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紅 93遇兵變一路流離

作者 ︰ 煙

「香盈!」江邊停著一條不大不小的船,船舷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鄭香盈見著他,終于踏實了下來。

焦大飛身躍起跳到鄭香盈身邊,一手抓住她的胳膊,急急道︰「事不宜遲,咱們快些走。」話音剛落,鄭香盈便听耳邊風響,一眨眼之間,她已經穩穩的落在了船上。

船頭站著兩個人,見著焦大與鄭香盈跳到了船上,麻利的將錨收起來,一個撐篙,另外一個掌舵,船只的槳片劃著江水,嘩啦啦的響著,江岸開始慢慢的遠去,就見那岸邊的馬車逐漸變得越來越小,最終不見。

坐在船艙里,鄭香盈望著焦大的臉,百感交集︰「焦大叔,你又救了我。」

「救你的人不是我。」焦大聲音略微有些嘶啞,可見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為她的事情奔波,鄭香盈心中十分內疚。

「可她卻是瞧著焦大叔的面子才救了我。」鄭香盈直視著焦大的眼楮,那位黑衣女俠與焦大叔,應該是有一段深深的情緣罷?焦大叔至今未娶,可是因為她的原因?鄭香盈模了模手心里那塊冰涼的玉,輕輕將它放在桌子上邊︰「焦大叔,她叫我轉交給你的。」

那塊玉雕在幽幽的燈光下山著溫潤的光,美人臉依舊有些模糊不清,可焦大的眼楮卻亮了起來。他一把將玉雕攥在手中,抬頭望著鄭香盈道︰「她說了什麼?」

「她叫我轉告焦大叔,說她過得很好,讓你好好保重自己。」忽然間鄭香盈心情有幾分沉重,她見著焦大眼楮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亮。

焦大也會流淚?這麼鐵血的漢子,怎麼能讓自己見到他的眼淚?鄭香盈輕輕站起身來,默默的走到船艙外邊,給了焦大一個安靜的空間,讓他靜靜的去回想往事。站在船舷上,看著天空上的半輪月亮,鄭香盈悄悄嘆了一口氣,「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樣的心情她從來沒有體會到過,今晚卻忽然間體會到了。

從她十分熟悉楚王府來說,那黑衣女子該是潛伏在楚王府的人,或許多年前她與焦大是師兄妹?從他們將自己提起來的手法看,十分相似。兩人在師門朝夕相處慢慢變成一對愛侶,可由于各種原因,他們被迫分開,她去了楚王府,而他留在了豫王身邊,從此天各一方,這情緣無法再續。

「香盈。」身後傳來焦大的聲音,鄭香盈轉過頭去,就見焦大正在望著他,眼中已經沒有了淚意︰「她還說了什麼沒有?」

「啊!」哎喲,自己怎麼便將重要的事兒給忘了!鄭香盈有幾分懊悔,女兒家果然還是感性,自己一個勁的在這里感嘆焦大與黑衣女俠的相知不能相守,卻差點將那女俠的叮囑給忘記了。「那位女俠說,楚王二月初一會舉兵,兵分兩路,一路取京師,一路攻豫地,他還聯系了北狄,屆時北狄也會突襲邊關。」

「果然!」焦大的眉毛擰在了一處︰「與我猜測無二。」看了看掛在天邊的月亮,焦大沉聲吩咐了一句︰「加速,去杭州青衣衛所。」

今日已是一月二十二,離二月初一只有七日,務必讓人快馬加鞭的將這信息傳去京城才是,而且還不能沿途通知,因著不知道究竟哪些指揮衛所里邊哪些是楚王的人,這消息只能悄悄傳去宮里才是。

「焦大叔,魯媽媽方媽媽她們呢?」鄭香盈想起了小翠她們,現在她們肯定很著急罷,真希望早些見到她們才好。

「我安排人送她們回滎陽去了。」焦大點了點頭,示意鄭香盈放心︰「她們都不願意走,可怎麼能留在蘇州呢?她們其實也很有危險,不知道楚王手下為何沒有把她們也捉了去。我勸了好久,她們才答應離開。」

