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紅 第37章 梅林之中香自來

作者 ︰ 煙

「回太後娘娘話,是秋華的繼母過世了,只是大姐姐明日大喜,祖父決定先將喪事壓了下來,等著大姐姐出閣再說。♀」秋華亭亭站在那里,身上穿著一件素絲衣裳,身上沒有什麼裝飾,就只在鬢邊插了一支白玉梅花簪子。

容太後打量了秋華一眼,點了點頭︰「哀家還奇怪今日你為何穿得如此素淨,竟是這個緣由!」側著頭想了想,容太後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來︰「你祖父說得甚是,喜事總不能被喪事壓著,春華出閣這才是正經的大事!」

秋華笑著點了點頭︰「故而秋華不能進宮來陪太後娘娘了,還請太後娘娘恕罪。」

容太後望了望秋華,見她一張臉如瓜子兒一般,娥眉淡淡,眼如秋水,不由得感嘆這個佷孫女生得不錯,先前便听說她又有才學,格外能干,不怕兩位皇子殿下不喜歡。現在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尚在宮中生活,若是將秋華召進宮里來小住一段時間,便能讓彼此熟悉,在皇子們選妃的時候也能有些助力。

那長寧侯府的三少女乃女乃真是死得不是時候,怎麼偏生這時候就死了?容太後皺了皺眉頭︰「秋華,皇上都說了這守孝乃是形式而已,只要內有孝心,不必拘泥于形式,這當今官員父母死了,按著舊制需要丁憂,可大部分官員都被皇上奪情而用之,朝堂棟梁尚且不必守孝,更何況你一小小女子?而且那賈氏只不過是你的繼母,你生母尚在,更不必如此恪守著這死規矩了。」

听了容太後的話,秋華心中一酸,太後娘娘這話說得實在痛快,她本就不想為賈安柔守孝,若不是這所謂的禮法壓著,她定會穿紅著綠的進宮來了。心里想著自己的母親和死去的嘉琪,忽然間眼眶就潮濕了起來。

容太後見秋華這模樣,不禁有幾分驚奇,難道這位三少女乃女乃如此賢良淑德,竟讓秋華為她的死如此傷感?她趕緊吩咐崔玉道︰「趕緊去給容四小姐打盆水來淨面!」

這一句話就如撥動了秋華心底那根最脆弱的弦,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子止不住的搖晃了起來,壓抑了這麼多日,她總算是找到了發泄情緒的時刻。她對賈安柔的恨,那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而祖父卻一味顧忌著容家的名聲,又顧忌著賈家和容家的親戚關系,竟然就準備這樣和稀泥一般將這事情揭過,甚至她最後還得為賈安柔守孝!

「懇請太後娘娘屏退旁人,秋華有要事要呈送太後娘娘!」秋華低著頭,極力忍住了眼淚,在慈寧宮里她不能流淚,免得被人指著說對太後不敬。可她不能不抓住這個機會為母親和嘉琪討個公道。

這麼多年的恨意,終于在這一刻迸發了出來,她已經失去了平日里那冷靜沉重,變得急躁了起來,一雙手撐著地,手指幾乎想要摳進那磨石地面里邊去。

「你們都退了罷。」容太後朝兩旁的宮人看了一眼︰「秋華,站起來說話。」

秋華叩首行禮,這才站了起來,拉住準備走開的春華︰「大姐姐,你別走,為我做個旁證。」

春華見秋華眼眸里閃過堅定的神色,心里忽然明了,隨雲苑里邊秋華那氣憤而淒苦的眼神似乎又出現在自己面前,四妹妹心里是想要反對祖父的決定,可在家里卻不方便說出來,只能借助比祖父身份更高的人來說話了。

「太後娘娘,俗話說人死為大,入土為安,可是有些話秋華卻如鯁在喉,不得不說。」秋華緩緩的將賈安柔這些年做的事情一一道來,見容太後的臉上如蒙了一層寒霜一般,心里稍微放松了些︰「祖父為了不讓容府名聲受損,為了不讓旁人對太後娘娘的清譽有異議,也不想皇上的母族出了這不光彩的事兒而人說三道四,所以這才決定將這事抹了下來,依舊讓那三少女乃女乃和淑華在族譜上佔個名字,可這事秋華卻怎麼也覺得不妥當,心里沒有底兒,這才想讓太後娘娘幫著拿個主意。」

