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死了兩月有余,吳姜妹的尸體卻並未腐爛,只是腫脹的厲害,且通體發黑,看上去就和煤堆里刨出來的沒什麼兩樣。
大伙都蒙住口鼻閉著眼楮,甚至不敢用力呼吸。魁谷真人蹲在墓坑邊上仔細的查看,發現在吳姜妹兩手的位置,各有一具非常細小的嬰兒骸骨,想來那就是她的龍鳳胎孩子了。
真人回身從背簍里拿出兩個壇子,將那兩具骸骨裝進去,用鎖魂符把口子封住。然後拿出三枚銅錢壓在了吳姜妹的額頭上,蓋上了一道鎮魂符。
他回到神壇邊上,展開疏文大聲的吟誦,撐帳篷的四人隨著他吟誦的進度慢慢的蹲子,將紅布覆在了棺材的上面。真人一邊念一邊上前用紅布將尸體包裹,待全部裹嚴實了才讓大伙睜開了眼楮。
「來幾個力氣大的,將她抬進新棺材里」魁谷真人吩咐。
吳姜妹被抬進棺材後真人立刻叫人蓋上棺蓋,然後用雞血墨斗呈四格型將整具棺材彈了個嚴嚴實實,一眼看去就好像是被罩上了一張網。
「不出意外的話,他吳氏三兄弟現在應該在回家的路上了」真人長吁了一口氣說道。
臨離開時,魁谷真人叫小麻ど和小老長用柴刀將那棵大樹砍掉了一圈樹皮,用不了多久,這棵樹就會自己枯死,真人說,這是為了徹底斷了「樹羅剎」的後路。
從山頂到吳氏墳地,足足花了大伙近三個小時,當新棺材落進新墓坑之後,所有人都累得在地上躺成一個個的「大」字。
魁谷真人卻顧不上休息,他把山上帶下來的香灰倒進了村長家的香爐里,又寫了一道改過生辰八字的姓名符焚化在里面,然後將桃木劍指向香爐虛畫了幾個字,口里念到︰「元妱安鎮,普告萬靈,獄瀆真官,土地祗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皈依大道,元亨利貞,急急如律令!」
;;;;;;至此,遷棺合爐法事全部結束,吳姜妹和兩個孩子終于歸入了家族的墳地,從此不再是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了。♀
吳家三兄弟果然也陸陸續續的回到了家里,對于這幾天的行蹤他們竟然全無記憶,口口聲聲的說,進山不過才一天的時間而已。說是才離開一天,但他們每個都如餓死鬼托生似的,,吃了滿滿一大鍋飯還喊不夠,每人又加了一大碗面條,吃完後倒頭就睡了,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吳家老母一直守在床邊,生怕他們睡著睡著又再消失不見了。
魁谷真人和村長下山後也是一覺不醒,連日來的操勞已經耗盡了這兩個中年男人的全部體力,石板寨來的人趕到毛上村時,叫了足有十分鐘才把真人給叫醒。
听完來人的敘述,真人的眉毛皺成一個倒著的「八」字︰「最近到底是沖了什麼煞,怎麼到處都不消停?」
石板寨的人說︰「老貴叔讓您趕快回去,那大蛇現在鬧得人心惶惶,天一黑大家連門都不敢出。」
真人從床上爬起來︰「告訴我你們村委會的電話?我先給他去個電話穩一穩‘軍心’!」
石板寨,潘鄉長和他的鄉長老表正留在會議室里交著心。
「;;;那條水龍,還有那條巨蛇,寨子里的人都是親眼所見,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全寨的人跟著我一起編瞎話騙你們呀」潘村長對鄉長說。
鄉長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我相信你說的不是假話,我也相信這世上確實有很多無法解釋的東西,但破除封建迷信歷來是上面三令五申要貫徹的精神,現在搞到這個地步,沒有一個拿得上書面的科學解釋,咱們恐怕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潘村長倒是很開竅︰「背黑鍋嘛,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個村長不干就是了。但我現在更關心的,是全寨老小的安全問題!」
「你們幾天前不是請了一個什麼大仙嗎,听說本事很大,醫院里那個小孩就是他給救活的,現在他人呢?」鄉長問。
「他們那邊也出了點事;;;」潘村長話還沒說完,會計就跑了進來︰「老貴叔,快去接電話,魁谷大師打過來的。」
「喲,這地皮還真薄,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潘村長一邊往外跑一邊興奮的說道。
真人在電話里說︰「;;;依我看來,那怨煞是逢七才會發作一次,現在離二七還有四五天,你也不要太驚慌,我把這頭善了後就盡快趕過去。」
潘村長膽怯的說︰「事情鬧得太大,縣里派了幾十號人在村里,我也擔心你來了和他們撞上;;;;;」