鄭香盈心中感慨,小翠她們就如自己的親人一般,不顧安危也要和自己呆在一處,可總得審時度勢,焦大還是看得很清楚。幸虧將她們送走了,否則這麼多人,還有帶著幾盆梅花,一路上磕磕絆絆能的,能不能安全到滎陽還是一個問題。

楚王的人替她打听到了消息,她的骨里紅梅在賞梅會上獲了頭獎,也不知道有人出錢買了去沒有,這梅花在她眼中不算金貴,可在大周這些達官貴人眼中卻是難得。鄭香盈心里想著,依小翠那機靈勁兒,少不得會知道她的心意,有人願意出銀子,她肯定會賣的。

船走得很快,就听見江水的嘩啦啦的響聲連綿不斷,鄭香盈睡在船艙的一角,腦子里不斷的想著一些事情,不知不覺的便昏昏睡去,直到焦大在外邊敲了敲門︰「香盈,起來了,咱們上岸。」

鄭香盈打開門,焦大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樣東西︰「咱們到杭州了,我先替你換個妝容。」抖了抖手中的物事,鄭香盈定楮一看,是一個大盒子,也不知道里邊裝著什麼。

焦大讓她先打水淨面,然後吩咐她閉上眼楮,鄭香盈只覺有東西在自己臉上不住的劃過,似乎還有東西貼在自己的肌膚上邊,過了不久,焦大的聲音在頭頂上傳了過來︰「你可以睜開眼楮了。」

鄭香盈舉目一看,鏡子里的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面皮焦黃,眼角處全是褶皺,眼角那兒還貼著一個膏藥。「焦大叔,你怎麼將我弄得這麼丑了。」鄭香盈朝著鏡子笑嘻嘻的扮了一個鬼臉,很快接受了鏡中自己的模樣。

「我想楚王應該會在他所轄範圍里貼告示捉拿你,以防萬一,我先給你換副面孔比較穩當。」焦大笑著指了指搭在床頭的一套衣裳︰「衣裳也換了罷。」

「好。」鄭香盈走了過去,拿起那套深藍色的衣裳鑽到了船艙里的簾子後邊,伸手便將衣裳給換了,衣裳上有一種魚腥味兒,她開始有些不適應,可才一會兒功夫便習慣了,反正是演戲,要演就徹底一點,她將自己設想為一個漁家婆子,聞著這魚腥味道也不覺得難受。

焦大見鄭香盈不多時便很是適應,心中暗自贊許了一聲,之恆媳婦兒是個不錯的。「走罷。」他朝鄭香盈招了招手,兩人並肩上了岸,看著那條船慢慢的離開了河堤,晃晃悠悠的開到了河中心,慢慢的越來越遠。

此時天已拂曉,焦大與鄭香盈去了附近的一家村子,找了一戶家里有個驢車的,付了一兩銀子︰「有勞大哥送我們進城一趟。」

那農戶見有一兩銀子,喜得兩道眉毛都攢在了一處︰「好好好,咱們馬上就走。」

那毛驢撒開腿兒跑得歡,才用了半個時辰便趕到了杭州,此時城門已經開了,兵士們手執明晃晃的武器站在城門口,逐一對進城的人進行檢查,城門邊上貼著一張畫像,遠遠地看不清楚畫中的人是男是女。

「那告示里的人該是你。」焦大望了一眼鄭香盈,見她臉上沒有半分驚慌的神色,微微一笑,帶著她大步走向城門邊。到了門口,兵士們沒有欄他們,只是朝鄭香盈打量了一眼,揮了揮手︰「進去罷。」

「許是我身上的魚腥味兒讓他們討厭了。」鄭香盈笑了笑,裝出沙啞的嗓音來。

「香盈,別出聲,你嗓子再壓也不像個四十的婦人。」焦大忍著笑,喊了輛馬車,飛快的趕到了一條巷子里,下得車來,焦大帶著鄭香盈拐了幾個彎,走到一座民房的後邊,輕輕敲了敲門,里邊有個蒼老的聲音問道︰「是誰?」

