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遠寒有一個圓圓的大腦袋,長著一雙圓圓的眼楮,鄭香盈怎麼瞧著都覺得有前世存錢罐的即視感。特別是他笑起來的時候,兩頰的肉堆在一團,肥嘟嘟的,讓人瞧著只想伸手到上邊擰下一塊來。
「姐姐,姐姐……」鄭遠寒伸出手來嘻嘻的笑,露出了前邊兩顆白白的牙齒,鄭香盈瞧著他嘴唇邊滴下一長串口水,笑著將身子偏到一旁︰「叫你的三姐姐抱去。」自己的衣裳可是新換的,沒打算給他當擦嘴布。
杜姨娘在旁邊瞧著鄭香盈避開了身子,有幾分提心吊膽,二小姐莫非不喜歡這個弟弟?趕緊喊著女乃娘將鄭遠寒抱到一旁去︰「快些去給他擦擦口水,莫要弄髒了二小姐的衣裳!」
鄭香盈瞧著杜姨娘謹小慎微,知道她誤會了,笑著制止了女乃娘︰「姨娘,三弟弟很好玩,別抱開了,讓他坐到一旁就好。」說罷從荷包里掏出一張銀票來︰「這是三弟的紅利銀子,姨娘給他收好了,等四通錢莊開門了就存過去,多少一年也能得幾兩多余的銀子。」
鄭香芳在旁邊听著這話有幾分著急,按住鄭香盈的手道︰「二姐姐,方才你不是在大廳里說過,要替三弟弟打理這銀子嗎?」她朝杜姨娘擠了擠眼楮︰「姨娘,放到二姐姐那邊不比放錢莊更可靠?」
歸真園的紅火,只要長了眼楮的人獨能看出來,杜姨娘見女兒給自己使眼色,哪里還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拘謹的朝鄭香盈笑了笑,小聲說道︰「二小姐,放到你那里便是了,我放心得很……」轉臉看了看在旁邊笑成一團兒的鄭遠寒,她抖了抖嘴唇,乞求的望著鄭香盈道︰「這宅子里頭,我不靠著二小姐還能靠著大少爺不成?只求二小姐莫要嫌棄遠寒,費心替他經營好這點銀子才是。」
瞧著杜姨娘那悲苦的模樣,鄭香盈有一絲隱隱的不安,將那張銀票收回荷包,然後吩咐鄭香芳去取了筆墨過來︰「也罷,我便暫時替三弟保管,先寫張收條給姨娘。」
杜姨娘得了這句話,一顆心也落了底,伸手將鄭遠寒從女乃娘手里抱過來,貼在臉上親了親,眉開眼笑道︰「旁人都說你一臉福相,我現兒瞧著也是,有你那二姐姐照顧你,怎麼會愁沒有福氣?」
到西院說了一會子話,鄭香盈站起身來便要告辭回歸真園,杜姨娘趕緊打發了鄭香芳與鄭香芬去送她︰「你二姐姐難得來一趟,你們姐妹倆多去與二姐姐親近親近!」
鄭香芬挽住鄭香盈的手,細聲細氣道︰「姨娘,我們明日便去歸真園親近二姐姐!」抬起頭來望了望鄭香盈︰「二姐姐,你高不高興我們過去?我想吃那烤肉,還想喝方媽媽煮的甜酒釀圓子!」
鄭香盈笑微微道︰「你只管過來便是,難得我還怕你將我吃窮了不成?」
幾人說說笑笑出了西院,院子對面的走廊底下站了一個丫鬟,見著鄭香盈出來沖她喊了一聲︰「二小姐,你等等,我們家姑娘有事兒找你呢。」
鄭香盈定楮瞧了瞧,原來鄭香林的貼身丫鬟小鶯,見她梳了一對抓髻,身上穿著櫻桃紅的棉襖,飛奔著跑到東院那邊去了,不由得指著小鶯的背影道︰「才幾個月不見,小鶯竟然長了這麼高。」
「可不是呢。」鄭香芳有些羨慕︰「和大姐姐年紀差不多,可那身段卻十分別致,眼見著越發好看些了。」
說話間鄭香林已經帶著小鶯匆匆從東院出來,手里挽著一個大籃子︰「二妹妹,我生怕會趕不上趟呢,明日我可能去不了歸真園,我姨娘讓我跟她回舅舅家去一趟。」
鄭香芳在旁邊听著嗤嗤的笑了起來︰「大姐姐,莫非你是糊涂了不成?咱們的舅舅一個在鶴壁,一個在江南,住得天南地北的,哪能明日就去得了?」
鄭香林臉上漲得通紅,提著那籃子低頭站在那里,好半日說不出話來︰「我也這麼勸說她,可她卻非得回那王家坳去一通不可,她原先是讓大哥陪去,大哥不願意,只好找上我了。」說話間抬起臉來,眼楮里都是淚水︰「我也知道不能隨意出門見外男,可我那姨娘……」