「呵呵呵呵」剛完成一樁任務的魁谷真人心情大好,對這事也並未在意︰「他們沒那麼多閑工夫在村里耗上一個禮拜,找不到大蛇他們自然就走了,咱不管去他們。我現在想讓你明白的是,那怨煞來勢洶洶,而且很有靈性,它借水化雨就是為了沖開安忍水的封鎖,進村作亂之前還用了放山火的‘調虎離山計’;;;看來這回可是踫上對手了!」
村長焦急地問道︰「能化解不?」
「天下怨煞皆可化,關鍵要看你找沒找對東西。正所謂相生必相克,一物降一物嘛!」
「要找什麼東西,你說!」
「這回要找的不是‘東西’,而是人,一個很關鍵的人。」魁谷真人嚴肅的說道。
「什麼人?」村長的語氣已經開始緊張。
真人一字一頓的吐出幾個字︰「那個火車司機!」(魁谷真人並不知道火車司機都是兩個人)「啊?」村長在電話另一頭怔得張大了嘴巴。
「這就好比熬中藥需要一個藥引,而那個司機就是我需要的藥引子!」
「這;;;我上哪兒找他們去?」村長的語氣听起來比哭還難听。
真人支招道︰「你去找樂昌站的楊站長,估計他可以給你幫上這個忙!」
村長升起了一絲不大的希望︰「行吧,我明天就去找他,不過無論結果如何你得趕緊過來,如果一條路走不通,咱們好改走其它的路子!」
「我最快也得後天才能過去,這次要做的是**陣,我得回山里取點東西。你那邊也不用整夜整夜的巡邏,沒有出現很特別的異象,就放心大膽的睡吧。安忍水既然沒了,那把銅錢劍還在,將上面的六帝錢一個一個拆解開,然後釘死在那些路口,怨煞化再大的雨水也沖不開!」
「行,我知道了,立馬就去辦!」
;;;與魁谷真人的通完話後,潘村長一直懸著的心終于往下放了放。他回到會議室對鄉長說︰「老表;;;哦,對不起,你看我這一高興就有點忘形,望鄉長大人不要怪罪!」
看他居然開起了玩笑,鄉長知道他肯定帶來了什麼好消息,趕緊問道︰「找到解決問題的路子了?」
「算是吧!」潘村長興奮的說「不過,還請老表哥你無論如何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潘村長學著魁谷真人的語氣說道︰「想辦法把這幫‘吃皇糧’的給弄走!」
鄉長笑了︰「呵呵呵你個潘老貴,你可別拿村長不當干部,你也算是個‘吃皇糧’的!」
「不,我是吃包谷飯的」潘村長大義凜然道。
「好吧,這事交給我啦」鄉長回歸了他的角色︰「但是,你得向我保證你可以順利的解決這次危機,不會再出任何亂子!」
潘村長做了一個標準的立正姿勢,模仿電影里人物口氣說道︰「請領導放心,一定圓滿完成任務!」
鄉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泥巴都快埋掉半截兒的人了,還沒個正形」
樂昌站,楊站長家,今晚他值夜班,臨出門看到秀秀的房間還亮著燈,走到門口拍了拍門︰「秀秀,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沒睡,明天不上課了?」
「快啦,馬上就睡了,值你的班去吧,真嗦;;;」秀秀不耐煩的回應道。此刻她正專心致志編織著一個藍色的風鈴,這是準備在明天小能上車時,送給他做紀念的,她記得小能無意間說過,他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
小能就要走了,因為他的母親找到了,當這個消息傳到醫院里的時候,他興奮得在病房里上竄下跳,卻完全沒有注意到秀秀臉上滑過了一縷失落的神情。
十四歲的女孩,本就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雖說才短短的五六天,但小能帶給她的那種感覺卻是從來都未有過的,有時像刺梨,酸酸的,甜甜的。有時像野柿子,軟軟的,澀澀的。
她曾經非常自私的想過,要是小能的母親永遠也找不到就好了,那樣他就可以留下來了。她們可以一起上學,一起玩耍,一起學「多耶」,一起去「月也」,長大後再去「行歌坐夜」。
(「多耶」和「月也」是侗族男女通過歌舞傳達愛意的一種主要方式,「行歌坐夜」則進入了談情說愛的環節)在她眼里,小能是個非常優秀的男孩子,不僅氣質儒雅,而且聰明好學,無論什麼歌他只要听上個三五遍他就能完整的唱下來,加入他是個侗家小伙子,那以後每年趕歌會的歌王頭餃絕對都是他的。
心猿意馬的秀秀,手上編著風鈴,腦子里過著一幕幕和小能在一起的畫面,眼楮時不時的就會被淚水給模糊,手上也開始不斷的出錯。她編好了拆,拆開了又編,最後越來越不在狀態,一把將未完工的風鈴扔到了牆角里,拉過被子蒙住頭,放聲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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