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星期六都是黎天最討厭的日子。♀這一天,他必須回大院,然後例行檢查。
臨走時,黎天送涼釉回她父母家,在巷弄口把她放下,黎天坐在駕駛室內望著涼釉蹦蹦噠噠朝前走,嘴角不禁揚起微笑。
這玩具怎麼都不會傷心難過呢?黎天很想知道答案,與涼釉生活在一起的時間越長,黎天越覺得這個玩具順手。
小釉子,等我回來慢慢收拾你。黎天在心里呢喃,這才調轉車頭離開。
黎天回到大院,他爸媽早已經等候多時。自從出了那件事,黎天回家次數越來越少,要不是做定期檢查,黎天定不會回家。
「爸媽,我回來了。」黎天拘謹站住客廳,對他父母打招呼。
「恩。」黎天爸爸只回了聲,也沒再說話。倒是他媽卻一個勁拽著黎天的胳膊說來說去。
「兒子,最近怎麼樣,還有什麼問題跟媽說啊!」
「兒子啊,我听阿成說你病情有好轉,是不是真的啊?」
「哎,兒子,慕楓也說你晚上睡覺可香了,那醫生的藥還蠻管用的啊!」
黎天靜靜站在原地,一直微笑听她媽媽嘮叨,很有耐性。根本不像在外頭那麼混蛋,誰要說他一句,他都能把人屋梁給扒嘍!
「黎天,醫生在上面等著你,別讓人家等。」黎天听到他爸這麼說,脊梁骨不由挺直,他垂放在腰側的兩手握緊拳頭,眉頭微皺,眼神犀利,嘴角抿成一條線。他朝他爸爸僵硬地點點頭,拉開他媽媽的手,一個人獨自上樓。
黎天媽媽站在黎天原來站著的地方,悄悄在後頭注視著黎天,她不敢明目張膽瞧黎天,她害怕黎天發現她回頭對她笑的很勉強。她兒子做什麼事都很厲害,她不要兒子為了讓她放心,勉強自己。♀
等黎天整個人影消失在樓梯盡頭,默不吭聲表現淡漠的黎天爸爸才哀嘆一聲。那是他驕傲地兒子啊!他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吶!
黎天媽媽走過去窩在黎天爸爸懷里,捂住自己的臉低聲哭泣。
黎天推開最角落的一扇門,屋里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牆全部涂成綠色。綠色讓黎天感到很舒服,他最喜歡自己一身jun裝意氣風發的模樣。所以當他踏進這座門,他僵硬的全身立馬放松不少。
「嗨,我的小天天,最近過的好嗎?」金發碧眼的艾倫高興的朝黎天揮揮手。
黎天拉開面前的椅子坐下,卻這樣回道︰「介意我抽根煙嗎?」
「當然不,親愛的。」艾倫捏著蘭花指,學著女人的樣子撒嬌,竟沒引來黎天的嘲笑。
「開始吧。」黎天慣常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住煙,任由煙蒂自己燃燒。
艾倫最希望就是黎天可以用正常的態度來面對每一次的心理輔導,而不是如臨大敵。雖然他總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無公害,但還是取不得黎天的信任。一個心理咨詢師不能得到病人的信任,這心理輔導就很難得到成效。
「那我們還是聊聊你最近的生活狀況吧。」艾倫推推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雙手放置在桌上,把黎天所有神態一一看進眼里。
黎天的脊梁骨依舊挺得直直的,他先捏起煙長吸一口,轉頭對著地面呼出大大的煙圈,喑啞開口︰「我最近睡得挺好的。」
艾倫注意到黎天說這話的表情眼里透著迷茫,他不動聲色,循序善誘︰「那你能說說為什麼嗎?」
「我想大概是找到一個玩具吧。」
「玩具?」艾倫疑惑問道,同時他瞧見黎天提到這玩具,神情有絲放松。♀
「恩,電梯門口撿來的。好像還挺耐玩的。」黎天又執起煙狠狠吸一口。「呸,這煙真嗆。」黎天被煙嗆一口,對艾倫回道。
艾倫知道黎天這是想轉移話題,他知道黎天開始戒備他,這不是好兆頭。于是,艾倫明智地轉移話題。
「最近晚上還做噩夢嗎?」
「唔,很少做夢。」黎天回想最近抱著涼釉安眠,貌似很少再做可怕的夢。
「很少?」那就意味著有做夢。「那請你仔細描述你做的夢好嗎?」
黎天不想繼續下去,他討厭把自己剖析開,尤其是對著艾倫這個心理醫生。他知道自己心理有病,但是他不想對著外人承認。他黎天,不是廢人!