大年初一都是在家過年,大年初二才回娘家,這是規矩了,王姨娘怎麼便偏偏要明日回去?這里邊還真透著幾分古怪。可鄭香盈也不想多管閑事,畢竟和自己一點干系都沒有,只是瞧著鄭香林的眼淚珠子,又有幾分不忍心。
「你是小姐,身份便比你姨娘高貴,哪有她讓你做什麼便做什麼的道理。」鄭香盈清了清嗓子,吩咐魯媽媽將鄭香林手中那個籃子接了過來︰「大姐姐,你自己拿主意罷,但我個人覺得你最好還是和三妹妹四妹妹一道來我歸真園比較合適。」
鄭香林望著身邊的幾位姐妹,默默的點了點頭,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暖了幾分。她暗暗捏了捏手心,只覺汗津津的一片,濕濕滑滑,忽然間覺得自己的背也濕了一片。
「大姐姐,咱們送二姐姐上馬車罷。」鄭香芬瞧著鄭香林臉上一塊紅一塊白,心中也很同情她,大姐姐為人真是不錯,只可惜攤上那樣一個姨娘,蠻不講理,發起脾氣來救如一只母老虎一般,還是自家姨娘好。
與魯媽媽一道上了馬車,馬蹄踩在雪地里,發出了清脆的得得之聲,魯媽媽將那籃子上邊蓋著的布打開,低頭看了看籃子︰「喲,大小姐還真上心,吃的用的都打發了,滿滿的一籃子東西,若是王姨娘知道了,又該心疼撒潑了。」
鄭香盈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想著鄭香林那張愁苦的臉,有些同情她,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己也不可能一挑子將這事情都擔起來,只能靠鄭香林自己掙扎了,最多在旁邊替她提點一二。
回到歸真園已經是申時,壽伯見著馬車回來,這才松了一口氣,將大門關好︰「廚房那邊正熱鬧,蒸了新鮮的豬肉卷子,等著天黑下來便可以圍著爐子過年了。」
鄭香盈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慢慢的陰沉了下來,雪花也漸漸的起來了,被風吹著到處飛舞,一點點兒就如柳絮一般。走到園子里邊,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一片,有幾個孩子拿著各色的炮仗呼嘯著從她身邊沖過,年紀大些的趕緊站好向她行禮︰「姑娘安好。」年紀小的卻依舊叫喊著跑得更快了些。
鄭香盈抿嘴笑了笑,她這歸真園去年還只有二十來人一起過年,今年卻已經差不多有百來人了。她在赤霞山那邊趕著修了十多進屋子,大部分下人都住在那邊,素日里也不顯得很熱鬧,今日是除夕,日子特別,她讓何嫂子去將那些下人叫到歸真園一道吃個年夜飯,順便將過年的紅包給發了,因此歸真園忽然冒出了一大堆人來。
夜色慢慢的沉了下來,到處都是烏黑的一片,內院的大廳里頭擺上了十多張桌子,大家團團圍了坐在一起吃年夜飯。鄭香盈坐在上首,瞧著旁邊桌子上頭筷子動得飛快,一盤子肥肥的豬腿眨眼就吃了個精光,心中有點擔心,吃太多油膩會不會不消化。正在想著,就見壽伯和祿伯站了起來,手里端著一個酒杯朝她走了過來︰「姑娘,我們倆受大伙的委托,特地來向姑娘敬杯酒。」
鄭香盈訝異的看了兩人一眼,也舉著杯子站了起來,魯媽媽在旁邊趕緊將她按著︰「哪能讓姑娘起身呢?」
「姑娘,全是有了你,我們這日子才會過得這樣紅火,大家都很感激哪。」壽伯伸手擦了擦眼楮,本來以為這一輩子就這樣完了,沒想到還能娶上妻子,身上還能穿上繭綢衣裳,這真是做夢一般。
