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太爺看到來回話的人鼻腫臉青,大怒,他心里將雲老太爺罵了千萬遍卻無可奈何。他很清楚,雲忠那家伙向來就是個暴脾氣,更何況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有虧在先,若真是將雲忠惹急了,那糟老頭子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粗鄙!簡直就是粗鄙不堪!」他一連罵了好幾句心里才好受些。
曾念薇不是沒想過曾老太爺會怎樣地跳腳,可既然曾老太爺的心早已偏了,那她不在意也罷。既然都已經出來了,那麼她們就不能輕易地回去。否則不讓人白白看笑話了?
雲家在京城的寶通胡同有處大宅子,是雲武一家人的落腳之處。曾念薇姐弟三人跟著雲老太爺在此住了幾天。
雲家自從雲老太爺便削了權之後雖然大不如前,可到底余威仍在。好幾年不曾入京的雲老太爺一到,各個世家便都收到了消息。因此雲老太爺在曾家鬧得這一趟雖然沒有明著宣揚開來,可該知道的人心里都有一筆賬。
雲老太爺在京的這幾日都會有各家的帖子相邀,雲老太爺挑了幾家赴了約,其余的一概拒之。
曾念薇原本憂心忡忡著怎麼解釋韓圖厚的事情,誰知雲老太爺卻什麼也沒問起。既然他沒提,曾念薇也便按下不提。
她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氣。
曾念蘭尚未知曉這件事,這幾日二舅母程氏有心帶她在身邊,教她如何為人處世、如何管理內務這些內宅的事情。這些事原本應由母親親自教導,可雲氏早逝,王雪娥對他們姐弟三恨之入骨,又怎會在乎這些。
過了年,曾念蘭便十一了,是大姑娘了,這些她應該懂。
大部分世家,姑娘們到了十三歲便開始說親,也有不少十一二歲便將親事早早定了下來。等到及笄之後便完婚。
自從雲氏逝世後,曾念蘭便以倔強而強勢的姿態將弟弟妹妹護在身後,可她年幼,遇到事多是橫沖直撞,吃了不少暗虧的同時也將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曾念蘭悟性雖好,可大多數情況她仍是覺得吃力,恨不得將自己掰成兩半才能將程氏所教導的完全學會。
程氏有時候也會帶上曾念薇。
曾念薇聰慧,很多事程氏只要稍加指點,她便能舉一反三。程氏很高興,對她的喜愛又添了幾分。有什麼也樂意指點她。
曾念蘭見此更加勤學。♀
見曾念蘭性子里的暴急漸漸地收斂起來。一日日變得沉靜。曾念薇是欣慰的。這世上,她不是覺得真性情不好,可在這高門深宅里,她並不覺得一個人太過喜形于色是件好事。
曾博遠初初幾日還會擔心他們留在這里曾家那邊會不會怪罪。漸漸地他與雲墨之、雲墨奇玩開了之後便很少再提了。
幾個半大的小子湊在一起簡直玩瘋了。
不是在院子里瘋跑打雪仗便是比賽射箭。雲墨之、雲墨奇進步很快,已經由小彈弓轉成了真刀實箭,雲武前些日子便教了他們射箭。兩人剛上手,不是力道不夠便是瞄準偏了,可那股好學的勁頭絲毫不改。
雲老太爺樂得撫著下巴直點頭。
「這才是雲家的子孫啊!好!哥兒倆以後上場殺敵也必是一名猛將!」雲老太爺贊道。
兩個小子臉蛋紅通通的,雙眼晶亮,練得更起勁兒了。
曾博遠在一旁羨慕不已。
雲老太爺模著他的腦袋道︰「遠哥兒可想學?」
曾博遠忙不迭點頭。
雲老太爺心里滿意,他叫人將弓箭拿過來。
「好!有外祖父親自教你,讓你很快超越你兩個表哥!」雲老太爺豪氣萬丈。
雲墨之、雲墨奇聞言默默地望了這邊一邊。弦上的羽箭嗖嗖嗖地射了出去。
雲墨奇又射了幾發,終是沒忍住,他胡亂抓了一把羽箭拿著弓蹬蹬蹬地跑了過來。
「祖父也要教奇哥兒。奇哥兒以後是要做大將軍的,不能讓表弟超了去。」他憂心忡忡。
雲老太爺聞言哈哈大笑。
轉眼到了臘月中,衙里都休了假。
當初雲老太爺得知曾博遠的事後急匆匆地就趕到了曾家。雲老太太卻還在陽城。這會兒,雲老太爺決定了要把曾念薇姐弟三爺帶回陽城。
眼看著就過年,曾念薇他們若是跟著雲老太爺回了陽城,那肯定是留在雲家過年。有家不回往卻在外家過年這是什麼理兒?曾老太爺第一個不答應,他把曾啟賢叫到跟前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叫他趁著雲家還沒走速到寶通胡同里將人給接回來。♀
曾啟賢這一次態度倒不是那麼堅定。
他沉默地任由曾老太爺訓斥,出了和樂院之後便動身往寶通胡同去了。
曾老太爺這才順氣不少。
門房見曾家又來了,呼啦啦地一眾小廝便都湊成了一團,嘻嘻哈哈地盯著曾家的馬車虎視眈眈。
見馬車上下來的是曾啟賢之後蠢蠢欲動的小廝們腳步微滯,彼此相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退後了幾步,沒有同往前一般轟地就沖上去揍人。
他們認得曾啟賢,知道這是大姑爺。
有小廝快步進去通報,很快便有人出來將曾啟賢領了進去。
曾啟賢跟著來人一路到了廳堂,雲老太爺面色不善地端坐上首,見他來了也沒給好臉色。
雲武程氏夫婦朝他頷了頷首,默不作聲地坐于一旁。
曾啟賢心里晦澀。
他給雲老太爺行禮,同雲武程氏夫婦打了招呼,之後落座一側。
他絲毫不提來意。
廳堂里氣氛有些僵。
很快,廳堂外的游廊里傳來紛沓的腳步聲,由遠至近。
曾博遠的小身影頭一個出現在眾人眼前,他剛在院子里與兩個表哥練箭,听到父親來了他把弓箭一扔蹬蹬蹬就跑了過來。
「爹爹!」
曾博遠跑得急,小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子。他猶如黑曜石般的雙眸見到曾啟賢蹭地亮了起來。
他給眾人行禮之後站到一旁。
他小臉一片淡定,眼角偷偷地斜睨著眾人表情,小步子不動聲色地向曾啟賢那邊挪了挪。
雲老太爺眯了眯眼,也不戳破他。
見眾人沒動靜。小家伙偷偷地彎了嘴角,像只小狐狸似的,還以為自己做得隱密神不知鬼不覺。
他笑容璀璨。
私下里伸出手悄悄拉了拉父親的衣角。
與他的明媚不同,曾啟賢心里卻是一片翻江倒海。
這麼多年來,他何曾見過兒子如此燦爛的笑容?