容太後震驚的看著秋華,艱難的吐出了一口氣︰「你說的可是實情?」

秋華點了點頭︰「太後娘娘若是不相信,可以問大姐姐,或者傳我祖父進宮來問便是。」

春華見容太後的目光轉向了自己,鼓了鼓嘴巴,她一直在替秋華抱不平,還在想著祖父為何如此糊涂,竟然要逼著秋華守孝三年,可她也只是個做晚輩的,自然不能去拂逆了祖父的意思。昨晚母親回了流朱閣的時候一直在抱怨這事︰「竟然不在族譜上除名!一個如此放蕩惡毒的婦人,名字竟然和我們的排在一處,想想都實在委屈!」

「我也想著委屈。」容二女乃女乃的眉峰攢在了一處,細聲細氣道︰「大嫂,咱們總得好好與公公去說說,這不貞潔的婦人如何能還留在族譜,莫非還要容家後世子孫拜祭她,每次家祭的時候還要來享用香火不是?」

容大爺听著也是搖頭,沒想到父親現在越發的糊涂了,這事情豈能這般處置!以前在江陵,內宅之事交給母親打理,容家也出了不少的事兒,可父親卻也依舊放手由著母親管,根本就沒想過要將權力放給自家娘子,好不容易還是秋華想了法子將母親手中的賬簿子奪了過來,這容府才算比原來要通順了些。

父親管著金玉坊的時候,謹小慎微,一直便用著那守成之策,金玉坊每年的收益不過十來萬兩,直到自己管事時,才放手將那金玉坊做得更大了些。「總歸要讓父親改變了主意才行,否則我們百年之後又如何有臉去見祖宗!」

大家都沉默不語,心里頭雖然憤慨卻又覺無計可施,容大女乃女乃嘆了口氣︰「賈家現在倒是心安理得了,賈老爺和賈夫人都等著喝了春華的回門酒再回杭州呢!我一想到這賈家,心里頭便格外不舒服!咱們總得想想法子才是。」

秋華靠著窗戶坐著,想到了那年在杭州發生的事情,雖然賈如潤已經被阮媽媽料理了,可那件事情始終是一根刺扎在了大伯娘和春華的心里。她沉默的望著自己的指尖,上邊的指甲蓋子已經沒有一點血色,賈安柔已經死了,雖然似乎一切仇恨已經結了,但容老爺的決定卻讓她的死變得無足輕重起來,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慈寧宮里太後娘娘問起容家的喪事,秋華忽然心里便有了主意,春華在一旁也暗自拿定主意,非要將這事情捅了出去不可。父親母親還正在想辦法讓祖父改了這主意,現在可不是一個好機會?听著太後娘娘出口相詢,春華心中閃過一絲歡喜,向容太後行了一禮︰「太後娘娘,四妹妹說的都是實話,絕無一句謊言。」

「英銑是糊涂了不成?怎麼就做了這樣的決定?再顧忌著名聲,也不能將這失貞婦人葬入祖墳罷?更何況淑華還不是容家的血脈!」容太後沉吟了一聲︰「賈安柔和淑華都該族譜除名!」

當下便派人去將容老爺傳入慈寧宮,容老爺正在宗人府務公,翻看著大周皇室的名冊,瞧著上邊有由朱砂劃去的名字,忽然便想到自己家中之事來。他用手撐著頭部,只覺得昏昏沉沉,這兩日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真讓他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覺。

听內侍前來傳他去慈寧宮覲見太後娘娘,容老爺心中顫了顫,不知道究竟太後娘娘為何會傳召他。按理來說覲見太後娘娘可是賜下的殊榮,可容老爺此時卻一點也不想要這種榮譽。他勾著身子低頭一步步的挪到了慈寧宮,見春華和秋華都在主殿陪著容太後說話,這才放穩了心神,看來是關于明日春華出嫁的事情了。

「英銑,我來問你,你們府里那賈安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容太後見容老爺低著頭一步步挨挨擦擦的走過來,心里有些薄薄的怒意,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為何現在卻變成了一副軟弱的模樣,來慈寧宮見姐姐,還要做出這種膽小害怕的神情來不成?

「啊?」容老爺驀然听到賈安柔這三個字,心里邊不由得抖了抖,偷眼望了望春華和秋華,心里埋怨著肯定是兩個孫女把這事情抖了出來︰「回太後娘娘話,那賈氏是賤內娘家的佷女,她……」說到此處,容老爺十分為難,這賈安柔做下的事情實在惡毒荒唐,要自己一一復述卻也覺得難以開口。

「听說她婚前失貞,婚後又與那戲子繼續有往來,而且淑華並不是容家的骨肉,可否真有此事?」容太後見容老爺一臉為難,不由厲聲喝問。

「是,確實如此。」容老爺擦了一把汗,低聲回答,心中也十分難堪,容家竟然將這樣一個婦人扶正了,說出去,恐怕天下人都會恥笑罷!

