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菲講述的只是她在南嶺縣工作期間的所見所聞,更深層次的東西或許她根本不知曉,例如,付大木兄弟能在南嶺縣橫行霸道這麼多年,他的背後一定還撐起了幾把有分量的保護傘。
擺在眼前的就有一個,那就是市長唐逸夫!
雖然楚天舒在決定去南嶺縣時已經有些心理準備,但是僅從杜雨菲這里得到的信息就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將要面對的對手,已經超出了普通官場的範疇,而是一伙無惡不作的土霸王。
按他以前的想法,自己有伊海濤的支持,又在青原市結交了不少的人脈,背後還有一個林國棟,還會搞不定一個小縣城的地頭蛇?
現在想想,自己的想當然,委實太輕率了,稍有疏忽,便有可能萬劫不復。正因為付大木兄弟只是幾個地頭蛇,伊海濤和林國棟的力量反而借助不上,多數的情況都只能靠自己和他們斗智斗勇。
此前,楚天舒還一直為如何運用在伊海濤身邊學會的官場手段而得意,可還沒等他踏入南嶺縣的土地,一種無形的壓力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楚天舒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地說︰「雨菲,你再三提到了付家兄弟,他們也不過是土生土長的幾個地頭蛇,果真有那麼大的能量嗎?」
「很多人都認為,付家兄弟不過是幾個混混,上不得台面。」杜雨菲搖著頭,說︰「錯,大錯特錯。現在是當官的怕黑道,黑道怕公安,公安又怕當官的,付家兄弟一人走官道,兩人走黑道,正路子搞不定的人物,就走野路子,雙管齊下,沒有多少人扛得住。」
楚天舒說︰「雨菲,你這麼說,我反倒有信心了。」
杜雨菲疑道︰「為什麼?」
「只要他們有人涉黑,就容易找到突破口。♀」楚天舒舒展了眉頭,笑道︰「付大木可以將他自己隱藏得很好,我找不到他的漏洞。但是他的兩個弟弟要走野路子,不信就不露馬腳。」
「可是……」杜雨菲欲言又止。
「雨菲,你想說找到他們的破綻很難,還是他們太心狠手辣,我玩不過他們?」楚天舒舉了舉手,「你不用回答,我心里清楚。放心,既然我敢去,就敢跟他們拼一拼。」
杜雨菲為難道︰「我當然希望你去了能扳倒他,可是,我更擔心的是,你連腳跟都沒站穩,就被他們趕出來了。」
楚天舒剛要出言辯解,這時,擺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抓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楚天舒隨手按開了免提鍵。
對方開口就問︰「你是不是楚天舒?」
楚天舒看了杜雨菲一眼,問道︰「我是楚天舒,請問你是誰?」
「別管我是誰。」對方冷冷地說︰「楚天舒,我只想奉勸你一句,好好在青原當你的狗屁主任,別卵子發緊非要跑到南嶺縣來自尋死路!」
對方的聲音壓得很低,也很古怪,一听就是刻意在掩飾,而這聲音中透出來的絲絲寒氣,令當過刑警的杜雨菲在溫暖的包房里也陡然打了個冷戰。
嘟,嘟,嘟……對方掛斷了電話。
楚天舒怒不可遏,他霍地站了起來,抱著膀子站在了窗前,仰首望著外面滿是陰霾的天空,默默沉思。
杜雨菲轉過身來,默默地注視著他寬厚的後背,眼楮里閃爍著淚花,心里五味雜陳,久久難以平靜。
良久,良久……
楚天舒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他喃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人生難得幾回博!」
杜雨菲站起身,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楚天舒的手臂,她嘴唇顫抖著,未曾開口卻已是泣不成聲。
楚天舒擦去了她的淚水,幫她穿上了外衣。
出了門,杜雨菲開車去了市公安局,童丹元還在等著和她談話。
楚天舒開了車飛速向前駛去。他大開著車窗,呼呼作響的風吹拂著他的面龐和頭發,在快速的穿行中,眼前的車一輛輛被他甩在了後面,不時有抗議的喇叭按得嘟嘟響……
忽然間,楚天舒依稀明白了為什麼要當官,不是為了所謂的為某某服務,也不是造福一方的大口號,而是為了良心,為了道義,為了不讓邪惡肆虐。
望著迎面洶涌而來的滾滾車流,他仿佛看到了唐逸夫、付家兄弟、匿名者等等一個個張牙舞爪地向他襲來。
一股豪氣陡然從胸中漫出。
同在一片藍天下,同在一塊土地上,憑什麼他們就要橫行霸道,普通民眾只能忍氣吞聲,必須讓他們知道,多行不義必自斃,為民除害亦英豪!