「月夜清風起,」焦大沉聲說了一句,里邊的人應了一句︰「十字薔薇開。」

原來這些暗衛組織竟然真有接頭暗語的,鄭香盈饒有興趣的听著焦大與里邊那人你來我往的說了一大堆,最後門終于開了,後邊露出了一張蒼老的臉,焦大將腰間的青銅牌子解了下來在那人面前晃了晃,那人馬上變得十分恭敬︰「焦統領。」

「我有要事見你們新上任的黃統領,速去通傳。」焦大立在那里,身上的衣裳飄飄,很有氣勢,那人不敢耽擱,趕緊轉身走了進去。

不多時,那人便出來了,抱拳行禮︰「黃統領請焦統領進去。」

跟著那人走到屋子里邊,就見屋子中央坐著一個人,四方臉兒,眉毛疏淡,一雙眼楮不是很大,但卻顯得十分有神。他的手里拿著一張紙條,一只手在微微的顫抖。

「黃統領!」焦大走進去抱拳︰「恭喜榮升。」

這位黃統領是最近才升職的,焦大以前在青衣衛里從未見過這號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走的哪一條路子爬上這個職位。只是現在既然都為同僚,自然要一團和氣。

黃統領站起身來朝焦大抱拳還禮︰「焦統領,久仰久仰,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咱們都是同僚,自然要互相關照。」焦大抬頭望了一眼黃統領,見他一只手依舊還在微微的顫抖,心中一動,忽然腦子里想起了一樁事兒來,那鄭信隆交代過,一個叫黃老三的人教他一個法子,將寒鐵長針從腦門刺入,能無形中致人死亡,那人的長相描述與黃統領有幾分相似,而且一個重要的特征是,賭錢的時候他的右手會發抖。

賭錢的時候右手會發抖,定然是激動所致,現在面前這人的手也在微微的抖動,看來現在他心中正存著事兒。他是不是就是滎陽賭坊里那個黃老三?焦大瞥了下鄭香盈,心中暗道自己現在不能當面問,免得會節外生枝,因著直接奔了主題︰「黃統領,現在有一件極機密的事情,楚王約了北狄,準備二月初一舉兵,兵分兩路,一路取京城一路取豫地,請速派人回京城報信。」

「真有此事?」黃統領臉頰紅紅,不大的眼楮睜大了幾分,一雙手更是不住的顫了起來。

第二百一十三章宮闈重重念往昔

「焦統領,我接到密報,楚地兵力部署有異動,一些安插在楚王軍隊里的弟兄說還在琢磨這其中蹊蹺,沒想卻是這個原因。」黃統領臉上放光,笑逐顏開︰「我這就安排人手快馬加鞭去京城。」

焦大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我這就告辭了。」

鄭香盈听著說告辭,也學著焦大朝黃統領拱手,轉身便走。焦大上前一步,在黃統領耳邊低聲說︰「黃統領可否在滎陽呆過,化名黃老三?」

黃統領意味深長的看了焦大一眼︰「焦統領如何得知?」

「你是何人手下?」焦大心中一凜,這種手段陰毒的人,是如何被提拔上來的?

「我直接听命于皇後娘娘。」黃統領微微一笑,右手已不再顫抖︰「焦統領,有些事情,咱們是不得已而為之,並非出于本心,若是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體諒。」

听到這話,焦大默然,想了想自己的幾重身份,又何嘗能真正按照本心做事?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皇後娘娘與鄭德妃不對盤,派人在滎陽監視鄭家,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這位黃統領想要在皇後娘娘面前爭功,想要將滎陽鄭氏聲譽毀去,特地利用鄭氏里邊的小人興風作浪,所他與那鄭信隆在賭坊相識,臭味相投,利用他的貪婪無恥,誘拐著他對自己的親族下手,滎陽鄭氏的名聲也會因此而毀。