容太後冷冷的哼了一聲︰「這樣的女人,竟然還能族譜留名,還能葬入祖墳?英銑,你便不怕玷污了咱們容家的祖墳?百年之後你又有何面目去見容家的列祖列宗?」

容老爺戰戰兢兢的回答︰「英銑也是擔心容家出了這種敗壞門風的事情被天下人恥笑,連累了娘娘和皇上,所以才想這樣遮掩一二。」

「這樣如何能行得通?」容太後的聲音略微軟了些︰「英銑,你有什麼為難的,為何不進宮來找我拿個主意?就如此輕易的將此事處置了,難道你不覺得十分不妥當?這賈氏被扶正我也有幾分過失呢,那會子一時不察答允了鐘毓的請求,卻沒想給容家埋下如此大的禍胎!這樣罷,我暗地里下道手諭給那容氏族長,便說這賈氏與她的女兒淑華御前失儀,沖撞了聖駕,給容家面子上抹了黑,族譜除名罷。」

這太後娘娘下了懿旨,誰還敢去追問這事情真假?莫說是用了御前失儀的由頭,便是說打壞了慈寧宮里一個茶盞,太後娘娘心里不高興,想要這般發落,容氏族里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秋華在旁邊听著不由既是歡喜又是擔憂,這下總算是徹底將賈安柔趕出了容家,也算是為嘉琪報仇了。賈安柔不能葬入容氏祖墳,因著她現在是已婚婦人之身,也不能葬入賈家的祖墳,到時候只能另外選一塊地葬了她,這時的她就如自己的弟弟嘉琪一般成了孤魂野鬼,享受不到後人祭拜的香火了。

嘉琪,想到這個名字,秋華心中便好一陣疼痛,今日賈安柔的下場,總算是可以彌補那時自己守護不力的過失了。

第二百五十章長樂宮步步算計

「太後娘娘這法子極妙,可卻還有件難辦的事兒。」容老爺抬起臉來很是為難的望向了容太後︰「那賈氏的尸身不知道被誰給剖開,從里邊拿走了那個金錠子,賈家以此為要挾,要再嫁一個女兒給鐘毓為妻。」

「這個?」容太後沒想到這賈安柔死後還有這般後續,心中也是一驚︰「怎麼便會叫人剖開了肚子?看守的人都是死的不成?」

容老爺低頭不語,他後來問過了田莊的管事究竟是怎麼樣看守門戶的,問來問去,似乎做下那件事的只可能是老三。

「這停靈的屋子里邊這些日子沒有旁人來過,只有三爺帶了兩個隨從來說要拜祭下三少女乃女乃,還將看守的人給支開了。我們想著三爺和三少女乃女乃感情頗深,自然是想要一個人在靈前哭訴,不希望被旁人打擾,這才都退了出來。」那個管事心里邊也是七上八下,那日他得了容三爺的吩咐,帶著守靈的人去旁人家喝酒,一直沒有理會這邊,回來以後也未曾好好檢查下那停靈的屋子,正害怕容老爺追問,現在听著問到他頭上來了,一雙腿都在打顫。

容老爺听著那田莊管事竟然將事情賴到了兒子頭上,心中大怒,叫人將他打了一頓,可回到府里越想心里頭越擔心,回憶起兒子臉上的神色,指不定還真是他做下的這事情。

「太後娘娘,看守的人我已經處置了,可賈家卻拿捏著這個,說若是不娶他家的小姐,他便要將這事張揚了出去。」容老爺的眉毛耷拉成了個倒八字兒,十分苦惱︰「還請太後娘娘拿個主意罷。」

「堂堂一個長寧侯府,竟然被那商賈之家給拿捏了!」容太後望著容老爺,長長的嘆了口氣︰「英銑,難道你便不會硬氣些?你可是當今皇上的親舅舅!只消輕輕一頂帽子壓下來,他們便受不住了!只是……」容太後沉吟了一聲︰「就這樣罷,既然你都已經答應下來,便娶了他家的小姐便是,總得讓他們心里邊舒服一點。只是你要告訴賈家,若還是肖想能用這事拿捏容家,他們賈家便等著滅族便是!」容太後的眼里閃過一絲寒光︰「當真以為容家是好欺負的不成?」

容老爺趕緊行禮應承了下來,這事情總算是處置妥當了,心里頭舒服了不少,他這些日子心情也不舒服,對于賈安柔的處置自己也是惴惴不安,現在有太後娘娘出面,一切都好辦了。

「你去罷,留著春華和秋華還陪我說說話兒!」容太後看了一眼容老爺,心中嘆氣,弟弟還得趕緊適應了長寧侯這個身份才行,行事怎麼能如此畏畏縮縮,這京城雖然滿街權貴,可皇上的親舅舅卻只有他一個!

