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來了個客人,陸庭川雖然嘴角噙著笑,但是給人的感覺,並不是很好接近,帶著三分疏離。
所以,在坐的人熱情中不自覺的帶著一些客套。
李梅雖然心里隱約知道陸庭川身份也許不低,但是依然只拿著對方當做一般的客人,熱情體貼卻又把握好了度,落落大方,不會讓人覺得諂媚。
達達獻寶似的把背上的小書包拿了下來,把拉鏈拉開,「舅女乃,舅爺,表叔,你們快看,這些糖都是我和爸爸贏回來的,是不是很厲害!」
說完就等著別人的夸獎。
李梅笑了笑,「咱們達達最厲害了。」
達達一點兒也不閑著,听了夸獎,尾巴快翹到天上去了,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把手伸進書包里面,現場就開始派糖果。
見者有份。
李勇笑著接過糖說,「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喜事,達達到處派糖。」
听著李勇的調侃,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蘇鈞招手把達達叫到了自己面前,「咱們先不急著糖,先吃飯。」
達達點了點頭,「好吧。」又坐回原位。
陸庭川坐在達達的右手邊,達達的生活起居,最近這一陣子都由著他一手料理,蘇鈞基本不怎麼插手。
達達的手夠不到對面的一些菜,剛望了一眼,陸庭川就主動的把菜夾到達達的碗里面,他對達達的喜好十分清楚。
這些事情,陸庭川做的很順手,蘇鈞也早就習慣了父子倆這樣的模式,自己吃自己的,落得一身輕松沒什麼不好,再說,他不一定比陸庭川做得好。
但是現在李家的人看在眼里,陸庭川的舉止就有種說不清的古怪了,畢竟對方只是蘇鈞的朋友。
肖遠山回過神,笑著說,「陸先生,你是客人,自己吃就可以,不用那麼麻煩顧著小孩子。」
達達正心無旁騖的啃胡蘿卜,也沒覺得什麼不妥。陸庭川抬頭笑了笑,「沒事,反正我坐的近,不過舉手之勞。」
听著陸庭川這麼說,旁人雖然覺得古怪,也就沒再說什麼,只當是陸庭川熱心腸。
吃完了飯,陸庭川模了模達達圓鼓鼓的肚子,「少吃多餐,一次吃太多,你到時候不消化。」
達達笑了笑沒說話,只露出兩顆小虎牙。
陸庭川寵溺的模了模達達的頭,「不過好像你每天都是這麼吃的,真不知道小肚子里能裝多少。」
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舉止有種自然而然的親昵,給人一種很溫馨的感覺,李梅一愣,和身邊的蘇鈞,「你的這個朋友,好像和達達的關系很投緣。」
蘇鈞站了起來,低下頭笑著和達達說,「你去和堂叔出去幫爸爸去買一個東西好不好?爸爸現在特別想吃麻花。」
李勇看了看蘇鈞,東橋的那家麻花店,去買來回一趟至少半個小時。
他也听出蘇鈞是想把達達支走。
李勇的眼楮在蘇鈞和陸庭川之間打量了一番,然後把達達抱了起來,「叔叔一個人沒有伴兒,和叔叔一起出去買好不好?」
達達想了想,點了點,「好吧,爸爸我一會兒就回來,你要等著我啊。」
蘇均笑了笑,「嗯,等著你。」
等著兩個人走了之後,蘇鈞走到了陸庭川身邊,攆去了臉色的笑,臉色一肅︰「舅娘,舅舅,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們,我希望你們不要生氣。」
頓了頓,蘇鈞才又說,「達達是陸庭川的兒子,我現在和陸庭川在一起。」
蘇鈞一本正經說有事要說的時候,李梅和肖遠山都側過了耳朵,現在兩個人半天沒反應過來,他們都懷疑自己產生了幻听,或者是不是听差了什麼。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看著對方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表情,才知道自己剛剛並沒有听錯。
雖然從陸庭川已建立,連個人就覺得不對勁,但是蘇鈞說的這個的答案和他們心中所想出入太大。
李梅動了動嘴唇,「你剛剛說……達達是誰的兒子?」
「舅娘,我並不是故意瞞著你們,達達他是陸庭川的兒子,他們是血緣父子。」
肖遠山仔細看了看陸庭川,「你們一進來,我就覺得兩個人長得像,我還以為是巧合,但是達達不是你的兒子嗎?怎麼現在又不是了?到底怎麼回事?」