大多數情況下,遠哥兒都是怯怯的,性子軟綿而懦弱。又何來現在的淡定從容?
雖然也有過一段時間,遠哥兒自信不少,可自從莫大師事件後,他便又縮回了原來的模樣。或是更沉默了。
遠哥兒這個年齡。是個敏感時期。很多東西都是從現在這個時期開始慢慢形成。
他希望曾博遠以後能堅毅些。像個真正男子漢一般立于人前。
不必如他一般。
思及此,他露出一個笑容。
他問了好些平常的事情,曾博遠都一一答了。
曾念蘭與曾念薇很快也來了。
曾啟賢便與她們姐妹倆說話。
自從莫大師一事後,曾念蘭對他的態度便冷淡不少。他問一句曾念蘭便答一句。半句不多說。
曾念薇雖然對父親有所失望,可她還是挑了些遠哥兒的趣事說與他听,又說了曾念蘭正跟著程氏學管家的事。
曾啟賢听後心中羞愧。
他一再向程氏道謝。
程氏笑笑帶過。
曾啟賢一句沒提他這一趟的目的。
他叮嚀姐弟三好好照顧自己。
臨行前,曾啟賢望著曾念薇「梅姑,好好照顧自己。」
他沉默了一瞬又道︰「蘭姑和遠哥兒,你也多幫一把。」
他知道這個女兒一向聰慧。
可再聰慧,女兒也才將將九歲,叫九歲的女兒照顧好自己還要照顧姐姐弟弟,這種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他自己也覺得羞愧難當。
他一下子沉默下來。
黃昏的橙光打在他背上。他的面容在光暈里模糊不清,長長的倒影印在雪地里,寂寥淒淒。
曾老太爺知道曾啟賢沒有將三個孫子孫女接回來後當即便摔了手中的藍白茶盅,他恨鐵不成鋼,指著曾啟賢罵了半天最終罰他去跪了祠堂。
大兒子沒用。曾老太爺讓二老爺曾啟言去接佷子佷女回來。曾啟言到了寶通胡同的時候曾念薇三個跟著雲家的馬車早就出了京城。
車上一路南下,因帶著婦孺,馬車走走停停,留宿客棧的時候遇上了一隊北上的人馬。
來人正是韓圖厚。
韓圖厚這次是應了許家的邀請北上,沒想到卻遇上了雲家的人馬。
兩撥人相遇,韓圖厚對曾博遠這根小苗子甚是感興趣,當即便要收他入嶺南書院。
韓圖厚是什麼人?嶺南書院是什麼地方?雲家對此自是樂見其成。于是雙方人馬便說好了等開春之後便將曾博遠送至嶺南。
雖然韓圖厚是雲老太爺門生,兩人私下早就將此事敲定了,可兩人並不打算公開這層關系。任何事都需要一個名頭,所以此次的偶遇便是水到渠成。
曾念薇雖然不知道韓圖厚這次北上是為了這事多一些還是真是為了許家,不過見事情終于名正言順地敲定了她是真的為曾博遠高興。
這次的事,只有雲老太爺、雲武、曾念薇知情。
相對而言,其他人都驚到了。
曾念蘭很是開心,她緊緊抱著曾博遠半響都沒放手。直到曾博遠悄悄紅了耳根兒她才將他放開來。
曾博遠呆呆的被這驚喜嚇懵了,雙眼瞪得老大。
他下意識地望向曾念薇。後者面色平靜地沖他微笑。
一行三個小子,韓圖厚只看上了曾博遠一人,程氏心里雖然有些小遺憾,但她還是真心為曾博遠高興。曾博遠進了嶺南書院,以後他的路便會好走不少。
雲墨之、雲墨奇面色也是一片驚訝。
他們兩個是知道嶺南書院的。不過,他們興趣不大。
尤其是雲墨奇,當听到曾博遠要被送到那個素以嚴謹聞名的勞什子書院去時,他望向這位表弟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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