秋華在旁邊听了也知塵埃落定,雖然賈慧嫆嫁進容府的事情不可避免,但畢竟賈安柔這事還是解決了,繃得緊緊的弦忽然松弛下來,秋華倒突然覺得有些惆悵起來,站在那里有些走神。♀春華見秋華一臉悵惘的樣子,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怎麼,听著太後娘娘豁免了你守孝的事情就呆住了?還不快些向太後娘娘謝恩?」

秋華趕緊跪倒在地,謝過容太後恩典,容太後笑著讓崔玉將秋華扶起來︰「秋華,你做得不錯,這事兒哪能就這樣帶手過場的?以後有什麼難辦的事兒,你只管和我來說!」

秋華站起身微微笑著︰「也是太後娘娘體恤,才能听秋華這般嗦嗦的說上一大堆話兒!」正說到次數,就听外邊一陣腳步聲,三皇子許允煜大步走了進來,他穿了一套紫色的錦緞衣裳,赤金冠兒束發,上邊瓖嵌了一顆圓潤的東珠。見到容太後行了一禮︰「孫兒見過皇祖母!」

容太後見著許允煜,微微一笑︰「允煜今日沒去書房?怎麼便到我這慈寧宮里來了?」

許允煜笑著答道︰「孫兒剛剛從書房回來,太傅今日有事情,只和我們講了一篇文章,留了篇策論給我們去做,便被父皇召去太和殿了。現在孫兒宮外的住宅正在建,大約只得一年便能修好了,以後若是搬出宮去住,見皇祖母的機會便少了許多,所以想著今後要多來慈寧宮請安。」

站在那里雖然臉上恭恭敬敬,許允煜心中卻十分不情願,來慈寧宮請安是母親魏貴妃給他出的主意,大周的規矩,皇子被封了王以後便要搬出皇宮,住到宮外去。早幾日皇上下旨,要在宮外給許允煜修府邸,魏貴妃心里便有些著急,雖說這太子人選還沒有明顯的跡象落在誰家,可許允煜搬出宮去卻是一個不妙的信號,難道皇上不打算選他做儲君不成?

「煜兒,如今之計只能內外都要下手。」魏貴妃的眼楮凝視著角落里擺放著的一只半人高的花瓶,里邊插了幾支長睫的花朵,立在雕花窗戶旁邊,映著窗外的陽光,色澤嬌艷,格外誘人。

「內外下手?」許允煜不解的望著魏貴妃︰「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父皇這旨意一下,我便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不如安安心心的到外邊做我的閑散王爺去!」

魏貴妃瞪著窗戶邊的那瓶花沒有出聲,心里卻是百味陳雜,煜兒實在想得太簡單了些,閑散王爺有那麼好做不成?當年先皇與其余五位皇子都盯著儲君的位置不放,期間死了兩位皇子,有一位被人揭發謀逆,在皇子府里找出了武器和各種巫蠱壓勝的用具,被廢為庶人,賜自盡,還剩了瑞王和端王兩個。

端王先天不足,出生的時候又遇著難產,差點窒息而亡,經過太醫盡力救治總算活了下來,只是腦子有些不靈光,所以根本沒有被先皇放在心里。瑞王在眾皇子中最為干練,只可惜母妃出身不高,沒有太多人給他出力,他自己也乖覺,沒有卷入到奪儲之爭里邊去,先皇登基以後他索性自請去瑞王封號,帶兵鎮守西北邊塞抵抗北狄之犯。鎮國將軍驍勇善戰,令北狄人聞風喪膽,他帶的軍隊乃是西北邊塞的一道屏障。可先皇猶然一直猜忌他,因著害怕他與軍中將士過于交往密切,只是每年八月才派他去西北,十二月便要回京。

在皇上登上儲君之位的爭斗里,鎮國將軍一心一意扶助皇上,這才讓皇上放了點心,可即便如此,依舊沒有恢復他瑞王的封號——這閑散王爺哪里有這麼好做?魏貴妃心中煩惱,望著許允煜皺了一雙眉毛,心里想著該怎麼勸說他。