若真是他在替鄭信隆這般謀劃,在皇後娘娘眼里,他自然是個能干的,也難怪他會得了提升,竟然升任了杭州青衣衛統領。

「黃統領,無論如何,做事不得過分,要對得住自己的良心,我言盡于此,若是黃統領能听得進耳,焦某甚慰。」焦大拱手抱拳,帶著鄭香盈離開,心中有幾分難受,鄭夫人真是死得冤枉,她只是間接死于陳皇後布置好的陷阱里邊,沒有一絲預兆。

清華宮中宮燈明亮,內室里有著細微的聲響,許璟正靠在床上,陳皇後坐在許璟身邊,緊緊的握著他的手,眼楮一眨也不眨的望著他,豫王則站躬身在床邊,正在向許璟說著最近朝堂上發生的事情。

「皇上,現兒有一件事情急需稟報。」豫王很是恭敬的將一份奏折慢慢念了一遍︰「這吏部把持朝堂官員升遷,可這薛尚書竟然利用職權貪墨白銀數百萬兩,實在可惡,皇弟已經將他下了召獄,皇上意下如何?」

許璟的嘴唇張了張,好半日沒有說出話來,陳皇後將耳朵貼到他嘴邊,才听清楚他說什麼︰「皇上說,斬首示眾,曝尸三日。」

「是,皇弟遵命。」豫王彎腰行了一禮,站在旁邊看著許璟蒼白的臉︰「皇上今日感覺好了些否?」

陳皇後直起身子來,一雙鳳目掃了豫王一眼,沒有說話,寢殿里立刻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只有許璟沉重的呼吸,不時的帶著痰響。床邊立著的端桃美人宮燈灑下暖黃的燈影,打在三人的臉上,遠遠望著,十分和諧。

「皇上,青衣衛來了密報。」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打破了寢殿里死一般的沉默,八喜撩著衣裳角兒快步走了進來,跪倒在地,手里高高的擎著一份密報。

豫王將密報拿了過來,瞄了一眼,臉色微微一變︰「果然是要準備動手了。」

「楚王?」陳皇後聲音冷冽,沒有半分吃驚,彷如早就知道了一般,而床上的許璟卻激動了起來,喉嚨里發出「嚇嚇」的響聲。陳皇後捏了捏許璟的手,朝他輕輕點了點頭︰「皇上,不要緊,咱們能對付。」

許璟這才慢慢平息了一些,用力睜開渾濁的眼楮,似乎在向陳皇後提出疑問。陳皇後轉臉望了望豫王︰「還請豫王將密報讀了給皇上听。」

「楚王聯合北狄,意欲二月初一舉事,一路取京城,一路奔豫地。」豫王聲音很是清亮,言簡意賅的將那密報內容念了出來。

「他難道覺得自己實力足夠抵擋大周兵馬不成?」陳皇後微微一笑,伸手按住了許璟的手示意他放寬心︰「皇上,你且放心,我們的兵力足以抵擋楚王。咱們不必驚慌,先讓他得意一陣,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在支持楚王,等著他自己鑽進麻布袋里邊,然後咱們再扎緊了口子來甕中捉鱉。」

許璟眼楮似乎閃過一絲光亮,點了點頭,沒有出聲,嘴角用力拉了拉,才出現了一線涎水,陳皇後從自己身上掏出帕子來,輕輕替他將那涎水拭去。豫王在旁邊看著陳皇後細心的給豫王擦拭著嘴角,有幾分尷尬,行了一禮道︰「皇上,皇後,皇弟先行告退了。」

許璟眨了下眼楮,意思是他可以出去,豫王這才慢慢的退了出來,走出了那充滿著一種腐朽氣味的寢殿,來到了外邊御花園里。

此時已經是一月底,天上沒有月亮,只有幾點星子微弱的閃著光。豫王帶著貼身的內侍慢慢的在御花園里行走著,一種沉重的感覺壓住了他的心,似乎透不過氣來一般。他抬頭望了望天空,烏藍的夜幕里格外清冷,黑幽幽的烏雲將那天幕遮住了一半,就連那星子的微光都仿佛不見。

