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紀老太太坐到座位上,紀安這才細細的看了堂里的人。白氏,鄭氏,還有一個肚子稍稍隆起的人年輕少婦應該就是德順公主了,而服侍紀老太太洗臉的少女應該就是他的庶妹紀芊語了。
三年沒見,白氏看著比以前慈愛了些,和德順說說笑笑,很是有婆母的樣子。只是時不時的眼神總是掃過紀安,紀安心中尷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白氏,畢竟,知曉了自己是白氏的親生子,雖然沒打算現在坦白,但這裝著明白裝糊涂的感覺真心不好。
鄭氏比起以前更有威嚴了,臉色板板的,即使在自己這個「親生兒子」回來的時候,也沒什麼笑臉。紀安從鄭氏最新的信中早已經知曉鄭氏心中因為德順有孕擺了她一道而不痛快著,現在府上由德順管家。雖然對著鄭氏這個嫡母讓人挑不出理來,但對著白氏卻是十分殷勤備至。讓鄭氏恨得牙癢癢,又做不了什麼,這才越發的氣悶不高興了。這才天天板著臉,向眾人表明她的態度,可她這樣做卻換來越來越多的人說她苛待媳婦,是個惡婆婆。
紀安對著鄭氏算是敬而遠之,不打算做什麼也不準備去孝順了。他心眼可不大,鄭氏對他雖然近幾年不錯,但那也是因為他是鄭氏的親子,即使如此,在鄭家和他之間,鄭氏也是選擇鄭家的。而他和鄭家早就不死不休了,現在這樣,紀安是沒什麼愧疚的。鄭氏真心待過他,他真心幫過鄭氏,他們就算平了,無冤無仇,就這麼遠著就好。
至于鄭家,紀安是不準備放過的。那樣害了他還自以為高人一等,毫無愧疚的鄭家人,他也準備好去好好的算總賬了。沒了血緣關系的牽絆和為難,紀安可以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德順的肚子有五個月了,對著紀安這個大伯子倒是很客氣,紀安給她行禮被她攔了下來。笑著說道︰「大伯有理了,我嫁給了阿晨,就是紀家的兒媳婦了。怎麼能讓大伯來給我行禮呢,要真論起來,該是我給大伯見禮才是。」
紀安笑了笑,開口道︰「公主和二弟大婚,我在泉州沒有趕回來,這次等我小佷兒滿月,我一定得送上一份好禮才是。我在泉州為我這未出世的佷兒帶了不少小玩意,已經派人送到公主府了,還請公主不要嫌棄鄙陋才好。」
德順忙向著紀安道謝,紀老太太開口道︰「安哥兒,你弟弟都快做爹了,你何時娶妻啊?前些年你在泉州為聖上盡忠,我這個老婆子管不著。現在你回京了,我可要為你相看相看了。」
紀老太太一直都被哄著說紀安不易早婚,並不知曉他的身子傷了。不過,現在紀安用了血靈芝已經大好了,並無這方面的顧慮了。但他和崔玄已經確定了要一生一世的,自然是不會娶妻生子了。
紀安剛剛想著找個什麼話題回了紀老太太,白氏就出聲道︰「姑媽,兒孫自有兒孫福,京城上下有幾個有安少爺這般人才。他不願早成親肯定是想找個情投意合的,既然他有這個心意,姑媽您做長輩就多疼疼他吧。世子和公主這對可人兒馬上都要給你生個嫡親的孫子了,您還盯著安少爺逼婚了,若是把安少爺嚇著了,怕是以後更不樂意成親了。」