「煜兒!」魏貴妃一把扯過了許允煜,將他拉到了自己面前︰「皇後娘娘出身武靖侯府,才是超二品的等級,可娘卻是從魏國公府里邊出來的!雖然說武靖侯現在手握兵權,可你父皇猜忌心思很重,咱們只要能好好的利用魏國公府的人脈關系,不愁扳不倒武靖侯府!」

許允煜听著魏貴妃越說聲音越尖銳,心里不免有些慌張,可卻還是有幾分期盼,低下頭殷殷的看著魏貴妃︰「那母妃要煜兒怎麼做?」

「你留在宮里差不多還有一年的時間,這一年里邊你要裝出兄友弟恭的樣子來,對那許允炆要格外親近,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那邊也要多去請安,皇後娘娘可能不會真心待見你,可太後娘娘看你們都是她的孫子,不會因為你是我生的便低看了一眼,也不會因為許允炆是梁皇後高看一眼。」魏貴妃的手指在桌子上劃了兩個圈兒,嫵媚的眼楮里露出一種說不清的神色來︰「你今年便多去慈寧宮走走,太後娘娘或許會因著你走得勤密,多替你在父皇面前說說好話也未可而知。」、

听了魏貴妃的話,許允煜深受啟發,站直了身子朝魏貴妃行了一禮︰「母親,煜兒明白該怎麼做了。」

魏貴妃笑著看了看許允煜︰「還是我的煜兒聰明,我才點了點,你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許允煜從長樂宮里走了出來,一路上和幾個貼身宮女調笑著,走在這御花園里邊,觸目所及都是繁花似錦,倒也不覺得去慈寧宮的路遠,走到里邊向容太後請安以後,轉眼便望見一旁的春華和秋華。

偷偷打量了一眼,似乎有些印象,就听容太後笑著對他說︰「允煜,這是你兩位表妹,上回見過一次面,今日可還能認得出來?」

許允煜恍然大悟,原來是長寧侯府的小姐,上回來了三個,這次卻只有兩個,依稀記得其中有一個小小年紀便無限風流模樣,今日卻沒見到她的影子。他轉向春華和秋華笑著問道︰「這是哪兩位妹妹,都不知道如何稱呼了。」

崔玉趕緊走上前來,指著春華道︰「這位是長寧侯府大小姐,明日便要嫁入鎮國將軍府,今日太後娘娘召她進宮便是賜添妝禮給她的。旁邊這位是容四小姐,乃是詹事府容老爺所出。」

听說春華要嫁給許允,許允煜不免多看了一眼,母親曾和他說過,要他出宮以後盡力多籠絡外邊的重臣。鎮國將軍乃是他的叔祖父,雖然已經自請去瑞王封號,但卻還掌有西北邊塞的兵權,而且深得軍中將士之心,這當然是他要籠絡的對象。當下便故作驚訝道︰「明日表妹大婚,我這個做表兄的竟然不知道,宮中的消息委實閉塞了些,我立即叫人去準備一份重禮送去長寧侯府。」

容太後見許允煜如此看重容家人,心里高興,笑微微道︰「允煜是個知書達理的!不如你現在便去準備好,過會替哀家將你兩位表妹送回長寧侯府去罷!」

許允煜趕緊回了長樂宮向魏貴妃說了此事,魏貴妃听了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才對貼身宮女道︰「將我那雙羊脂玉鐲子拿過來,用盒子裝好了。」

見魏貴妃似乎不大高興,許允煜有些奇怪,母妃方才不是讓他多去巴結太後娘娘嗎?為何這時候又做出一副不高興的模樣來了?「母妃,若是不想送重禮,那倒也不必選那麼好的鐲子了。」這羊脂玉鐲子乃是父皇賜給母妃的生辰禮物,乃是從西涼國進貢而來,這個羊脂玉手鐲難得的是沒有一絲雜質,放到水里邊,通體透亮。

「母妃並不是說這禮送得重了。」魏貴妃緩緩一笑,按了按許允煜的肩膀︰「煜兒所想和母親一樣,鎮國將軍府無論如何要籠絡住,母親之所以有些不快,便是太後娘娘竟然要你送兩位容家小姐回長寧侯府,她這是別有用意啊。」