「豫王殿下。」前邊忽然傳來了嬌滴滴的一聲呼喚,豫王站住了身子,就見前邊來了兩盞燈籠,照出了地面上兩團黃色的影子,燈籠後邊緩緩走著一位女子,身後帶著幾位宮娥。

豫王吃力的分辯了一番,依舊沒瞧出來這女子是哪宮的娘娘,他站在那里靜靜的望著那女子,就見她慢慢走到自己面前,忽然之間張開手往自己身上撲了過來。豫王有幾分驚駭,趕緊避讓到一旁,誰知那女子卻扯著喉嚨喊叫起來︰「豫王殿下,你不能這樣,皇上現兒還在,你怎麼能……」

話音未落,就听「嗤」的一聲響,一桿白羽箭帶風而來,直直沒入這女子的背部,那女子「啊」了一聲,撲倒在地,汩汩的鮮血從她的身子里流了出來,漫過御花園的青石地面,一直流到了青草里邊去。

跟著這女子的宮人們見突發變故,一個個唬得哆嗦成一團,手中的燈籠不住的晃動,這時後邊來了幾位宮中輪值的護衛,將那地上的女子提了起來看了一眼,朝豫王抱拳行禮道︰「豫王殿下受驚了。」

豫王指著那具女尸問道︰「這是哪宮里的娘娘?」

「回皇上的話,此乃趙嬪娘娘,容屬下去將她的宮人捉拿了審問清楚,到時候再來向豫王回報情況。」幾位護衛將地上趙嬪的尸首和在旁邊抖成一團的幾個宮女們帶走,豫王站在那里看了一陣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回到了他的寢宮。

豫王被封為皇太弟以後,許璟便命人將豫王做皇子時住的德瑞宮打掃了出來,遇著天色晚了不宜出宮回別院的時候,豫王便在那里里歇息。今日回到德瑞宮,許璟只覺心事重重,一閉眼楮,眼前就浮現出了陳皇後給許璟擦嘴唇的那一幕來。

「她真是細心周到。」豫王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將燈芯上的一個燈花剪了去,屋子里驀然間亮了幾分。他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著那不斷跳躍的燈花,心中忽然莫名就心傷了起來,自己大半輩子都過去了,這麼多年的忍讓終于換來了一個皇太弟的頭餃,一切是否值得?

「許瑢。」門口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豫王沒有回頭,他知道是她來了,就如當年,她站在那里,一雙如水的明眸,巧笑嫣然,如花朵一般盛放。

「你來了。」頃刻間,豫王心中輕松了許多,方才那點淡淡的心酸頓時不翼而飛。他轉過臉來,她就在那里,靜靜的靠著門站著,臉上有著一種淡淡的笑意。「是,我來了。」

「你走的還是那條小道?」豫王瞧著她,臉上的笑意漸漸的濃了。

「哼,我現兒膽子大了,偏偏就要走大路。那些人只會盯著小路上邊瞧,誰知我穿著宮娥的衣裳大模大樣從御花園里過來了。」她漸漸的走近了他︰「方才趙嬪在御花園對你下手了?你怎麼便這般沒有警覺性,難道還想讓她得手不成?」

豫王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做好準備?告訴你,我手中有刀,只要她真的撲過來,那便是死路一條。」

「你倒也明白,我以為你還會甘之如飴的享受著這桃花運呢。」長長的鳳目里拉出了一絲調笑,她的眼角眉梢蕩漾著一種異樣的風情,看得豫王一顆心撲撲的跳得厲害,就如回到了當年,她與他兩人在這里幽會的時候。

「除了你,我此生沒有喜歡過別人。」豫王站了起來,抓住了她的手,一雙眼楮盯住了她︰「你為何還像當年,總是要讓我急得將一顆心掏出來給你才是?」

眼波流轉,笑聲嬌軟,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當年,我不懂事,你還在怪我不成?」

「不怪你,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我只恨自己沒有兄長的好運氣,能娶到你。」豫王的手越抓越緊,她的肌膚微微發涼,可依舊是欺霜賽雪般白皙,被燈光照著,發出瑩瑩的似玉一般的光彩。