這話一說,紀老太太並沒有說什麼了。鄭氏卻是不高興了,總覺的白氏在顯擺紀晨和德順,顯擺自己的公主兒媳婦,更顯擺德順肚子里的孫子。可鄭氏又不能說什麼,畢竟,紀安子嗣艱難是鄭家造成的。真砸開了講,紀家和鄭家怕是連現在的面子情也維持不了了。再說,若是她讓紀安成婚,也怕紀安更憎恨鄭家,對她也要生怨。這幾年,從拒絕了和紀安去泉州,鄭氏就覺得紀安和她遠了些,不像從前那樣孝順了。
紀安抬頭望了一眼白氏,接口道︰「白姨娘說的是,祖母,我在泉州燒遍了香火旺盛的廟宇,那些高僧們都道我福壽雙全,可卻無妻子緣分,怕是以後命中是個無子運道。既然我命中如此,何苦要去害了那些好人家的閨女,不如現在這樣。以後,二弟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祖母不要為我為難了。」
紀老太太听著嚇了一跳,眼楮有些發黑,她其實心中是有些想法的。府里的事情她這個老太太還是有渠道的,早先听聞紀安被傷了身子,于子嗣有礙,紀老太太心中還存著僥幸,這才出言試探。
但剛剛紀安的話,打破了紀老太太的僥幸,紀老太太心中難受,穩穩心神。知曉不能露了底,讓紀安失了面子。既然紀安已經想好了對策,紀老太太不動聲色的順著說道︰「我苦命的安哥兒啊,這老天爺看不得人太好。讓你有狀元之才卻沒了夫妻的緣分,你又是個心善的,不願意害了旁人家的女子。這要讓你以後怎麼辦啊?」
說著,又對著德順和紀晨說道︰「晨哥兒和他媳婦,你們大哥是個苦命的,以後你們的孩子就是你大哥的孩子,要讓我的乖曾孫好好的孝順他大伯。萬不可讓你們大哥老無所依啊!」
紀晨和德順連忙保證,以後一定讓自己的孩子敬紀安如父,才安撫好了紀老太太。
紀老太太心中傷心,白氏瞧出端倪,笑著岔開話題說道︰「姑媽,語姐兒這些年沒怎麼和她大哥見過面了呢?」
紀老太太也想起來了,紀芊語今年十六歲了,長得十分的標致,又被紀老太太養了幾年,請了教養嬤嬤教了規矩和禮儀,一舉一動十分的符合大家閨秀的氣質。
紀博從知曉自己傷了身子之後,對著僅剩下的三個孩子算是上了心。而紀芊語也被他送到了紀老太太身邊,和鄭氏討價還價了半天,把她記名成了嫡女。紀安知曉這個庶妹並到現在還沒許配人家,倒是看不清紀博準備干什麼了。
紀安和紀芊語真沒什麼交集,林姨娘是個十分低調的人。不低調也沒辦法,白氏有誥命有紀老太太撐腰,鄭氏有鄭家有紀博看護,紀博的三個女人就她生了女兒分位最低最沒考生。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平平安安的養大紀芊語,也算是林姨娘有能耐了。
紀安在紀府明面上是比較受寵的,紀晨更不用說,是世子,有眼楮的都知道巴結。只有紀芊語十分的沒有存在感,總是在自己的竹雅閣里宅著,萬事不參與。紀安和她見面的次數都能十個指頭數得過來。
紀芊語低頭溫溫柔柔的向著紀安開口道︰「給大哥請安!」
紀安笑了笑,紀老太太開口道︰「你妹子已經許了人家,是個寒門的進士,姓劉。是你爹選得,十分的有才華。雖然比不得你這個狀元,但也是個探花,不到二十。你爹喜歡這個後生,就在上個月定了親事,打算今年下半年就成親。到時候,你這個做哥哥,可得好好的為你妹妹忙活忙活了。」
定親了紀安是真不知道,紀安心中原先還以為紀博想用紀芊語去博富貴呢。沒想到選了個寒門探花,這個選擇倒是不太符合紀博唯利是圖的性子。難道紀博真的是為紀芊語好?想找為她找個好女婿?