李梅心里一沉,「蘇鈞,在我心里,一直把你看得和李勇一樣的,三年前,你把達達抱了回來,我問你達達的生母是誰,你不肯說,我也就沒有追問下去。而今天你又說達達是這位先生的……兒子,我不管你們是什麼關系,但是今天一定要給我把事情說清楚。」
蘇鈞突然跪了下來,「舅娘,達達是我的兒子,也是陸庭川的兒子,達達是我生的,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們,這幾年,照顧達達辛苦你了。」
李梅的心里驚濤駭浪,怔在了那里,一時間竟然也忘了去扶蘇鈞,任由蘇鈞這麼跪在自己面前。
陸庭川見蘇鈞跪了下來,也沒有多考慮,並排和蘇鈞跪在了一起。
肖遠山反應了過來,忙彎腰去攙扶地上的兩個人,「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怎麼突然就跪在了地上了,這麼大的人了像什麼樣子,快起來。」
肖遠山頹然的拔高聲音,李梅這才回過神,她神色復雜的看著兩個人。
她很想說服自己,蘇鈞剛剛的話只是隨口的玩笑,但是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卻用行為佐證話語的真實性。
「起來說話吧,這都十一月了,地上也涼。」
肖遠山把蘇鈞拉了起來,「你們兩個人有什麼,坐下來好好說。」頓了頓,肖遠山想到了蘇鈞剛剛的話,又問,「你剛剛說達達是你生的?」
蘇鈞點了點頭,「達達是我生的,從我肚子了取出來的,幫達達接生的人,是顧淮,你們都見過他。」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倒是想起來在我小的時候,你姥姥還在世的時候和我說過的一件事,當時以為她說著玩的,現在想起來未必不是真的。」
頓了頓,肖遠山一字一句的說︰「我們家,以前確實有男人生過孩子的傳聞。」
李梅一怔,看著肖遠山,「你在胡說什麼?男人生孩子?我以前怎麼沒听你說過。」
「蘇鈞姥姥告訴我的時候,我當時以為那只是一個故事,早就拋在了腦後,也就沒有和你提起,今天听蘇鈞說達達是他生的,我才想又起來。」
停了會兒,肖遠山看著蘇鈞又說,「不是我們這一個支系,是你姥爺的一個遠房大伯,听說他的三個兒子,都是他自己生的。你姥佬告訴我的時候,還特意和說這件事在家族里是秘不外宣的,不能告訴外人,她當時和我說,肖家確實有極少一部分的男丁是能生孩子的,不過近年來的幾率越來越小,已經很少出現了。你姥姥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才十三四歲,覺得匪夷所思,也沒听到心里去。」
「真的嗎?肖家以前也有男人生過……孩子?姥爺的遠房大伯,那他現在在哪里?」蘇鈞有些激動,他比誰都想搞清楚自己明明是一個男人,卻為什麼能生孩子。
他以前剛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因為這件事,自己幾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這件事情一直沒有頭緒,隨著達達的長大,也被他壓在了心里,漸漸淡化了,而今天終于有了線索,蘇鈞自然著急知道。
「你姥爺的那個大伯,幾十年前就一家人去了福建,听說後來做生意又去了馬來西亞,我和你媽媽都從來沒見過他,你姥爺生前,還和那邊通過幾次電話,後來你姥爺死了,兩邊就沒了聯系了。」
蘇鈞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有了一條線,現在基本上和斷了沒差別,心情跌到了谷底,陸庭川擁住了蘇鈞的肩膀,「會找到人。」
蘇鈞側過臉勉強笑了笑,讓陸庭川安心,才又和李梅說,「一開始把達達抱回來的時候,我曾經試探過幾次舅舅,都無果,我當時就決定把這個秘密壓在了心里,怕你們一時不能接受。」
听著肖遠山的這些話,李梅還是很難接受達達是蘇鈞生的,雖然她在心里已經相信了這就是事實。
蘇鈞沒必要在這件事說謊,自己丈夫更不會,而且達達和蘇鈞身邊坐著的這個男人張的這麼像,也是最好的證據。