車徑直開進了市委大院,楚天舒快步上樓,直接推開了書記辦公室的門,鄭重其事地對伊海濤說︰「老師,我決定了!」
伊海濤正在認真地批閱文件,他抬起頭,從老花眼鏡的上方看著風風火火而來的楚天舒,問道︰「小楚,你決定了什麼?去,還是不去?」
楚天舒從牙縫里蹦出一個字︰「去!」
伊海濤摘下老花眼鏡,笑了,他似乎早有準備,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卷軸來,遞給楚天舒,說︰「呵呵,小楚,林書記給我的題詞,今天我想轉送給你,可以嗎?」
楚天舒接過來,一點點攤開。
展現在眼前的是林國棟蒼勁有力的題詞︰「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方見手段;狂風雨驟時立得定,才是腳跟。」
楚天舒漸漸冷靜了下來︰「老師,您早猜到了我會選擇去?」
「當然。小楚哇,你跟了我這麼久,你的脾氣秉性我能不了解。你呀,越是艱險越向前!」伊海濤示意楚天舒坐下,不急不緩地說︰「只是,這一次非比以往了,不僅要處變不驚,在狂風雨驟時立得定,更要沉著冷靜,于花繁柳密處撥得開啊。」
楚天舒長舒了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就不多說了。我相信你有能力把南嶺縣的工作做好!」伊海濤想了想,說︰「你去找一下常部長吧,他會幫你辦好相關手續的。」
「好的,我現在就過去。」見伊海濤點頭後,楚天舒起身告辭。
出了書記辦公室,楚天舒來到了市委組織部長常勝利的辦公室。
「小楚,來了,坐坐坐。」常勝利一邊讓座一邊要給楚天舒倒茶。
從常勝利的熱情態度來看,應該是伊海濤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
楚天舒把杯子搶了過來,自己將茶倒好,坐在了常勝利面前的椅子上。
「小楚,哦,不,現在該叫楚書記了。」常勝利扔給楚天舒一顆煙。
楚天舒抓起打火機,幫常勝利點上了。
「楚書記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啊。」常勝利吸了口煙,緩緩吐出,大有深意地瞥了楚天舒一眼,點頭道。
楚天舒猛一听到「楚書記」這三個字,心里竟有點美滋滋的,但臉上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故作輕松地搖頭道︰「常部長過獎,我這次下去主要是以學習為主,向南嶺縣的領導們學習,力爭早日成熟起來,做一名讓組織放心的縣委書記。」
跟在伊海濤身邊這麼些日子,又見識過林國棟等省一級領導,楚天舒早就悟出來了,一流的演員從政,二流的演員經商,三流的演員才去拍戲。
在官場上,人人都是演員,喜怒不形于色那是基本功,就算是一肚子草包,也得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面孔,小老百姓裝b被雷劈,當官的不裝b被雷劈,這個道理其實是一樣一樣的。
行走官場,也可以套用周星星的一句台詞︰「我只是一個演員!」
常勝利听了微微一笑,彈了一下煙灰,問道︰「哎,楚書記,你怎麼不點上啊?」
楚天舒將手里的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說︰「呵呵,跟了伊書記之後,戒了。」
常勝利夾著煙的手擺了擺,說︰「楚書記,這可不行啊,到了下面,尤其是到了南嶺縣,要是煙不抽,酒不喝,就難以和基層干部打成一片,肯定什麼都學不到哇。」
楚天舒將手里的煙輕輕揉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上了,狠狠地抽了一口,說︰「常部長,您是老組織工作者,對南嶺縣的干部肯定很熟悉,給我介紹介紹吧,免得我兩眼一抹黑,剛到基層就鬧笑話。」
「嗯,南嶺縣的情況十分復雜,多掌握一點信息不是壞事。」常勝利點著頭,又說︰「我搞組織工作時間不短,對南嶺縣的班子成員還是略知一二的。」
楚天舒听得出他話里有話,知道他有話想說,忙順著他的話問道︰「常部長,請您為我指點一二?」
常勝利抽了幾口煙,臉上自然帶出一種威嚴氣度,沖著楚天舒微微點頭,又彈了彈手中的煙灰,將小半截煙按在了煙灰缸里,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緩緩說道︰「縣長付大木這個人很強勢,也很有能力,在南嶺縣可謂是一言九鼎,威信很高,你去了,一定要和他搞好團結,實在不太好弄,就適當地敬而遠之吧。」
常勝利把話說得既隱晦又直白,令楚天舒很費思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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