「是啊,我們還從來沒吃過這麼好的年夜飯哪!」另外一張桌子上有人說話︰「原先真是想都不敢想,自從被姑娘買下來,我們全家都過上了好日子,穿得暖,吃得飽,姑娘還教我們的孩子識字,這樣的東家,去哪里尋?」
瞧著一張張真誠的笑臉,鄭香盈心里邊也有些感動,公道自在人心,你敬旁人一尺,旁人便會回你一丈,只有那些目光短淺的人才會一心去壓榨下人,不將他們當人看待,最後吃虧的不會是別人,正是他們自己。
「感謝各位這一年里幫我打理歸真園與赤霞山,現兒咱們的日子過得紅火,也是各位的努力。」鄭香盈笑著向眾人點了點頭︰「我早就說過獎懲分明,等會各位便可以去我貼身丫鬟那里領取年終的紅利,這紅利有多有少,是根據各位這一年來所做的事情多寡發放的。做得好的還有額外的獎勵,做錯事的也會在里邊扣除。」
「還有紅利?」下人們驚喜的叫出了聲,眼中的感激更是不言而喻。
「不僅還有紅利,我還給你們的孩子準備了荷包。」鄭香盈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大年三十的利是罷。」
「我們家的丫頭有沒有?」有一個嫂子模了模自己身邊的閨女,問得有幾分猶豫,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公公婆婆都只給大哥家的兒子發荷包的,不知道鄭香盈也是不是這樣的規矩。
「只要是十歲以下的,不管是丫頭還是男孩兒都一樣有。」鄭香盈朝那嫂子笑了笑︰「男子女子有什麼不同?一樣都能賺錢,為何要厚此薄彼?我也希望各位不要不看重自己的女兒,女子做得好,哪里又比男子差?」
一席話說得在座的下人們連連點頭︰「姑娘說的是,瞧瞧歸真園與赤霞山便知道姑娘的能耐了。」、
年夜飯吃到了大約戌時才散,下人們又帶著孩子去花廳那邊領了各自的紅利與荷包,等著最後一家離開歸真園的時候,差不多快到子時了。鄭香盈坐在椅子上伸了伸懶腰,望著小琴和小棋笑了笑︰「今日發銀子發到手軟沒有?」
小琴和小棋咯咯笑道︰「這事兒我們願意干,再手軟也沒關系。」
鄭香盈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小翠,關切的囑咐了一句︰「小翠,你先去歇息罷,身子還沒大好,別熬夜。」
小翠扶著頭笑了笑︰「姑娘,今兒是除夕,我可一定得要陪著姑娘守到子時的,還要瞧著壽伯放炮仗,讓我們歸真園越來越紅火呢。」
正在說著話,忽然便听著隱隱約約有一陣馬蹄聲,鄭香盈身子一僵,忽然想到了去年晚上的風雪夜歸人來。滿屋子的丫鬟婆子也有同樣的想法,眾人皆將目光調轉了過來盯住了鄭香盈,讓她忽然覺得有幾分忸怩起來。
那馬蹄聲,愈來愈近。
第一百四十二章楊之恆睡神附體
除夕的晚上很是寧靜,還沒到子時,各家各戶的鞭炮還沒拿出來準備好,所以到處都是安安靜靜的一片,只有零星的幾聲炮仗在這城北的鄉村里響起,驚得樹上的積雪簌簌的往下掉。
一陣清亮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那馬似乎跑得很快,才那麼一會,似乎那聲音便傳到了耳朵邊上。內室里的幾個人正在側耳傾听,忽然間那馬蹄聲卻戛然而止,到處又是寧靜的一片。
「怎麼了怎麼了?快出去瞧瞧!」魯媽媽有幾分焦急,嚷著喊著便走了出去,方媽媽也不甘落後,緊緊的跟了過去。
鄭香盈坐在中間的椅子里邊,心上心下的跳個不停,難道是楊之恆回來了?她掐著自己的手心,低頭看著自己的繡花鞋子,他怎麼可能回來?他在西北邊塞,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軍紀嚴明,士兵們隨意走動都不行,更何況是千里迢迢的到滎陽來?