「命里注定,我們此生不會再在一起。」她幽幽的發出一聲嘆息︰「到時候你會有皇後,有妃嬪,我只是那個未亡人而已。」

「不。」豫王心中一陣陣絞痛,將她的手抓緊了幾分︰「不,我要立你為後。」

「大臣們不會肯的,兄死娶嫂,那是北狄人的規矩,我們大周從來沒有過。」她用力將手往外拉,想要逃出他的控制︰「我們不會在一起的,永遠也不會。」

豫王索性伸出兩只手來,不讓她離開︰「如果我一定要試試,那又如何?」

她安靜了下來,鳳目里邊有著清冷的光︰「你要試,必然身敗名裂,必然坐不穩這把龍椅。許瑢,你不要意氣用事,將我多年的苦心謀劃毀之一旦。」瞧著豫王那逐漸失去光彩的雙眼,她笑得十分嫵媚︰「我只要你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就行。」

「我記得,我怎麼會忘記。」豫王急急忙忙的點了點頭︰「我頭一天登基,第二日便會封他為太子。」

「寧兒,他好嗎?」她的眼楮里忽然有了盈盈淚光︰「十多年了,我再也沒見過他。」

「他怎麼會不好?他是我們的孩子,自然是我最心愛的,這十多年,我對他比對任何一個兒女都要好。」豫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眼楮里邊有著急切的神色︰「瞧著他,我便如看見了你一樣。」

屋檐上墜著水珠,一滴滴的落在玉階上,清清冷冷的響著,似乎滴落在人的心里,留下了一個個小小的坑窪,即便是伸出手去,也不會將它們抹平,高高低低,深深淺淺,全是歲月難安的痕跡。

第二百一十四章遇兵變千難萬險

楚王二月初一如期舉兵,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羅織了豫王十宗罪,列舉他監國的這個月里犯下的種種罪行,並且將他在豫地的各種事情也搜羅出來,寫了一篇長長的檄文,凡是所經之地全部張貼在城牆上,讓那里的百姓看看豫王的真面目。

十宗罪里邊不僅包括了豫王在朝堂里做錯的事情,還包括穢亂後宮,特地指出皇上還尚在病榻上,他便肆意調戲宮里的妃嬪,實為禽獸,里邊特地指出,有一位趙嬪娘娘,因為不堪忍受豫王調戲,奮起反抗,已經被他奸殺。

「豫王竟然是這樣的人?」百姓們圍著城牆,看著那告示,實在覺得驚奇,豫王的聲譽一直不錯,基本上沒听說他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可忽然間,他搖身一變成了反派,讓人們都覺得驚訝不已。

鄭香盈站在那檄文面前逐一將里邊的內容看完,笑了笑不說話,雖然她並不很熟悉豫王,可像檄文里邊寫的話她卻實在是不敢相信,豫王再怎麼糊涂,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對皇上的妃嬪下手,他那皇太弟的位置還沒坐熱,即便再荒yin無恥,也不會自毀出路。

「咱們走。」耳邊傳來嘶啞的聲音,回頭一看,已經化裝為普通農夫的焦大朝他使了個眼色,兩人匆匆忙忙離開了城牆邊上。回頭一望,那城牆上邊旗幟飄揚,旗幟上寫著大大的「楚」字,格外醒目。

從杭州出來,焦大帶著鄭香盈走了6路,一月底的天氣,越往北邊天氣愈是寒冷,有些地方的河面還沒有解凍,不如走6路要快捷些。焦大給鄭香盈買了一匹馬,臨時指導她如何騎馬,鄭香盈悟性高,一點就通,才過了半日便已經習慣。兩人騎著馬一路向北不敢停留,白日趕路,晚上則借宿在農家。

走了大半個月,總算是快到豫地,鄭香盈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可算是要回家了。」

焦大勒住馬頭望了望四周,皺了皺眉頭︰「香盈,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瞧這個樣子,恐怕豫地也不安全。」