李梅看著陸庭川,「蘇鈞,別的先不說,陸……先生好像才來石溪鎮不久吧。既然達達是他的兒子,為什麼以前沒听你說過,陸先生再次之前,也從來沒有來過石溪鎮。」頓了頓,李梅又說,「我記得三年前,為了幫達達上戶口,你跑了不少的路,去找以前的同學,去請別人吃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達達的戶口落在了我們家,那個時候,陸先生當時在哪里?」
李梅活了這麼多年不是白活的,她只要稍稍一推測,就知道兩個人當時分開的時候是有矛盾。蘇鈞雖然把達達放在她這里,但是每個月都回來,兩地跑的那三年,並不好過。
不管蘇鈞喜不喜歡男人,喜歡的是誰,先,這孩子的心意都不能被人踐踏。
「舅娘,陸庭川當時不知道達達的存在,他……」
蘇鈞的話說到了一半,就被陸庭川打斷了,「是我對不起他們父子倆,說不上彌補,我畢竟錯過了三年,當初分開,也是我的錯,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以後我不會讓他們父子倆在受一點委屈。」
李梅看了看兩個人,「只要你對他們好就可以了,這些是你們的事情,我一個外人又怎麼好插手。」頓了頓,李梅又說,「好了,我還有事情要做,你們隨意吧。」說完,不等兩個人說話,就轉身走進了里屋。
蘇鈞怔了怔,也知道李梅怕是動氣了,剛想追進去,就被肖遠山拉著了,「她心里有氣是肯定的,畢竟你們瞞了她這麼久,達達又是她一手帶大的,看成了一口氣,等著過兩天她自己想通了,自然也就沒事了。」
蘇鈞點了點頭。
李勇抱著達達回來的時候,看著沙上坐著的兩個人,也瞧出了不對勁。
年輕人的嗅覺總是要敏銳一些,李勇也察覺到了蘇鈞和陸庭川之間的關系不太尋常,特別是在今天。
蘇鈞和陸庭川,中間加上一個達達,那種一家人的默契是騙不了人的。所以剛剛他才會那麼爽快,不問緣由的帶著達達離開。
李勇把手里提得東西放了下來,坐到了蘇鈞身邊,「談判完了?對了,哥,你剛剛和我媽說了什麼?」
蘇鈞抬起頭,「說了我喜歡男人,現在和他在一起。」蘇鈞眼楮看了看陸庭川。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人生,那當時我媽怎麼說?」
蘇鈞挺意外李勇的反應,「你怎麼這麼淡定?」
李勇撓了撓頭,「也不是淡定,你喜不喜歡男人,先都是我哥,再說了,我思想其實也沒那麼落後,上次我看新聞說,很多國家都允許同|性戀結婚。雙花偶爾也看*小說,給我說一點。」
頓了頓,李勇話鋒一轉又說,「不過我估計我媽沒那麼容易接受,畢竟她一直尋思著給你找對象,到處打听,沒少忙活。現在好了,你直接帶回來了一個帶把兒的蠻媳婦兒,這落差也太大了吧。」
蘇鈞看了身邊坐著的「蠻媳婦兒」,扯了扯嘴角,陸庭川倒是一臉平靜,沒有說話,只是听到「蠻媳婦兒」的時候,皺了皺眉。
大人在說話,達達腳一著地,就到處找自己舅女乃,半天給找到人,終于開始叫了,「舅女乃,舅女乃,我買麻花回來了,你在哪兒啊?」
李梅在里面疊衣服,听到達達叫自己一愣,走了出去。
達達看到了自己舅女乃,興高采烈的撲了過去,「舅女乃,我找了你好久,我買了麻花,你吃不吃?」
李梅模了模達達的頭,「咱們達達,不知不覺都這麼高了。」她又看了站著的兩個人一眼,沒再說話,只是把達達抱在懷里,由著達達喂給自己麻花,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不少。
一直到了晚上九點,蘇鈞才準備回家,因為達達有了睡意。
一家人走的時候,李梅折回廚房,把前幾天釀的酸茄子抱了一壇子出來,遞到了蘇鈞手里,「這個過兩天就可以吃了,酸酸的畢竟開胃,達達喜歡吃。」
「謝謝舅娘。」蘇鈞還想說什麼,李梅卻已經轉身又進了廚房去收拾。
回去的路上,蘇鈞懷里抱著壇子,陸庭川抱著已經有些睜不開眼楮的達達,昏黃的路燈把一家人的身影拉長,外面吹著風,晚上還是挺冷的。
走到家的附近,周圍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陸庭川牽住了走在身邊蘇鈞的手,兩個人掌心想貼,倒是第一次十指緊扣。
「你在擔心達達的舅女乃還在生氣?」
蘇鈞搖了搖頭,「我並不是擔心她還在生氣,她會生氣,是因為她不想讓我受委屈,覺得我沒有早點告訴她,自己吃了苦。她是對我最好的人。」
蘇鈞低頭看了看懷里抱著的東西,「就算是有氣,也不會真的對我臉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