盡管心里知道不可能,但卻還是帶著些許期盼,小翠見著鄭香盈那坐立不安的模樣,在旁邊笑了笑,站起身子來拉了拉正想要的手︰「姑娘,你在這里思前想後的,不如自己去外邊瞧瞧便知道了。」
「誰思前想後?」鄭香盈臉上一紅,可還是從善如流的站了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輕輕邁步走出了內院。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一點星光,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小琴與小棋提著兩盞燈籠走在前邊,雪地上映出了兩團暖黃的影子,腳步踩在雪地上,細碎的聲音刺著耳朵,有些冷冷的痛。
大門口圍了幾個人,人群旁邊還站著一匹雪白的馬,鄭香盈瞧著那匹馬,忽然覺得自己一雙腿都在發軟,那分明便是楊之恆的坐騎,那是一匹寶馬良駒,通身雪白,一根雜毛都沒有,楊之恆每次提起他這匹馬都會得意非凡︰「這是我師父送給我的禮物,放眼大周也找不出幾匹這樣的馬來了呢」
馬站在門口打著響鼻甩著尾巴,可馬背上卻沒有人,鄭香盈心中疑惑,努力將那發軟的雙腿提了起來,軟綿綿的往前邊一腳深一腳淺的走了過去。
「小楊公子,小楊公子!」魯媽媽焦急的喊聲傳了過來,走在前邊的小琴和小棋都楞了一下,提了燈籠趕緊往前奔,鄭香盈也听得清楚,心中大急,扶了小翠的手便快快的往前趕了幾步,走到門口時,卻見壽伯與祿伯正抬了一個人往地上的一副床板兒上邊放。
「這是怎麼了?」鄭香盈有幾分心慌慌,撲到面前看了看,就著那昏暗的燈光,她瞧見楊之恆雙眼緊閉,一臉憔悴的躺在那里。
「姑娘,先將小楊公子抬進屋子去再說。」魯媽媽抹了抹眼楮︰「我方才喊他幾聲都沒有答應,已經是昏過去了。」
鄭香盈心中焦急,跟著那副床板走回了內院,壽伯與祿伯將楊之恆安置在他原先住過的屋子里邊,壽伯伸出手去模了模楊之恆的手腕,奇怪的「咦」了一聲︰「小楊公子脈象有力,不像是受傷了。」
祿伯在旁邊大聲反駁道︰「你知道些什麼,隨意模了一把脈就能說小楊公子沒事兒?怎麼著他現在可是昏迷不醒哪!」
鄭香盈吩咐小琴小棋將屋子四角都點上燈,明晃晃的燈火將楊之恆照得很是清晰。瞧著他雖然有些憔悴,可身上卻找不出一處傷口來。忽然間方媽媽似乎想起了什麼來,轉身奔了出去,不多久便踫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上邊放著兩碗菜肴和一大碗飯,屋子里頭馬上洋溢著一種飯菜的香味來。
「小楊公子,小楊公子!」方媽媽用力推了推楊之恆︰「到了飯時,該用飯了!」