黎天皺著眉頭,狠狠把煙頭掐滅。然後整個身子倚在椅子靠背上,眼神灼灼盯著艾倫的鏡片後的雙眼。
艾倫透過鏡片能夠感受到黎天強烈的敵意,黎天的眼神似利劍,一道道飛過來要劃花艾倫的還在反光的鏡片。艾倫知道這場咨詢又要以失敗告終。病人出現心理反抗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有的醫師采取睡眠治療法,但這種方法對黎天這意識強烈的人來說根本不管用。即使黎天進入深沉睡眠,他依舊還在抗拒,抗拒每一個試圖進入他精神領域的人。
這並不好辦。這樣的病人往往擁有強大的心理防線,他們驕傲、自負卻又敏感。一旦受到心理創傷需要很長時間愈合。
「好吧,黎天。那我們聊聊別的。」
黎天慢慢放松身體,他把兩手交握放在大腿上,反問道︰「艾倫,聊什麼?」
「唔,聊聊你的刻骨銘心——阮婉清吧。」艾倫摘下眼鏡,用眼鏡布擦擦鏡片,待那邊有聲響他才重新帶回眼鏡。
「她啊,倒是見過一次。沒什麼感覺。」黎天握緊雙手,聲音清冽。
艾倫沒有忽略這一點,接著問︰「她不再是你的刻骨銘心了嗎?」
「不再是。」黎天搖搖頭,而後右嘴角往上一勾,阮婉清夠格當自己的刻骨銘心嗎?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問自己。
艾倫詫異黎天心平氣和沒有發狂。往常問到這個問題,他一向是抿嘴不答亦或是怒吼發飆,而這次,似乎很平靜很平靜。這不合乎常理,除非黎天遇到了別的事物分散了他對阮婉清拋棄的憤怒。
「那秀秀呢?」艾倫試著最禁/忌的名字,艾倫整個身子微微從椅上抬起,隨時準備按響牆上的報警器。
哦,原來那個女人叫秀秀。黎天眼神恍惚,模糊的印象中那個女人有一雙大大的眼楮,臉上總是鋪著厚厚的粉底,讓人瞧不出真實模樣。他第一次試圖把叫秀秀的女人整張臉完全憶起來,但是徒勞無功。
黎天真的記不清了。
「我忘記她長什麼樣子。」黎天對著艾倫認真說。
艾倫試圖從鎮靜地黎天臉上搜尋蛛絲馬跡,但很反常的是黎天真的沒有絲毫假象。他很平靜,確實很平靜。交握的雙手並沒有緊緊扣在一起,身子骨還是軟軟靠在椅背上,眼神除了有些渙散之外,並未有其他癥狀。
艾倫再試圖打開話題,「之前你有提到過一個玩具,那我們可否聊聊?」
沒想到,剛剛平靜的黎天瞬間整個身子繃緊,他眉頭緊蹙,眼神凶狠,黑色瞳仁里逐漸泛起紅點,牙齒開始緊咬,臉頰處可以明顯看到肌肉一張一弛;他的喉頭也跟著一上一下鼓動。這是黎天發狂的前奏。
「ok,ok。黎天,放輕松放輕松。我們不談這個。」艾倫連忙雙手抬起示投降狀,他認為黎天這反應很奇怪。
黎天仍舊緊盯著艾倫不放,他整個神態在艾倫眼里就像狼王護著自己的領地,不容外來人侵//佔一般狠戾。
「黎天,你知道我是你父母請來治療的。」艾倫沒辦法只得抬黎天父母出來,黎天漸漸收起敵意。他閉上眼,平復心中的鼓噪,等自己感覺良好才開口說話。
「告訴我父母,我恢復的很好。」
「sure。(當然)」艾倫滿口答應。雖然他不認為黎天有好轉。「那我繼續開藥給你吃。」
「不用,我不吃。」黎天直接拒絕。他從來就不吃那些藥,盡管為了逼自己睡覺,他會吃安眠藥。可是,黎天不想踫艾倫開的藥,因為他有自己的驕傲。
黎天率先起身,一言不發離開。
又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心理輔導。艾倫無奈扶額長嘆,還好,他手里有了最新資料。
「爸媽,什麼時候開飯?」黎天站住樓梯口,朝著父母坐著的方向說。他知道每當他在樓上做心理輔導,他的父母都會坐在下面等。
「哎哎,馬上開飯。」黎天媽趕緊站起身回頭黎天。今天的心理輔導格外短暫,黎天出來時也是很平靜,沒有情緒波動。難道說她兒子好了?
黎天得到答案,又回身走回自己的臥房。他這時候需要自己靜靜,他不想讓任何人打擾。
「老黎,你看咱兒子是不是好了?」黎天媽笑著問自己的老公。
「嗯。」難得黎天爸露出開心的微笑。他為之驕傲的兒子真的回來了?
「黎先生、黎太太,我想黎天應該是找到其他發泄途徑。」整理完手頭資料下樓的艾倫,對著黎天爸和黎天媽認真說道。
「什麼意思?」
「我懷疑黎天找到替身物來發泄自己的情緒以此轉移自己的痛苦。」
「」二老沒有回答。他們正在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
半晌,黎天爸爸才開口,聲音卻是出奇的冰冷︰「查,給我查清楚!」
艾倫點頭。他也很好奇黎天口中的玩具究竟是何方神聖,可以讓他無法接近的黎天放下心中的郁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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