回想到站在主殿里的秋華,落落大方,雖然相貌不及上回來的那個容家小姐,可氣質優雅,沉靜如水。許允煜挑了挑眉毛︰「莫非太後娘娘想要我娶了那位容三小姐不成?」

魏貴妃眉頭一皺,板起臉來︰「煜兒,休得開玩笑!無論如何你也不能娶那容家小姐!長寧侯府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空架子,娶了她也不會有多少助力,你要娶的當然是那手握實權的重臣之女。」

「可長寧侯府卻有太後娘娘撐腰。」許允煜趴在魏貴妃的肩膀上,嬉皮笑臉道︰「看在那容四小姐生得還不差的份上,我便娶了她做側妃便是。」

魏貴妃想了想,點了點頭︰「煜兒考慮得周到,選皇子妃的時候咱們一道將兩位側妃給挑了,留一個名額給那容四小姐罷,這樣便方方面面都周全了。」

窗外的陽光透了進來,照著許允煜呈上來的那個盒子,盒子是挑繡織錦做的外殼,打開盒蓋便能見著里邊躺著一雙晶瑩粉潤的羊脂玉手鐲,容太後看了心里歡喜,朝許允煜笑了笑︰「你這做表兄的有心了。」

許允煜將盒子蓋上,把那盒子遞到春華手中,又意味深長的朝秋華笑了笑︰「兩位表妹,我送你們回府罷。」

第二百五十一章流朱閣喜添嫁妝

長寧侯府一片混亂,府里兩位小姐竟然由三皇子陪同回來,實在是了不得的殊榮,一時間趕緊將中門打開,容老爺和容夫人都雙雙迎到了門口,見著許允煜便彎腰行禮︰「三皇子怎麼今日得空來了?」

許允煜笑著將容老爺與容夫人扶了起來,由他們引著進了前院,早有丫鬟見機行事的送上了香茶。許允煜見那茶盞用的是定窯的白瓷,從里邊看都能瞧得見外邊的花影兒,知道這茶盞十分貴重,抬眼打量了下長寧侯府,只見大堂里的裝飾十分豪奢,座椅皆是黑檀木精制而成,靠牆的那扇屏風也格外大氣,不由得讓他多看了一眼。「允煜是尊了太後娘娘懿旨,將兩位表妹送回府中,長寧侯與夫人不必太客氣,說起來都是自家人。」

容老爺笑著與許允煜說了些話,說的無外乎是最近宗人府處理的一些事務,又問到容家三位,容老爺都揀著要緊的話一一回復了,只是心中不住感慨,這朝堂粘了進來,怕是月兌不得身了。

容大爺現在擔任中書省侍郎,雖然這本不是他熟悉的事情,可因著人機敏好學,做事情容易上手。而容三爺在詹事府卻有些游手好閑,仗著自己出身長寧侯府,對同僚都有些看不大起,只是最近臉上留了疤痕破了相,這才在府衙里低調了些,早晨去詹事府點;了卯便鑽進自己務公的房間不敢出來,到了點便走得比兔子還快。

容二爺在杭州府已經升到了同知,有了吏部尚書的授意,又加上他本人勤勉很得上司喜歡,年終考績里列的都是優等,看來不久也該回調回京城了。容老爺一想著這些年的變化,便有些頭暈腦轉,快得讓他都沒辦法認為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有時覺得自己正在做夢,真希望一覺起來,睜開眼楮看見外頭還是江陵的天空,窗戶邊徐徐的伸出一枝香樟,青青翠翠,帶著好聞的芳香。

陪著許允煜說了好半天話,就听他忽然問了一句︰「三妹妹身子可好?今日怎麼沒有去慈寧宮向太後娘娘請安?」

容老爺心里一驚,有些發虛,似乎自己做壞事被人抓了個正著,不敢直視許允煜的眼楮,只是淡淡回道︰「今日太後只宣了春華與秋華入宮,並未宣見淑華。」

許允煜「哦」了一聲,忽然覺得無話可說,容老爺見狀只得自己找了些閑話兒聊了聊,兩人說話說到茶盞里的茶葉可以露在茶水外頭,許允煜這才告辭出了容府,走到外頭心中還在疑惑,容家避居江陵,為何這府邸外頭看著普通,進去卻是樣樣精致,又是從哪里來的銀子?若是納了秋華做側妃,恐怕還能帶一大筆嫁妝進皇子府呢。想到此處,許允煜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舉步上了馬車,慢悠悠的回了皇宮。

送走了許允煜,容老爺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趕緊起身準備去流朱閣問情況,容夫人坐在一旁沒精打采道︰「老爺,我便不過去了,這頭還是疼得厲害。」

