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王譯信的居住條件不錯,有吃有喝,還讀書寫字。
被褥等用品也都是上好的。
放下手中書卷,王譯信面對傳旨釋放自己出天牢的內侍甚是無語。
在內侍後的人手中捧著干淨的衣服,天牢的牢頭甚至張羅抬進來熱水供王譯信梳洗。
「陛下有旨,讓王大人直接去宮中赴宴,西寧侯得勝歸京,陛下大擺宴會為西寧侯慶賀。」
「百官同僚都在?」
「在京的百官齊聚。」
王譯信嘴唇動了動,更不想去了。
「王大人……」
「我略覺頭疼,剛出天牢實不適合此時面君,還請公公代為我叩謝陛下隆恩……」
「太醫,王大人果然不舒服。」內侍喊道︰「太醫,太醫。」
「來啦,來啦。」
太醫院的太醫背著藥箱快步走進牢房,躬身道︰「容下官為王大人診脈。」
「不必。」
王譯信慢慢起身,按了按額頭,攤上一個任性的皇帝,他只能認命,把這些日子寫好的折子放在懷里,「你們先出去,我拾掇妥當便入宮面君。」
一群人退出牢房,紛紛在心底贊一聲,陛下英明。
在天牢里王譯信本身就沒受苦,換上干淨的官服,梳起髻帶上官帽,他略顯清俊的臉龐改不了謫仙之容。
王譯信慢吞吞走出天牢,不管怎麼說,外面的陽光讓他涌起幾分重見天日之感。
他感激岳父西寧候。
不是岳父,乾元帝沒準會把他關得更久一些。
王譯信趕去皇宮的路上,正好踫見顧三少領回定國公夫人。
定國公夫人坐在馬車里,王譯信看不到她的樣子,歷經半個多月的‘折磨’,定國公夫人的花容月色想來會失色不少。
顧天澤倒是一如既往,同王譯信擦肩而過。略拱手;「宮宴我就不去了。」
王譯信理解的點頭,不忘交代兩句,「好好在府上養病,不許四處亂跑。其是不許去我府上!」
最後這句最是關鍵。
顧天澤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多謝師傅指點。」
「……」
王譯信頓時頭疼愈烈,瑤兒絕對不會把顧天澤拒之門外。
「我不在陛邊,還望師傅小心點。」
「……我……我不是累贅!」
「師傅誤會了,我從不認為師傅是累贅。」
「我還不是你師傅……別一口一個師傅叫。」
顧天澤眸子一轉,恍然大悟︰「是小婿的錯,岳父大人見諒。」
王譯信一口氣生生的憋在胸口,能被他將來的徒弟兼女婿氣死,以前只看到顧天澤傲氣驕縱,他從不知道顧天澤有這兩下子。
仔細端詳顧天澤。王譯信皺眉,顧三少變了,驕傲依舊,便得更為隨心灑月兌。
「哼。」王譯信撥轉馬頭,「等你罷瑤兒娶進門再說。」
如果顧三少能放下對父母親情的奢望。不向死路上走,他的生死劫能解開一半……王譯信狠狠的抽打胯下駿馬,閃電駒吃痛後速度極快,耳邊呼呼灌滿風聲,另外一半的死劫,王譯信親自看著才放心。
先從阻止馬巡撫做西北總督開始。
顧天澤停了一會,直到王四爺消失。才慢慢的向國公府走。
定國公夫人悄無聲息放下偷窺外面的簾子,蒼白滿是口子的手慢慢握緊,手心的疼痛提醒她經歷過怎樣的日子……她不願意再想起的噩夢。
回到府中,定國公夫人雖然被僕從簇擁環繞著,兒子兒媳不見一個。
「世子爺和嫡長公主,以及二少爺等人都去宮中參加宴會了。」
親信的僕從如此說。
定國公夫人並沒理會她們。拉住顧天澤,淚盈盈的說道︰「阿澤陪陪娘好?」
相比她容顏憔悴,顧天澤雖是養病,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一如既往俊朗。她在宮中也听宮女念叨過,這些日子乾元帝把很多好東西都賜給顧天澤,太後,皇後以及後宮有名分的妃嬪都對顧天澤的病情表出足夠的擔憂。
二皇子等人也去探病。
顧天澤的聖寵越濃,而她不受皇上待見。
她……只能在皇貴太妃手中受苦受難,顧天澤享盡榮寵。
顧天澤給足定國公夫人的面子,親自攙扶她進門,吩咐僕從侍奉她梳洗。
「阿澤……」
換好干淨的華服長裙,挽起被香薰的頭,定國公夫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不曾受苦之前,她懶洋洋靠著迎枕,眼見著顧天澤把藥膏涂抹在自己手上的傷口上,顧天澤抹藥十分小心,問道︰「疼嗎?過兩日就好。」
「傷口只是皮外傷。」定國公夫人緩緩的合眼,不願意見殘酷的的世界,「心傷了,才痛。」
「……母親想說什麼?」
顧天澤手停了停。
