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能接過信封,把那瓶酒放在了桌上作為感謝。♀然後離開了那個充滿回憶的屋子,來到了站台上與秀秀分別時的地方,顫抖著雙手取出信紙看起來。
「小能死豬,你好,見字如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表示你已經兌現你的諾言了。而我卻沒有兌現我的諾言,不能在這里等到你回來了,我向你誠摯的說聲︰對不起!」
「爸爸接到調令,要去麻山機務段當車間主任,所以我們就要搬到那邊去了。麻山你知道嗎?就在黔桂交界的地方,騎自行車只要十幾分鐘就出省界進入廣西了。听說那里很熱,不過砂鍋飯很出名,用臘油燜熟的,嘿嘿,很想吃吧?」
「貴山好玩不?最高的樓有幾層?和你媽媽處得還好吧;;;唉,我也知道我問的都是廢話,要是過得不好,你早就回來找我們了。」
「今年的趕歌會好熱鬧啊,其它縣的人都跑到我們這里來斗歌,人多得擠都擠不進去,把我的項圈都擠變形了,差點沒把我卡暈過去,呵呵呵呵;;;還好你不在,否則又要被你取笑了。」
「對了小能,還記得那個王啞巴嗎?就是你要把我嫁給他的那個。他老婆死了,生孩子難產死的,小孩倒是活下來了,好可憐啊!」
「;;;其實,和你閑扯了那麼多,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想你了,真的想你了;;;從你上火車的那一分鐘就開始想了;;;你肯定在那個花花世界里玩得忘了形吧,早把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哼,你這個沒良心的小人;;;」
「小能,如果你真的看到這封信,你一定要來找我。不過;;;我們現在還沒搬過去,所以我還不知道我的地址,等我到了那邊安頓好,就立馬;;;唉,我忘了,我也沒有你的聯系方式。算了,還是你親自來麻山吧,只要找到麻山機務段,直接打听我爸的名字就可以了,堂堂一個車間主任,誰會不認識。♀嘿嘿!」
小能讀到這里,已是淚雨滂沱。他緩了緩情緒,繼續看下去。
「我爸說他有話想告訴你,哼,我才不會讓他看到我寫的內容呢,我叫他寫在信封里了,你拆開中間的接縫就可以看到,那是我用米飯粘上的,輕輕一撕就行了。」最後是落款,時間是︰一九九四年八月三十日。
小能撕開信封,內側果然有幾行狂草,與信紙上娟秀的字跡大相徑庭。
「小能,如果你回來了,務必去找一趟魁谷真人,他會對你有很大的幫助,相信楊叔,他的本事我親眼見證過。他就在雷江縣朗旺鄉毛上村,到了那里問誰都知道他。記住,無論如何都要去一趟!」
看完信,小能陷入了沉思。他內心感到很矛盾,既想立刻就動身前往麻山見秀秀,又想去雷江訪一訪魁谷真人。
他想不明白楊站長為什麼極力要讓自己去雷江?難道他知道些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秘密麼?對于楊站長,小能不僅是敬重,更是信任,從那短短的幾行字里他感覺到了一種殷切。這里面肯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小能想到。
照年齡來推算,秀秀現在應該正在備戰高考了,如果現在去找她,肯定會導致她分心,那會毀了她的前途。
權衡利弊之後,小能決定暫且放下對秀秀的思念,先去雷江走一趟,反正現在自己是個跑路的人,也沒有其它的地方可去。
主意打定後,小能趕到了汽車站,可惜都已經收車了。他只好到鎮上找家旅社住了下來。
在房內稍事休息了一會兒,小能提上vcd,到街上買了些水果,然後去了鄉衛生院想看望一下王啞巴,他覺得以前自己拿這個可憐人開玩笑,實在是大逆不道。♀
衛生院的王院長已經調到縣醫院去了,現在的院長是曹金芬,她熱情的給小能泡了一杯茶,然後噓寒問暖的嘮起了家常。
「怎麼樣,和媽媽在一起生活得還融洽吧,上學了沒,現在讀高中了吧?」
小能尷尬的敷衍著︰「不錯,還行,呵呵呵呵;;;」
「你找王啞巴干嘛?」曹院長終于入了正題。
「哦,沒什麼,以前在這的時候沒少給他添麻煩,你知道的,那時候我吃什麼就吐什麼,都是他不厭其煩的幫我收拾。現在正好路過,想聊表一下心意」小能說。
「唉,這啞巴命真的苦,四十好幾才娶了個老婆。兩口子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卻沒想到;;;」曹院長的眼圈紅了。
小能沉重的點了點頭。
「她老婆難產的時候,醫生問啞巴要保大的還是保小的,啞巴打著手勢說保大的,但他老婆卻死死的拽著醫生的手,蘸著血在床單上寫下了一個「小」字,然後就咬斷了舌頭;;;」
小能听到這里全身抖動了一下。
曹院長繼續說︰「嬰兒快要窒息了,眼見這個情形,醫生決定先把小的拿出來再說,等把小的取出來後,啞巴老婆的心跳已經停止了,瞳孔也散開了。唉;;;」
「他現在過得怎麼樣?」小能問。