眾人目不轉楮的盯著楊之恆,就見他依舊躺著不動,只是嘴巴卻動了動,似乎在說話,可又听出來他在說什麼。方媽媽見著楊之恆有了反應,心中大喜,指揮著祿伯道︰「當家的,你力氣大,再推推小楊公子,喊他起來吃飯。」
祿伯點了點頭,挽起袖子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用盡全力猛的推了楊之恆一把。看起來祿伯可真是用足了力氣,這一把將楊之恆推著在床上打了兩個滾兒,一直滾到了床角里邊去了。
鄭香盈眨了眨眼楮,驚訝的發現楊之恆將手腳攤開伸了個懶腰︰「讓我先睡一會,再睡一會!」這話音剛落,肚子里邊卻「咕嚕咕嚕」的響了起來,那聲音很大,听得站在屋子里頭的人都哄堂大笑了起來。
「原來小楊公子只是睡著了!」壽伯與祿伯這才放了心,兩人爬到床上將楊之恆扶了起來︰「小楊公子,先吃些東西罷,听著你肚子里邊響得跟擂鼓一般!」
楊之恆迷迷糊糊將眼楮睜開了一條縫︰「現兒什麼時辰了?我子時前要趕到到滎陽歸真園呢。」
「楊之恆,你這是怎麼了?這里不是歸真園又是哪里?莫非你連壽伯與祿伯都認不出了?」鄭香盈見著楊之恆那模樣就覺好笑,上前一步,端了一碗菜在他鼻子下邊晃了晃︰「你想不想吃飯呀?」
楊之恆眯著眼楮直點頭︰「想,可是我好困!」
鄭香盈瞧著他那眼皮兒又合上了,心中又好笑又好氣,也不知道楊之恆究竟有多久沒有休息了,竟然如此嗜睡如命。她將菜碗放回托盤里邊,轉臉對幾個下人道︰「咱們先出去,讓他安安靜靜的睡一會再說。」
方媽媽搖了搖頭︰「不行,小楊公子還餓著肚子呢,我來喂他幾口。」
壽伯與祿伯听了方媽媽的話也直點頭,幾人將楊之恆扶了起來,方媽媽拿著飯碗湊到楊之恆嘴邊,用竹箸扒拉了幾顆飯塞到楊之恆嘴里,楊之恆很配合的咂吧了下嘴,一邊吃一邊還夢囈一般的說著︰「好吃,好香。」
方媽媽得意的回頭看了鄭香盈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說︰「姑娘,還是我比你更清楚罷?小楊公子又餓又累,好可憐!」
鄭香盈瞧著方媽媽那神色,心中好笑,吩咐小琴幫自己搬了條椅子過來,坐在床邊瞧著楊之恆吃飯,心中不住的在揣測,指不定楊之恆又是在和她鬧著玩,就像上回用那龜息功來嚇唬她一般,若真是這樣,等揭穿了他的把戲,自己可得好好整治他一番才行。
方媽媽夾了一塊肉往楊之恆嘴里塞,一邊喝他說著話︰「小楊公子,這是媽媽做的回鍋肉,特別香,你仔細嘗嘗,特地給你選了塊肥的,不用嚼都能化。」
楊之恆嘴巴張了張,將那塊肉吞了下去,可眼楮依舊還是閉著,鄭香盈鼓著嘴巴在旁邊覷著他很配合的將方媽媽喂的一碗飯和兩碗菜都吃了個精光,手癢癢的只想去拎著楊之恆的耳朵把他拖起來——他還真是能裝,都把飯菜全吃光了還不肯睜開眼楮!