定國公夫人搖頭,輕輕握住顧天澤的手掌,「以前是娘錯了,阿澤,你是娘最為愧疚的兒子,娘只疼你一人好?以後……便是國公爺娘也不會放在心上。不提掃興的事兒,阿澤想吃什麼?我親自給你做幾道小菜常常?」
每每兒子們長進出息,定國公夫人都會親自下廚做小菜算是給爭氣兒子的獎勵。
顧天澤從來沒有吃到過。
即便他是顧家最出色的一子。
以前,定國公夫人就喜歡看顧天澤眼巴巴渴望的樣子,「娘以前忽視了阿澤,以後娘都補償給你。」
顧天澤抬起黝黑深沉的眸子,定國公夫人似被定住一般,「阿澤……」
「皇上的聖旨我更改不了,把您提前接出皇宮是陛下給我的最後恩寵。朝廷上鬧得很凶,以陛下的性情縱使對禮法的修改退讓,父親也得肩挑,陛下很難收回成命。」
「你誤會我,阿澤……我哪里是為了國公爺……」
「是麼?」
「……」
定國公夫人突然沒有辦法言語,在顧天澤面前似無所遁形。
「我是在後宮里長大的。見到太多,經歷了也不少。您一定想知道我是怎麼得陛下厚愛的……」顧天澤慢慢從定國公夫人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從我懂事起就一直想盡辦法出現在陛下面前,這幾日您受得傷受得委屈。我也受過。聞旋而知音是在宮中生活過的人本能。以前我不願意深想您的意思,只想孝順您,親近您,不願意把練就的本事用在至親父母的身上,總想著您想要什麼,我都擺在您面前,您就會正眼看我,哪怕我始終是最不得您心意的兒子,您對我有對兄弟們一半,我就知足……畢竟我有陛下的寵愛。比他們要強些。」
「父親不敢爭,我來爭,顧家的根基榮耀我來維護,如此父親肩頭的擔子就會輕些,他有更多的時間陪伴您。」
顧天澤起身背對著定國公夫人。挺拔的背影多了一分的蕭瑟,「很傻的人,是不是?」
「阿澤……我真的……」
「您想也好,不想也好,我都不在意了。如您所言,心傷了拿什麼來治?從你明知道小七對我的重要,還算計她那刻起。我就想明白了。我是您兒子,以被您算計利用,甚至冷漠對打死,但是小七不以!你也沒資格傷害她。」
「……阿澤。」
她的喊聲喚不回顧天澤。
幾滴淚珠從眼角滾落,她癱軟在床榻上,眨著水汽繚繞的眸子。不知是悔還是恨。
*****
宮中設宴,王譯信盡力保持著尋常時的儀容,無論和同僚飲酒,暢談都同平時沒兩樣,然他能感受到眾人異樣的目光。
乾元帝坐在高位上。時不時掃過王譯信,裝,給朕繼續裝!
「大勇,你不後悔?」
「老臣不悔。」
西寧侯听見皇上問話,忙放下酒杯,納悶極了,皇上到底想說啥?
大殿上的人大多停下閑談,靜靜听乾元帝說話。
「二十年前你以公爵爵位為王家求情,今日你以戰功封爵機會救出女婿王譯信,朕念在你忠勇佳的份上,再給你一次機會……」乾元帝瞥了一眼王譯信,「是要公爵爵位,還是讓他繼續去天牢反省。」
蔣大勇咧嘴笑道︰「他都出來,怎能再進去?兒女做錯了事情,總不能不要他們罷。」
王譯信俊臉微紅,拱手道︰「多謝岳父。」
以前他會在意旁人異樣的目光,如今他會把這些目光當作羨慕嫉妒恨,誰讓他能娶到蔣氏,得岳父維護?
別人想要還沒機會呢。
王譯信起身走到乾元帝面前,上面那位不想自己好過的皇帝,您打錯主意了。
乾元帝眸子一亮,「王卿有事?」
「臣在天牢反省多日,總算琢磨出點東西,還請陛下御覽。」
王譯信把懷里的折子遞給乾元帝︰「臣身在天牢,心系朝廷,再為禮法肩挑的事爭吵下去,于國不利,國朝有許多事情等待陛下和同僚們處理,西寧侯平定叛亂過後的地方該如何治理,尚需要陛下拿主意,另外懸而未決的西北總督人選,也需要陛下同閣老們商議,臣以為再為旁枝末節吵下去,輕則朝廷無人做事,重則會引起黨爭攻訐,動搖國朝根基。」
蔣大勇模了模腦袋,一句沒听懂,不過從旁人的臉上看,女婿的確是長進啦,小妞妞和玉蟬後半輩子有靠。
乾元帝看了奏折,「你的意思是有本事掙下兩個爵位誥命的人才適合肩挑?」
「對兩房妻子,公平!」
王譯信朗聲說道︰「一妻多妾無公平所言,以妻為主,妾乃玩物奴婢,然兩房妻子,重在公平,否則家宅不寧。」
「朕不知除了定國公外,還有誰能符合你所言的標準。」
「總會再有的。」王譯信自信的回道,想肩挑的人只能努力掙兩誥命。
乾元帝收了折子,目光環顧一圈,「準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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