「一個單身漢帶著一個小孩,能好到哪兒去,我們醫院為了照顧他,給他分派了一個洗床單的活,這樣他就可以在家里一邊帶孩子一邊干活了;;;不過還真別說,那啞巴倒是挺會帶孩子的,不但把兒子養得白白胖胖的,關鍵還帶得干淨。不像其它農村小孩似的,看上髒兮兮的。」
「他住哪兒,我想把這個給他送過去」小能指了指腳邊的影碟機和水果。
「出門叫個‘跛三兒’,說王啞巴家誰都知道!」(‘跛三兒’就是營運三輪殘專車)別過曹院長,小能打了個三輪來到了王啞巴家,這是位于鎮子邊緣的一個農家小院,前靠馬路背靠山,顯得非常的雅致與清靜。
啞巴打開門後愣了幾秒鐘就認出了小能,高興得「哇嗚哇嗚」將他往屋內請。
那個已經兩歲多的小孩蹦蹦跳跳的從房間里跑了出來,小能趕緊從袋子里拿出一個隻果遞給他,他接過隻果跑了兩步又倒回來,口齒不清的對小能說︰「還要一‘跺’,給媽媽‘七’。」
小能心想這孩子真懂事,模了模他的頭又給了他一個隻果,小孩又蹦蹦跳跳的跑回了房間里。
啞巴掏出香煙遞了一支給小能,看小能擺手不要,他就自己點上了。
「哇嗚哇嗚,啊巴啊巴;;;」啞巴手舞足蹈的給小能說著些什麼,小能大致的看懂他的意思是︰‘你過得怎麼樣?一切還好吧?’小能也用手勢比劃著︰‘我過得很好,謝謝你的關心!’接著他把影碟機遞給啞巴,「說道」︰‘這個,你留著用,如果用不上,就拿到鎮里賣掉,新機子好賣。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啞巴開心的翹起大拇指不住的晃,表示對小能的感謝。這時,他兒子又跑了出來對啞巴說道︰「媽媽叫你進去!」
雖說是個小孩子說出來的話,但是小能听後還是感到背心發涼。小孩說的「媽媽」是什麼意思?是一個什麼東西的代稱,還是啞巴又續了個老婆?這時小能又覺得腦仁開始發疼,趕緊揉了揉太陽穴想其它的。
啞巴進房間後,小能開始打量這個屋子。只見到處都是干干淨淨,一塵不染,他心想曹院長說的還真一點都不夸張。小能的目光又聚焦在了堂屋的神龕上,只見上面擺了兩張老人的黑白照片,想必這是啞巴父母的靈位了。但小能除此之外並沒有看到他老婆的照片和靈位,心里覺得有些奇怪。
啞巴的孩子又跑了出來,自己從袋子里拿出了一個橘子,小能給他接過來說︰「叔叔幫你把皮剝了再吃好吧」,小家伙乖巧的點點頭,老老實實的站在那看著他剝橘子。
這時房間里傳出了啞巴「啊嗚啊嗚」的聲音,好像是在和誰「說」著話。
沒一會兒,啞巴出來了,他劇烈的咳嗽了幾下,又擠出一副笑臉繼續招呼著小能。小能用手勢問道︰‘房間里里是誰啊?叫她出來一起吃水果嘛’啞巴笑著搖了搖頭,用手勢打出一句「話」,這句「話」讓小能「听」得毛骨悚然。啞巴「說」的是︰‘不管她,一個婦道人家,讓她帶孩子睡覺!’小能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的「問」道︰‘房間里是誰呀?’啞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兒子,比劃道︰‘我的愛人,小孩的媽媽。’「噗通」,小能手里的橘子掉到了地上,他整個人忽然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氣息,這個氣息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刻骨銘心;;;沒錯,他想起來了,那正是三年前在隧道里感受到的氣息。
小能趕緊站了起來,手忙腳亂的用手勢告訴啞巴︰‘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啞巴熱情的挽留著,最後看小能執意要走,就「叫」小能稍等片刻,他拿點東西給他帶在路上吃,算是回禮了。
啞巴到廚房搗騰了一會,拿出一個紙包遞給小能,並不住的翹著拇指「夸」道︰‘這個好吃,好吃!’小能慢慢打開紙包一看,里面是幾塊深綠色的塊狀物,小能「問」道︰‘這是什麼?’啞巴從桌上拿起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清明粑,每個3毛。小能耳邊忽然響起了秀秀的聲音「;;;那王啞巴才不稀罕你呢,人家有老婆,醫院門口賣清明粑的那個就是;;;」
天哪,小能已經不敢再多想,扔掉了紙包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王啞巴對他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彎下腰將清明粑撿了起來,對著房間比劃道︰‘老婆,他這是怎麼啦?’(作者注︰清明粑又名黃草粑,是貴州民間的一種傳統小吃。用糯米粉和一種叫「清明菜」的野菜做皮,里面包上野蔥和臘肉丁做成的餡,也可以是紅糖餡,然後煎熟或蒸熟食用。香糯可口,清香撲鼻,非常的好吃。ps︰只有在農村地區才能夠買到真正原滋原味的清明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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