞眼底古怪神色愈重,有些不自然地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片刻方嘆了口氣,丟下話來︰「我沒怪你。」
見葉結蔓沉默著沒有應話,紀西舞動了動唇,似乎想要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再出口已經成了另一番話︰「時候不早了,你身體不好,還是先休息罷,這些事我們明日再談。」言罷,起身朝桌旁走去。
燭火滅,只余月光盈盈。
葉結蔓躺□來,感覺到身邊一涼,紀西舞已經跟著上了塌。她只覺心底思緒翻涌,加上之前一覺方醒,倒沒什麼睡意,只單純覺得疲累。裴家的事,紀家的事,都沉沉地壓在她的心頭難以消化。黑暗里,葉結蔓靜靜躺著,有些茫然,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爾虞我詐的商場,不值一錢的人命,荒誕不經的愛意,人鬼殊途的境遇,這一切哪里有什麼出路?就算報了仇又如何?至于自己這身子自從嫁過來後就日益虛弱……其實她並不在意是不是因為紀西舞的原因。若是可能,一起隨身旁女子去了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否則孤身留在裴府,前途叵測,並不見得就會幸福。
也不知這樣躺了多久,窗外星辰也黯淡下去,夜愈深沉。葉結蔓感覺到身旁的紀西舞沒了動靜,忍不住偏了頭去看。就著微弱月色,紀西舞潔白無瑕的面容沐浴在半明半暗之間,顯得靜謐安然,讓葉結蔓腦中不由浮現出那具棺木中簇擁著花朵的軀體。那側臉如畫,靜靜盛開在黑夜之中,似乎能勾勒出淡淡香氣。那些刺人話語,此時都隨著從耳邊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躍動的心跳。葉結蔓的目光柔軟下來,半抬起身,沉默地望著紀西舞那清冷又魅惑的臉,竟有種如墜夢境的恍惚感。
生前不得相逢,死後方至傾心,也不知是命運的玩笑,還是注定的劫數。
黑暗中,紀西舞的紅唇鮮艷,在那張白如雪的面容上好似灼灼烈火,熱情地邀請著他人采擷。望了半晌,葉結蔓似是受到蠱惑般俯□去,抬手輕柔地掖了掖耳邊青絲,緩緩貼近。
咫尺之間,葉結蔓心跳如鼓,越靠越近,正要貼上之際,那雙紅眸卻悄無聲息地睜了開來。
葉結蔓動作一僵,霎時頓在原地,沒料到紀西舞這麼久還沒入睡,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臉頰耳後火辣辣燒起來,倒將身旁涼意驅了個干淨。她呼吸急促,片刻後,終于在那雙帶著一絲笑意的紅眸凝視下驚得回過神來,下意識就欲直身拉開距離,有幾分狼狽得試圖解釋︰「我只是……」
身子還未來得及退開,一只手已經穩穩地勾住了她的脖頸,止住了她後退的動作。
葉結蔓臉色一紅,望著近在咫尺的紅唇雪顏,手心緊張得沁出了汗水。
「嗯?」紀西舞的眉微微挑了挑,輕啟紅唇,吐氣如蘭,「你只是什麼?」
「我……」葉結蔓喃喃地吐出了一個話語,接下去的理由,卻硬生生卡在喉嚨,說不出半個字來。她窘迫地動了動身子,脖頸後的手卻往下壓了壓,與此同時,紀西舞的另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衣領,將她迫近眼前。
「為何躲?」紀西舞不動神色地開了口,目光流轉之間霞色翩躚,望得葉結蔓臉愈燒起來,支吾著沒有應不出話。
紀西舞唇邊勾起淡淡弧度,饒有趣味地盯著窘迫的葉結蔓半晌,方緩緩道︰「既然想吻我,何必偷偷模模?」
葉結蔓羞得說不上話,視線里,紀西舞的紅唇晃動起來,一啟一闔,偶爾閃過一絲白齒扇貝。直到紀西舞唇角綻開笑容,一時無限風光,在暗處散出誘人芳香。
紀西舞望著眼神躲閃,露出羞澀神態的葉結蔓,突然停了話頭,沉默了會,忽道︰「之前我說的那些,你莫要介意。」
葉結蔓沒料到紀西舞會這麼說,怔了怔,隨即搖了搖頭,唇邊露出一抹溫柔笑意︰「我明白你的處境,是我自己身體不爭氣,怪不得你。」
紀西舞垂眸,空氣里似有嘆息流動,再抬眼時,她的眼里已俱是惑色︰「今晚你的身子可還吃得消嗎?」
一開始有些不解其意,很快葉結蔓目光一頓,霎時反應過來紀西舞的意思,臉「騰」地紅起來,只覺得撐在床單上的手都有些軟。只是心里卻又不願服輸,視線飄忽開來,聲音極輕地應了一聲,恍若蚊鳴。
「嗯。」
輕笑聲自床幔之間飄散,驚起一片朦朧月色。眼前笑靨如花,燁燁生輝,望得葉結蔓心中又是漏跳一拍,隨即有熱意自心頭涌上。屏息中,葉結蔓懷著一顆忐忑的心,似是放棄了徒勞的掙扎,順從心意地再次俯身下去,蓋上了那抹猶自蕩漾開去的淺笑。
糯軟的感覺在觸到紀西舞的唇時剎那盈滿唇齒,彌漫開來的芳香在急促的呼吸間飄散,葉結蔓半個身子壓在紀西舞的身上,緊閉的眼楮上,睫毛因為緊張與羞澀顫得厲害。紀西舞眼也不眨地注視著葉結蔓吻過來,半闔的視線掃過身上女子的神情,一只手同時摟上了對方盈盈一握的縴腰。那里由于近日來得清減,已能隱約觸模撫到硌手的骨骼。
有那麼一瞬間,紀西舞的眼底閃過短暫的猶豫,不過很快就徹底闔了眼,與血色紅眸一道被眼皮所掩蓋。
紅唇交織,仿佛有火花在葉結蔓腦中炸開,在黑暗里散開繽紛色彩。她能感覺到身下紀西舞胸口微微的起伏,手心貼著對方的臉頰,唇齒之間已經有卷席而來的舌尖掠過齒背,勾上自己的舌。胸口漲得微微疼,疊在一處的身體像是要融化開來,徹底揉進彼此的懷里。此時的紀西舞,褪去了白日的冷漠與疏離,搖身一變,宛如化作了勾人奪魄的妖冶女鬼,狠狠攥著葉結蔓往水底沉溺而去。
床幔落下,空氣里的溫度漸漸升高,帶著內心深處不滅的愛yu,燃燒在這個寂寞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