不管心里怎麼想,紀安面上一定得笑著恭喜。
中午就在紀老太太這兒用了膳食,白氏伺候紀老太太,紀安發現自己面前的菜確實是自己喜歡的。而白氏眼神偷偷看著他帶著的關心,讓紀安心中不好受。心中則是想到了以前紀晨回府的時候,白氏也是這樣的吧。
紀安這頓飯吃得有些五味雜陳,不是滋味。下午,紀博回府,把紀安叫過去問了問泉州這幾年的生活和政事。紀博比起三年前沒什麼變化,只是更難讓人看懂他的心了。
紀安和他簡單的說了泉州的一些事情,紀博則是隱晦的讓他這段日子不要去招惹崔玄。平陽侯宋家要進京為崔太後拜壽,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爭取宋家嫡女,而皇子屬意二皇子,必然要好好打壓大皇子一番。
若是紀安和崔玄混在一起,怕是要遭無妄之災。同時,紀博表示,他幫紀安選了個右副督御史的職位,正三品,連升了紀安兩級官階,紀安以不到二十之齡做了正三品,雖然是御史這個靠筆桿子吃飯的官員,但的的確確是高升了。同時,紀博表示,紀安過幾天就可以去都察院報道去了。
這把紀安嚇了一跳,一般從外省回京述職,平級升調已經是很不錯的了。現在他這個官做的就快趕上火箭炮的上升速度了,紀博雖然是一部尚書,但兩個兒子都身居高位,一家子文武皆全,真沒關系嗎?什麼時候,皇帝如此信任紀博了。
紀安真是誤會紀博了,紀博先前雖然和鄭家鬧僵,也不打算和二皇子一條道走到黑了。但架不住皇帝屬意二皇子,就差指名道姓的讓紀博站隊了。作為一個保皇黨,一切權利榮華來至皇帝的紀博,再不情願,他也必須听皇帝的。
所以,他就和皇帝同氣了,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二皇子做側妃,通過姻親關系來威固和二皇子的聯盟。為了讓這麼親事好看,他特意把紀芊語送到紀老太太面前撫養,又讓鄭氏把紀芊語作為嫡女認在自己名下。
本來好好的,打算就在這一兩年里把這親事給辦成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宋家。宋家,皇帝是一直想給二皇子爭取做靠山的。但宋家上有崔太後,外有平陽侯,皇帝也好下旨硬是逼婚。
再說,宋家女病怏怏的,和二皇子年歲也差上許多,皇帝一開始做兩手準備,並沒有多少把握能讓宋家參合進來,做二皇子的靠山。不過,崔太後不知怎麼的,忽然表示要招端瑞長公主回京做壽,帶著孩子們一道來。
皇帝立馬感覺機會來了,雖然宋家嫡女才十三四歲,但這個年歲也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要是宋家嫡女和二皇子看對了眼,自然是千好萬好。宋家也不用擔心以後自己女兒吃虧了,皇帝對著自己的愛子二皇子是信心滿滿。
不過,還是幫著二皇子處理了範雨嘉這個有名分的側妃,一碗藥就讓她病逝了。而私下里和紀博商定的側妃名額也不能有了,讓紀博趕緊把紀芊語嫁了,不要讓宋家人察覺。
而失去了姻親關系,為了拉攏紀博,皇帝這才升了紀安的官作為彌補的。
紀安是不知曉紀博和皇帝私下的勾搭,但是听到紀博讓他遠離崔玄,他的心還是提了起來。不過,他並沒有和紀博爭論,而是表示他不方便住在紀府,希望能搬出去住。
紀博定定的看了一會紀安,看的紀安毛毛的,但最後他還是同意了。
紀安感覺紀博的心思越來越難猜,還是溜到了紀老太太那兒去了。軟磨硬泡的讓紀老太太答應了搬出去住的事情,晚上陪著紀老太太說了會話,坐著馬車就回了崔玄給他置辦的別院去了。
鄭氏本以為紀安回來了,她能有個兒子可以聯手對付紀晨和德順了。但一派人去請才知曉,紀安又搬出去了。還是紀老太太和紀博親自答應的,這讓鄭氏失望之余卻更加的憤恨,覺得整個紀府都跟她過不去,想要孤立她,氣的她砸了不少的瓷器。
而紀安也終于到了別院,進了院子才發現崔玄已經在等著他了。
看見崔玄,紀安放下了心中的擔心,心中則是想到︰不管如何,只要與這個人一道,怕是地獄也無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