只是礙著有這麼多下人在場,鄭香盈還不大好意思實施這暴力的主意,正在想著要打發了下人們出去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了鞭炮的響聲,就跟炒豆子一般蹦得很是熱鬧。壽伯扭頭看了看沙漏,「哎呀」了一聲︰「到子時了!」
他趕緊拔腿便往外邊奔,祿伯也臉上變色,急急忙忙往外邊趕。鄭香盈瞧著兩人慌張的模樣,追了上去叮囑了一聲︰「仔細著腳下,這鞭炮晚放片刻也無妨,咱們歸真園明年照樣會紅紅火火!」
據說掐著子時放鞭炮能使這一家子來年好運連連,所以大周百姓在過除夕的時候,一大早便準備好鞭炮,全家團聚守歲到子時便都出去看放鞭炮。鄭香盈瞧著壽伯與祿伯的身影飛快的沒入了黑暗中,搖了搖頭,這雪地路滑,可他們倆卻毫不在乎,一心只想著放鞭炮的事情了,千萬不要閃了腳才好。
不一會,外邊響起了鞭炮聲, 里啪啦的似乎打在窗欞上一般,屋子里頭的人都站了起來走到外頭去看熱鬧,鄭香盈沖著這個空檔,伸手擰住楊之恆的耳朵,使勁的將他那耳朵扭了兩扭。
「讓我再睡會……」楊之恆的腦袋就著鄭香盈的手靠了過來,一雙眼楮依舊沒有睜開,嘴角邊上的油星子被燈光照得閃閃發亮。
「楊之恆,你真無賴!」鄭香盈瞧著楊之恆將腦袋索性全靠在自己胳膊上,根本不顧自己的手還擰著他的耳朵,不由得有幾分沮喪,又害怕方媽媽魯媽媽走過來瞧著尷尬,趕緊一使勁想講楊之恆甩回床里邊去,可沒想到楊之恆索性伸出手來抱住了她的胳膊,咂吧咂吧嘴唇,在她衣袖上蹭了蹭,一塊油漬馬上印在了那淺粉色的衣裳上邊,就如一枚銅錢一般。
鄭香盈瞧著那衣袖上的油漬,心中很是生氣,今日自己小心翼翼的,生怕那鄭遠寒弄髒衣裳,沒想到小的沒有弄髒,倒被大的給弄髒了。她低頭瞧了瞧楊之恆,依舊還是雙眼緊閉,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裝睡還是真睡,胳膊被他抱得牢牢,好半日抽不出來。
「姑娘!」擔心的事兒發生了,魯媽媽回轉了過來,瞧著楊之恆抱住鄭香盈的胳膊睡得正香,不由得驚呼了一聲,旋即又滿臉帶笑︰「小楊公子還真是能睡。」
鄭香盈大窘,用力一推,楊之恆又一次滾進了床角。
第一百四十三章鄭香林惜香憐玉
「壽伯,到這屋子門口放一封鞭炮!」鄭香盈站了起來,見那縮在床角繼續穩穩當當睡得香香的楊之恆,心中有幾分惱怒︰「將門打開些,我便不相信他還醒不來!」
里啪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一股濃濃的硝煙撲進了屋子,楊之恆終于被吵醒,瞧著周圍一陣白色的煙霧嗆著鼻子,他茫然的問了一聲︰「這是在哪里呢?我方才做夢的時候怎麼便听見了香盈的聲音?」
方媽媽與魯媽媽站在門口,听著楊之恆在里邊說話,究竟心疼他,趕緊讓壽伯與祿伯進去將楊之恆喊出來。楊之恆打著呵欠半睜著眼楮走到門口,見著影影綽綽站著幾個人,其中有一個身影特別熟悉,立刻便來了精神,擦了擦眼楮,高興的喊了一聲︰「香盈!」
鄭香盈撇了撇嘴,扭過頭去不搭理他,楊之恆有幾分奇怪,湊到了她身邊,將頭低了下來打量著她︰「香盈,怎麼了?我又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氣啦?」
丫鬟婆子們都很識趣的走到了一旁,走廊這頭只剩下了鄭香盈與楊之恆面對面站著。鄭香盈瞧著楊之恆一臉茫然的模樣,咬了咬嘴唇,鼻子里邊輕輕哼了一聲︰「你倒會裝,那你便一直裝下去罷,裝著到明日早上才起來!」
