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最難惹的有三種人——乞丐、和尚、女人——你若想日子過得太平些,就最好莫要去惹他們,無論是想打加架,還是想喝酒,都最好莫要惹他們。♀只可惜白玉京已漸漸將這些教訓忘了,這也許只因為他根本不想日子過得太平。
所以白玉京不僅招惹了袁紫霞,還喝了個酩酊大醉。
方龍香將‘右手’鐵鉤貼在了白玉京的臉上,冷笑道,「你便是一直活得太痛快了,不想要一日安生。」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白玉京揉著額頭,道。
昨夜的酒勁兒還沒過去,他頭止不住地有些疼。
「我找了你很久,白玉京。我本來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但被人攔了下來,不過這沒有關系,因為我現在和你在一起了。可我從不知道你還有這樣一個劍術高絕的朋友,攔下我的那個人,他是誰?」方龍香盯著白玉京,問道。
「你說……」白玉京還沒緩過勁兒來,下意識地問道。
「他說的是我。」祁衡推開了門,將一壺醒酒茶遠遠地拋到了桌子上。
他轉手將純淵劍抱入懷里,神色有些掩飾不住的尷尬,一字一句道,「昨日你與一位姑娘喝酒,我不放心,上來看看你們的時候正巧遇見了他……我去院子里做早課。」
祁衡出了門便把門帶上了,不久後二人就听見隱隱綽綽傳來的劍聲破空。
白玉京知道他去修習早課了,這樣日夜不輟地修行基本功,他自問做不到。
而一個浪子,也不必去學這樣的做派的。
「他是祁衡。」白玉京抬頭便看到了方龍香還在盯著他,便接上前面的話茬,道。
「為什麼我沒听說過?」方龍香眉頭一擰,努力回想起來。
「我與他認識不到半月,之前也未曾听說過。」白玉京嘆了一聲。「江湖太大了,你我總有些事情是不會知道的。」
「你以為我會信?」方龍香冷笑。
白玉京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會信,但事實如此,我也沒法子給你現編個故事出來。」
方龍香微微眯眼,道,「你不問那個姑娘在哪里?」
白玉京給自己倒了杯茶,微微皺眉,道,「有祁兄弟在,我是不必擔心的。」
「你說你們只認識了半個月。♀」
「的確。」
「你敢這麼相信他?」
「有些人用一個小時就能認識了,尤其他是個劍客。」白玉京微微一笑,道,「柳下惠與後門者同衣,而不見疑。祁衡有古人風采,若非我親身和他論過劍,我幾乎要以為他是個春秋時候的劍客。有他在,袁姑娘不會有什麼事。」
「幾乎?」
「他到底不是。」白玉京似乎有些可惜,但又有些慶幸。
方龍香話鋒一轉,道,「那個姑娘已經跟你醉得差不多了。」
白玉京笑了,道︰「她喝不過我。」
「她喝不過你?你為什麼會比她先醉?」方龍香的眼神里透著三分輕蔑。
白玉京嘆了一口氣,道,「喝酒的時候,我當然不好意思跟她太較量,劃拳的時候,也不好意思太認真,你說我怎麼會不比她喝得多。」
「老江湖說的話果然是絕對不會錯的。就因為男人大多都有你這種毛病,所以老江湖才懂得,打架跟喝酒,都千萬不可找上女人。」方龍香冷冷一笑,道,「你且看看院子外面的排場?」
窗戶開了。
河東赤發九怪里的一個,太行的趙一刀,白馬張三,蘇州朱家的大少爺,還有昨兒那三個偷了他的劍又送還的小賊。那些個人且不說武功如何,單單是身後的勢力,每一個都能把江湖攪一攪。若是出現在了一起,怕那水是已經混了。
白玉京嘖了一聲,「這些人是為我而來的?可連個招呼也不打。」
忽地,院子里傳來了陣陣哭聲。
不是無聲流淚的哭,也不是那種干嚎,而是一種透著一股子慘烈的,能把傳音穿透到人肺腑的淒涼哭聲。哭的別人也都心肝著涼,不知所措了。
祁衡揮劍的速度慢了下來,站定之後就看見一口棺材,那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和那十三四歲的小孩,正伏在棺材上痛哭,已哭得聲嘶力竭。
祁衡只得避讓開來,回去了自己的屋內。
院子里一老一小,哭的昏天黑地,又有和尚做發事,這早課是無論如何也繼續不下去了的。
——連比劍的時候都只願意和對手的巔峰比試的劍客,是一定不會為難孩子和老人的。更可怕的是,這個法子不僅對付祁衡有用,對付白玉京也有用的很。
可祁衡哪怕回到了屋里,腦海里也是那陣陣的哭聲。
他突然覺得有些疲乏。
沒有原因,沒有征兆地,他就來到了此界的一百年之前。一百年之前,文字的輪廓並沒有很大的改變;一百年之前,語言的發音一地與一地之間差異愈大。一百年之前,江湖卻還是那個江湖,天空卻還是那個天。
他卻好像不是他自己了,總覺得缺了什麼似的。
窮極無聊,又不能在屋內做早課,祁衡望著窗外,想起了白玉京和袁紫霞。白玉京說,友情是醇厚的,就像好酒,得等著;而愛情這種東西,那就真是柴踫上了火,不燒不行。就算澆了水,等水干了,也許那柴火自己都能燒起來。
祁衡並不是很明白。
因為他的確沒有遭遇過。
而白玉京這麼一說,他便更有了三分抗拒。
那種不由自主的感覺,想必……應該是很難受的吧?
窗外的一老一小,並幾個和尚,哭喪的哭喪,念經的念經。而那些祁衡不知道來路的江湖人,也好似看不見這艷陽天氣,在外面該干什麼干什麼。祁衡來回掃視著,心里有些煩悶,這些活人好似都是來找白玉京的,總不會死人也是吧?
祁衡忽然更加地想念百年之後了。
那時候的人、物,哪怕是空氣都要比現在可愛上一萬倍的。
尤其是當他能听到隔壁白玉京和袁紫霞調笑的聲音之後,更是這麼想了的。他木著臉封閉了听覺,背靠牆壁睜著眼楮打起了坐,只純淵劍還在身邊挨著他。
非禮勿視,非禮勿听,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他不想動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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