一路過來,不少地方都已經被楚王叛軍控制,听著傳言說,蘇州往京城那邊也正打得火熱,有不少人支持楚王,一時間楚王的聲勢浩大,有直指京師之征。楚王的勢力怎麼竟會如此之大?焦大心中暗自著急,雖說有時候他也對豫王有所不滿,可怎麼來說他還是自己的主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豫王倒霉,自己也不免跟著遭殃。

自己遭殃還無所謂,畢竟也有這麼大年紀了,人世間什麼事情沒經歷過?可之恆與香盈他們卻不一樣了,這生活還剛剛開始呢,什麼都是新鮮的,如何能被這嚴冰寒霜將一切都毀掉?

鄭香盈關注的事情比焦大又多了一樁,不僅僅是擔心這大周會因戰事而天下生靈涂炭,她還擔心著今年是否真會是大旱之年。現在已經二月中旬,按著早些年,已經該有淅淅瀝瀝的春雨,等著頭一遭春雨過了,就可以犁田撒種育秧,到了三月便可以忙著插田了。可現在這天氣,似乎沒有一點下雨的痕跡,有時見著天空里陰雲密布,心中正在高興,可轉眼又放晴了,晴空萬里,蔚藍一片。

「焦大叔,恐怕今年真會是大旱之年。」鄭香盈有些著急,一想著農夫們不能耕種,心中便很是擔心,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再添上天災,豫地百姓的日子如何能過得下去。

焦大對于這耕種的事情了解不多,但見著鄭香盈神色鄭重,听她提到大旱之年,心中更是焦慮不安︰「香盈,你不是說培植了一種新的東西,能護著百姓們過荒年?咱們快些往回趕,也好來得及趕上春耕。」

趕了幾日路程,終于進入了豫地,一路狂奔到了信陽城頭,卻只見城牆上飄著楚王的旗幟。焦大緊緊的抓住了馬韁,臉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來,鄭香盈在旁邊見了他那黑沉沉的臉,再看看城牆上「楚」字的旗幟,一顆心也提了起來。

豫地淪陷了?信陽已經被叛軍控制,那滎陽洛陽形勢又如何?歸真園赤霞山是不是安然無恙?鶴壁安全否?舅舅一家現在是什麼情況?鄭香盈望著那迎風獵獵招展的旗幟,鼻子一酸,眼眶里有著淚水在不斷的打著轉兒。

「香盈,咱們進城去打探下消息。」已經回來了,只能繼續往前邊闖,先打探下消息,看究竟豫地現在情況如何,再看往哪條路上走會要安全些。

兩人牽著馬進了城,信陽城里街道上冷冷清清,沒有見著幾個行人,焦大與鄭香盈走了幾條街,才看見一個賣早點的鋪子,兩人走進去要了幾個包子,一碗豆漿,坐下來慢慢吃了起來,焦大一邊吃一邊與那店老板說著閑話︰「老兄,你這鋪子生意沒以前好哇。」

听著焦大這般問,店老板猶如遇著親人了一般,一**坐到了焦大旁邊的凳子上,不住的唉聲嘆氣︰「客官,你以前也在我這里吃過早點?」

「可不是?都說你徐記鋪子的包子做得好,軟和白胖,吃到嘴里有甜味兒!」焦大拿著手中的包子晃了晃︰「我每次來信陽都會在你這里吃早點。」

「喲,客官可真賞臉!」徐老板苦笑了一聲︰「只是下回來,還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吶。」

「這卻是為何?」焦大驚奇的看了徐老板一眼︰「鋪子生意不好?」

「這天下一亂,生意折了五成。客官,你以前來,這鋪子里哪有空位兒?現在你瞧瞧,就你們倆個!雖說現在時辰還早,可即便再晚些,每日也不過百來號人來用早點,我這鋪子還能開得下去?」徐老板不住的搖頭嘆氣︰「你說,這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何那楚王便要起兵呢?還貼著檄文說咱們豫王的不是,豫王哪有他說的那般惡毒!」