容夫人自從賈安柔大堂事發以來便被氣得犯了頭風,時不時就覺頭痛難當,便是連眉毛骨頭那里都疼,甚至感覺仿佛是有人拿了鋸子在鋸她的頭一般,很是不舒服。容老爺見著老妻一副神衰氣竭的模樣,心里也是不舒服,趕緊吩咐沈媽媽將容夫人攙扶進內室︰「快些服侍夫人好好歇著,千萬別讓她累著。」

大步走到流朱閣,听到里邊歡聲笑語不斷,容老爺這心情才舒暢了些,看門的丫鬟見著容老爺進來,趕緊讓銀鈴去通傳︰「快去告訴女乃女乃,老爺過來了。」

容老爺跨入流朱閣,便見前院里邊已經擺滿了擔架,上邊都結了紅綢花球,這是春華明日出閣的時候要帶走的嫁妝。看著滿眼的紅色,容老爺笑了笑︰「看著這天色,明日定然是個好日子。」

正準備往里邊走,容大女乃女乃和容二女乃女乃帶著春華幾姐妹迎了出來,見著容老爺趕緊行禮︰「公公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我來看看春華的嫁妝收拾好了沒有。」容老爺見著容大女乃女乃身後的孫女們,臉上有著粉色的紅暈,一個個嬌美可愛,忽然想起了淑華來,若她安分守己的,自己倒也不介意她留在容府,就當養了個親戚家的女兒,可她實在太膽大妄為又生性放蕩,留了她在府里頭便是一個禍根,只願在碧雲庵日日念經誦佛能讓她幡然醒悟,不要再如此肆意妄為了。

「春華的嫁妝早幾日便已經清理好了,原本計劃是二百二十八抬,可今日太後娘娘賞賜了不少東西,大約又能裝二十多抬,可就怕嫁妝多了逾禮,只能重新裝嫁,盡量控制在二百四十抬里邊。」容大女乃女乃的話里雖然語氣有些微微的埋怨,可心里頭卻是驕傲得很,女兒的嫁妝前邊十多抬都是宮里的賞賜,這可是一種殊榮。

按著大周慣例,太子妃的嫁妝可以上兩百八十抬,皇子妃是最高可到兩百六十抬,嫁入宗親府里的小姐們,嫁妝不能超過這兩百六十抬。這裝嫁也很有講究,有些為了顯得自己闊綽,故意裝出一百七八十多抬嫁妝,一抬架子上邊就只擺那麼幾個盒子,盒子里邊裝著的東西也不多。而有些家里卻是扎扎實實的裝滿了嫁妝架子,所以說是說一百多抬嫁妝,里邊相距卻甚遠。

嫁妝是跟著新娘進府的,花轎還要繞著京城的大街小巷行走一圈,讓大家也看看這新娘的嫁妝,這叫夸妝,抬進府里,新娘被送入後院,嫁妝便擺在前院,讓前來赴宴的親朋好友觀看,新娘在娘家受重視的程度就全在這嫁妝上體現出來了。

容老爺听說春華的嫁妝都已經準備妥當,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老大媳婦,春華出嫁,總共花了多少銀子?」

容二女乃女乃听著容老爺問,不由得也支起耳朵屏聲靜氣的听著容大女乃女乃回復,就听容大女乃女乃爽爽快快的回答︰「公中銀子花了十萬兩置辦嫁妝,我另外給了春華十萬兩做壓箱錢。」

容老爺環視了一□邊幾個孫女,沉吟道︰「這十萬兩還是少了些,再添十萬兩罷,以後咱們容家的女兒出閣,公中一律二十萬兩銀子。」

容大女乃女乃和容二女乃女乃听了大喜,都朝容老爺行禮道︰「公公實在慷慨,媳婦帶代女兒們謝過。」容家的金玉坊現兒每年少說都有差不多六十萬兩銀子進賬,容家沒有納妾的規矩,與其它大戶人家相比,子女算是少的了,現在三房一共有十個少爺小姐,公中每人二十萬兩添置,不過就是幾年的收成罷了。只是容老爺不提出來,公中的規矩不好改,得了這句話才是名正言順。

其實除了公中里撥出置辦嫁妝的銀子,春華的嫁妝還有一項,那便是珍瓏坊的分紅。秋華昨日已經將珍瓏坊這些年的賬目盤了下底,見著收益頗豐,心里有些歡喜,抱了賬簿子和銀票走到流朱閣來︰「大伯娘,這是這些年珍瓏坊的進項,剛剛好二伯娘也回了京城,今日咱們便來盤個底兒,咱們來將進項分下。」