「裝?」楊之恆直起身子模了模腦袋,啞然失笑︰「香盈,我真沒有裝。為了回來陪你過年,我馬不停蹄的趕了七天七夜的路,中途沒有在客棧歇息,只有前日實在捱不過在一個寺廟里借宿了一晚。」他眯了眯眼楮,臉上依舊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我見著進了滎陽地界便放了心,抱著馬脖子由著它帶我來歸真園了,我只覺得身子不住在顛簸,也不知道究竟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發生了什麼事情?」鄭香盈將信將疑的瞧了楊之恆一眼︰「你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嚇得我們都以為你受傷了!然後你睡著吃了一大碗飯兩碗菜,還將我的衣袖當了擦嘴的布!」鄭香盈氣嘟嘟的將胳膊伸了出去,指著那塊油漬道︰「你瞧見沒有?」
楊之恆低頭看了看,只覺那只胳膊伸在自己面前似乎很有誘惑力,一把抓住瞧了瞧,一邊笑著道︰「那明日我幫你洗衣裳!」
「你會洗衣裳才怪!」鄭香盈扭過頭去將胳膊抽了回來,眼楮往那邊瞧了瞧,只見魯媽媽她們正在往這邊張望,臉上一陣發燙︰「既然你這麼累,那便先歇息罷,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楊之恆瞧著她只是笑︰「我見著了你便沒了睡意,咱們今晚好好說說話兒。」
鄭香盈伸出手來點了點楊之恆的胸口,凶巴巴的朝他吼了一聲︰「這麼多日都沒睡了,還不趕緊去歇息?你以為你是鐵打的人不成?」
楊之恆瞧著鄭香盈忽然板著臉和他說話,心中一時也慌了神,耷拉著腦袋苦了一張臉,怏怏的扭了扭身子,慢吞吞的往屋子里邊走︰「香盈,我去歇息了。」
「去罷,去罷。」鄭香盈瞧著他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差點想喊住他,可是一想到他已經三日三夜沒有歇息,由不得她硬起心腸來,伸手推了推楊之恆,聲音放軟和了些︰「快些去歇息,明兒一早起來我們好好說說話。」
見著鄭香盈的臉色舒展了些,楊之恆這才放下心來,一步三回頭的望著鄭香盈倒退著走回了那間屋子,鄭香盈沖他點了點頭,楊之恆將門關上,又貼著門縫依依不舍的看了她幾眼。她站在那里,瞧不清她的臉,可那身影卻依舊讓他著迷不已。他真盼望著鄭香盈不要走,可是她還是轉身走了,听著她細軟的聲音與方媽媽說著話,不多久那幾個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屋子里的硝煙已經散去,到處都是通明透亮,楊之恆望了望這間屋子,還是他那時候住下來的模樣,一點變化也沒有。楊之恆吹熄了幾盞燈,模著回到了床上,心中得意的想,這屋子里邊沒有變化,定然是香盈為他著想,生怕他會磕了踫了哪里,這才沒有將屋子里的擺設變動。
一頭扎到了床上,覺得鋪蓋輕軟,比起西北邊塞不知道好了多少,抱著被子翻了個身,伸手模了模那鋪蓋,眼前又浮現出鄭香盈的臉孔來,一時之間竟然似乎又睡不著,躺在床上從左邊翻到了右邊,耳畔似乎回響著她溫柔的話語︰「快些去歇息,明兒一早起來我們好好說說話。」
明日一定要早早起來,楊之恆暗自下了決心,將一雙腿伸得筆直,自己命令自己︰「快些閉眼歇息,不要再東想西想了!」命令是下了,可心里邊激動,怎麼也不能睡著,他舉起腿來打了打床板兒,砰砰的就如戰鼓一般響亮,仿佛間回到了軍營里邊,楊之恆全身一激靈,迅速將眼楮閉上,屋子里頭黑沉沉的一片,外邊的北風呼呼的刮著,就如西北邊塞上的寒風般猛烈,他忽然間有了睡意,攤開手腳很快墜入了睡夢里。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早就過了飯時,楊之恆打開窗戶只見外邊白茫茫的一片,院子地上還有著紅色的鞭炮屑子,有兩個小丫頭子正在彎腰打掃。听著身後的響動,兩人轉過臉望了望楊之恆,將笤帚放到一旁彎膝行了一禮︰「楊公子安好。」
「你們家姑娘起身了沒有?」楊之恆瞧著這兩個小丫頭子有幾分眼熟卻喊不出名字來,心里邊暗自得意,只覺鄭香盈真是本領大,才這麼一年的光景便置產置業,連下人都多了不少。
「現兒都快吃午飯了,楊公子!姑娘早起床了,正在大廳里邊呢。」金鎖抿嘴笑了笑,這位楊公子可真能睡,听說在馬背上都能睡著,還是姑娘一掛鞭炮將他吵醒的。