焦大點了點頭︰「可不是呢。徐老板,現在豫地究竟是什麼情況?還有哪些地方被楚王軍隊控制住了?」

「確山、正陽、汝南這些地方都被楚王控制了。」徐老板左右四顧,見沒有旁人,這才壓低嗓子道︰「你們要往哪里去?路上可得小心些,那些叛軍指不定會將你們的馬搶了去!早些日子,听說信陽南崗那邊幾個村子就被一個副將帶人搶劫了,將村里人存的糧食都搶光了吶!這世道,嘖嘖嘖……」

「那滎陽洛陽那邊情況如何?」鄭香盈啞著嗓子問了一聲,心中十分焦急,若是叛軍打下了滎陽,她的歸真園與赤霞山可便是搶劫的對象。

「信陽是三日前才被叛軍攻陷,想來洛陽滎陽此時還算安全。」徐老板望了一眼鄭香盈,滿是同情︰「大嫂家里是洛陽還是滎陽的?」

鄭香盈一愣,見徐老板望著自己,忽然意識到這句大嫂是在喊自己,她趕緊回了一句︰「我娘家滎陽,夫家洛陽。」

「難怪大嫂心急。」徐老板嘆著氣道︰「這幾日該還是安全的,就不知道過幾日會是什麼樣子了。若你們想要回洛陽去,最好走南陽那邊,南陽暫時還穩妥。」

「謝過徐老板指點了。」焦大給了徐老板一塊碎銀子︰「下回來信陽還來你這里吃早點。」

「用不了這麼多銀子,我找給你。」徐老板站起來便往收錢的箱子那邊奔,焦大與鄭香盈已經走了出去,翻身上馬︰「徐老板,你這小生意也不容易,拿著罷。」

徐老板手中拿著那塊碎銀子,望著兩人騎著馬跑得飛快,不一會便沒見了蹤影,他嘆了一口氣︰「這世間還是好人多,瞧著我鋪子生意清淡,竟然想著法子周濟我。」

得了徐老板的指點,焦大與鄭香盈決定從南陽那邊繞去洛陽再回滎陽。一路上果然風平浪靜,沒有見著楚王的兵馬,只是所到之處,那些農戶們都憂心忡忡︰「這天下大亂,老天爺也來湊熱鬧,這第一場春雨怎麼就還不來呢。」

鄭香盈抬頭望天,天空里一碧如洗,萬里無雲,心中不免也是焦急︰「焦大叔,咱們快些回去,免得誤了農時。」二月三月都可以種春薯了,她要將這土豆去豫地推廣,還得一段時間,回去晚了,有些地方可能會趕不上趟兒。

快馬加鞭趕到洛陽,一切還算穩定,街道上依舊繁華,該開鋪子的開鋪子,該干活的干活,豫王府前的門房依舊是笑眯眯的坐在門口看風景,見著焦大與鄭香盈過來,兩個門房都笑著站了起來︰「郡主回府了?焦爺也回來了。」

鄭香盈先去拜見了豫王妃,雖然豫王妃很是不喜歡她,但听說她是一路從蘇州逃了回來的,也來了精神︰「你所到之地,哪些被楚王那個叛賊攻佔了?」豫王妃是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若是楚王站在她面前,她似乎都想將他撕成碎片。

好不容易天降喜事,豫王成了皇太弟,代理監國,就等著皇上一咽氣接了這皇位,他成了皇上,夫榮妻貴,自己也便成了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可偏偏此時跳出了個楚王,一路反叛著去攻打京師,豫王那個位置究竟能不能坐穩還是一個問題。一想到這件事情,豫王妃心中便十分的憋屈,一口老血含在口里,堪堪的就要噴出來。

「回母親話,香盈過來的時候,信陽、確山、正陽、汝南這些地方已經被楚王叛軍控制,南陽這邊還算安全,就不知道前方現在情況如何。」鄭香盈平靜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就見豫王妃臉色大變,一雙手都抖了起來,捧在手里的茶盞也在不住的搖晃。

「信陽、正陽、汝南被打下來了?」豫王妃睜大了一雙眼楮,臉上流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那離洛陽還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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