容大女乃女乃听了秋華的話「噗嗤」一笑,伸手將賬簿子接了過來︰「咱們這珍瓏坊也開了這麼多年了,這時間可真真兒快。」一邊說著,一邊將賬簿子發黃的紙捻了起來。

容二女乃女乃坐在旁邊只是抿嘴笑︰「曼娘,我一看見那些賬目便頭疼,你趕緊算清楚了,告訴我賺了多少銀子,也好叫我歡喜下!」

「綾娘,你怎麼著也該自己學著看賬,未必還要嘉榮幫你不成?」容大女乃女乃叫金枝拿出算盤來,一邊翻著賬簿子,一邊將那算盤珠子撥得飛快︰「你在杭州府都呆了這麼久,我便不信你不看賬簿子!」

容二女乃女乃羨慕的看著容大女乃女乃的一雙手在算盤那里上上下下的動個不歇,沒得多久,一本賬簿子算完,又換了一本,看得她眼花繚亂,不由得嘖嘖稱羨︰「你也慢些,我都沒看清楚便翻了頁!」

夏華笑著將容二女乃女乃拖到一旁︰「母親,你便別擾亂大伯娘算賬了!」

容二女乃女乃無奈的搖了搖頭,點了點夏華的鼻尖︰「連你都嫌棄了娘不成?娘可是關心你的嫁妝才這樣問呢!」羞得夏華紅了一張臉躲到一旁,細聲細氣道︰「我都還沒議親,就把嫁妝掛到嘴邊了!」

容大女乃女乃瞥見容二女乃女乃母女說笑,在旁邊也笑著插話︰「綾娘,你去了杭州以後可比以前風趣多了,原來江陵的時候,要做什麼都推著我出去,現在怎麼也伶牙俐齒了?」

「還不是自己持家被磨出來的?」夏華撇了撇嘴抱住了母親的胳膊︰「看著我母親,從一個不問世事的人變得也會精打細算,我真真覺得人變化得太快!」她望了望春華,笑嘻嘻道︰「大姐姐,你明日便要出閣了,恐怕三日後回門,你也變了不少呢!」

秋華安安靜靜坐在容大女乃女乃身邊,只覺得這暖閣里邊一片溫馨和樂,忽然心里很是留戀,若是一輩子都能這樣,不要想著勾心斗角的事兒,那該多好。只是這世上的事誰又能說定?現在碧芳院那邊暫時沒有人再找她的麻煩,可出嫁以後會不會風平浪靜?

容大女乃女乃算了一個多時辰,才將秋華抱過來的賬簿子算清楚,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子,容大女乃女乃吃驚的望著秋華道︰「沒想著這些年咱們的珍瓏坊也賺了十萬兩銀子!」

「這麼多?」容二女乃女乃也是吃驚,望著秋華的眼神變得熱絡了幾分︰「二伯娘可真真沒有想到!」

「咱們原來是說好三房各佔一份,我覺得這樣對秋華不公平,不如便三三四來分配罷!」容大女乃女乃將賬簿子合上,望著秋華點了點頭︰「你辛苦了,自然該多拿一成。」

秋華听了這話有些不安,趕緊站了起來推辭︰「原來說好是三房各佔一份,秋華怎麼能多拿一成?大伯娘這提議秋華不答應。」

春華走上前來拉了秋華的手搖了搖︰「你日日夜夜為珍瓏坊操著心,我們卻是做甩手掌櫃,本來就不該拿這麼多銀子,莫說是多拿一成銀子,便是讓你多拿兩成銀子又如何?你就不必推辭了!」

容二女乃女乃坐在一旁,頭上的吐蕊芙蓉花里垂下的珍珠串兒不住的在耳邊搖晃,悉悉索索的發出些響聲來」秋華听了這話有些不安,趕緊站了起來推辭︰「原來說好是三房各佔一份,秋華怎麼能多拿一成?大伯娘這提議秋華不答應。」

春華走上前來拉了秋華的手搖了搖︰「你日日夜夜為珍瓏坊操著心,我們卻是做甩手掌櫃,本來就不該拿這麼多銀子,莫說是多拿一成銀子,便是讓你多拿兩成銀子又如何?你就不必推辭了!」

容二女乃女乃坐在一旁,頭上的吐蕊芙蓉花里垂下的珍珠串兒不住的在耳邊搖晃,悉悉索索的發出些響聲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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