楊之恆听著金鎖的話,抬頭望了望天空,果然日頭已經當頂,心中一著急,趕緊攏了攏衣裳便往外邊奔了去。金鎖與金枝瞧著他那急匆匆的模樣,兩人相視一笑︰「這位楊公子可真有意思。」
快步走到大廳那邊,就听里邊有鄭香盈說話的聲音,楊之恆听了那聲音只覺心中一陣甘美,喜滋滋的將門簾兒一撩,大步走了進去,剛剛站定了身子,卻楞在了那里。
大廳里有不少人,幾個打扮得花朵一般的小姐帶著幾個丫鬟團團坐在那里,楊之恆掃了一眼,似乎一個都不認識,可卻瞧著有一個年紀大些的小姐正笑微微的看著他。自己難道認識她不成?楊之恆又望了她一眼,那小姐忽然間臉紅了,將頭撇到一旁與鄭香盈說起話來。
鄭香盈坐在屋子中間,瞧著楊之恆一副?*??納袂椋?鬧屑認冑Γ?鐘屑阜腫偶保?業媚侵T渡澆袢帳度ゲ桓?毆?矗?裨蛩?奐廡南福?儼壞糜忠?迪謝埃?桓魷氯瞬瘓? ?趺幢隳萇米源橙氪筇?軍br />
「楊弓子,交給你的事情做完了沒有?」鄭香盈板了板臉,一本正經的朝楊之恆問了一句,眼楮順便偷著使了一個眼色。
見鄭香盈這模樣,楊之恆忽然也意識到自己有些莽撞,這分明該是鄭香盈的幾位姐妹,自己這般大大咧咧的闖了進來,她們或許會起疑心。听著鄭香盈如此問自己,他趕緊就坡下驢,行了一禮道︰「姑娘,小的剛剛做完那事,特地來問姑娘可還有旁的事情要交代。」
鄭香盈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你去將那馬廄打掃干淨罷!」
楊之恆得了這話,心領神會,行禮退下。鄭香盈轉臉看了一眼周圍,見鄭香林幾人依舊拿著零嘴捧著熱茶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說著閑話,講講笑笑的,並未起疑,這才將一顆心放了下來。
鄭香林手中捧了茶盞,低頭望著一縷慢慢升起的水霧,心中有幾分激動,只是不敢表露出來,默默的坐在那里听著鄭香芳與鄭香盈說話兒,心中有些憤憤不平。二妹妹實在也太苛刻了些,今兒是大年初一,怎麼能一大早就指使那楊弓子做這做那的。方才瞧著他的衣裳上全是髒亂的印痕,頭發也散亂不已,一張臉似乎很是憔悴,眼楮下頭還像還有一圈青黑——二妹妹怎麼能這樣呢,他是人,不是一頭騾子一匹馬!
鄭香林偷偷瞄了一眼鄭香盈,見她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苛刻,反而在那里與兩位妹妹談笑風生,鄭香林悄悄嘆了一口氣,心里想著怎麼樣也該去安慰安慰那楊弓子才是。
「二妹妹,我暫且失陪。」鄭香林扯了個去茅房的故障,帶著小鶯慢慢的走了出來,走到外邊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心里邊的那種不適更加濃了些。
「姑娘,茅房內院就有,上回來的時候不是去過?」小鶯見鄭香林走出了院子,十分奇怪,趕到鄭香林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姑娘,你是不是走錯了?」
鄭香林低著頭往前走,一邊小聲說道︰「我沒走錯,你別問這麼多,跟我來便是了。」
小鶯只覺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自家姑娘什麼時候都是優柔寡斷,今日怎麼便忽然變了個人一般。只見鄭香林的步子越來越快,自己與她落下了一大段距離,緊趕慢趕的走了幾步才追上了她。
鄭香林逮住路邊跑過的一個小子,問了一聲馬廄的方向,慌慌張張的便往那邊走了去,小鶯听著鄭香林問起馬廄,心中吃了一驚,瞪著眼楮望著鄭香林,輕聲喊了一句「姑娘」!可鄭香林根本沒有搭理她,一雙腳走得飛快,似乎能起飛一般,頭也不回的往前邊跑了去,走到馬廄門檻那里,她忽然停住了腳,手攀著門檻邊兒,呆呆的站在那里,茫然回過頭來看了看追上來的小鶯,一雙眼楮里滿是猶豫不決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